青阳瑾“唰”地打开了锦绣折扇,不但没有因楚斯木的话恼怒,反而被逗笑了。
“舟行是我从小宠到大的,世上哪有几个男子能像他这般蠢笨的?”
罗雨风闷闷地笑出了声,不知是为青阳瑾故意吓楚斯木,还是为她的不在意,亦或是为她说舟行蠢笨。
楚斯木回头看青阳瑾,目光又跟随着她的行动转了回来。
“那霏郎这样的男子要上哪里寻呀?”
青阳瑾走到桌旁,从琉璃盘里捏了颗葡萄,刚将香甜的果肉咽了下去,就突然、笑弯了腰。
“到他阿娘肚子里寻呀!”
他们二人指腹为婚,确实是在对方阿娘肚子里寻的。
楚斯木气得使劲推了青阳瑾一下。
“我如今都十八了,哪里赶得上指腹为婚,难不成要再等十八年?”
青阳瑾“哎呦呦”地叫了起来。
“娘子已等了十八年,还是这般的娘心似铁,依我瞧,再等上个十八年才是正好呢!”
罗雨风在一旁笑眯眯地托着腮,瞧她们打闹,她不似楚斯木,心里对青阳瑾的事到底是明白些的。
青阳盛帛虽然风流,但对郎君们却是极好的。
她美艳动人,既解风情,又知男人心思,花起银子更是大方,自然没有郎君是不喜欢她的。
而且,她最是在乎门楣,知道自己该宠谁、信谁,更能管好家务事,她的正夫永远不用为此烦忧……
青阳瑾挽上了楚斯木的手臂,弯着一双桃花眼朝她笑道:“那你看我家珂郎如何?”
楚斯木倒也真仔细思忖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不行,珂兄武功那么高!”
青阳瑾双手捧上了心口。
“哎呀,这真成了难许的老郎君了。”
楚斯木快要急得跳起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珂兄可以自己娶妻的呀!”
青阳瑾明知她是真心为别人考虑的,却依然逗她,故意做出伤心难过的表情。
楚斯木不愿意理她了,便去跟休风挤眼睛,本该是极机灵的动作,在她脸上便只剩下纯真了。
“我瞧你与永益王越来越亲密了!”
罗雨风见话头莫名其妙地落在了自己头上,轻轻地“唔”了一声。
她何尝没有察觉到……
但她是最清楚其中缘由的。
从前,她对小皇子是小心地试探,接触时迅速而尖锐,疼,但伤口却不深。
如今她给小皇子下了蛊,便是已经捣入他的血肉了,看起来自然是一日比一日亲密……
可实际上……
还未等她打住思绪,便听楚斯木又言辞凿凿地道:“我瞧永益王喜欢你喜欢得紧!”
罗雨风惊讶地看向她,眉眼都挑高了不少。
“我承认,他是生得好看了些,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你这等片叶不沾身的仁人义士,竟也被他迷惑住了!”
楚斯木颦了颦眉,咬字清晰地认真道:“这同生得好看有什么关系,我可没有被人迷惑。”
罗雨风啼笑皆非,她是快言快语,转移话题罢了。
便听楚斯木又感慨道:“我是说,这种事呀,我们旁人才看得更清楚。”
罗雨风笑得不行,便也逗弄她:“这只是你的个人感受。”
楚斯木不服气。
“那你又有什么他不喜欢你的凭证吗?”
罗雨风振奋了一下,将身子正对向斯木,牵着她的双手,张口就来。
“你且想,若你是他,阿娘走得早,爹爹不爱,继母不疼,好不容易熬到嫁人的年纪,到了夫家,却又成日地被夫君打骂,被舅姑刁难,你要时时做低讨好,哄他们开心,还会喜欢上你的夫君吗?”
楚斯木听得拳头都硬了。
青阳瑾却在一旁嗤笑,不为所动。
“这怎能一样,你别听她唬你。”
她扭头调笑罗雨风:“你又不是随便什么肮脏浊物,家世相貌都是顶尖的,哪个男儿不爱?”
罗雨风一脸肃穆,深以为然。
这点确实不错,但她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有些坏名声的。
一是爱玩乐。
但这个年头儿嘛,主家的娘子郎君,都会在花街柳巷走动的!
第二点才是要命的——她爱动手打人。
然而罗雨风的爱慕者依旧不少,老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
甚至连家学渊博、达官显贵的人家也会将罗雨风看作儿媳人选,毕竟从未听说过她强抢过什么民男,打死过什么人,想来暴虐不到哪里去!
不过是搭个儿子进去,就能跟忠安郡王攀上亲戚,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青阳瑾还在调侃。
“再者,你家夫郎虽不得宠,到底是我大齐的王子,文韬武略样样不落,你打他,他自可以躲,如今他愿打愿挨,想来也是有几分愿意的~”
楚斯木这才反应过来,也推了罗雨风一下。
“好呀你!在这绕我。”
罗雨风心中并不是很想理清这件事,只愣了一瞬,便悠然自得地反驳道:“他权势不如我,武功不如我,自然不敢忤逆我。”
他中了我的蛊,命还在我手里。哪怕先前对我有几分心思,如今怕也是爱不起来的……
二人见她语气笃定,相视一眼,深知皇子许给罗家,牵涉良多,也不再多言,青阳瑾又调笑了两句,便说别的去了。
眼下是太平盛世,可这是多方势力相互制衡的结果,其中利益关系错综复杂,说不定哪一根弦出了错,就会打破这样微妙的平衡。
世族子女,生来便有许多责任,上关乎朝堂,下关乎黎民,儿女情长,不过添头罢了。
月亮挂在了正当空,被朦朦胧胧的灰云吞吃了大半,好似半醉不醉地弯着身,披上了长长的灰袍子。
罗雨风是被青阳家的仆人送回来的,手里还拎了一个包裹,看起来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都有什么。
十六在暗处陪着她,但并没有离得太近,见永益王与乌金在府门口将她迎了进去,便又死不悔改地翻墙回斜眀院了。
罗雨风见了纪怀皓并未说话,也未动弹,只站在那里,白面粉唇,像个极精致的瓷娃娃。
纪怀皓一愣,方才反应过来她身上有点酒气,许是有些醉了。
纪怀皓笑了一下,心想她这样不哭不闹的,也算是省心……
于是牵过了她的手,将她一路往院子里带,只觉得那手上软软嫩嫩的,半点茧子都摸不出来。
这哪里是主家娘子的手?
便是被藏在金屋里的女子,也得生些弹琴的茧子吧?
若是叫人知道了,保准是要被笑掉大牙的……
他手里牵着人,脑子一刻也停不下来,没有逻辑地想了许多事,终于将人领进了主屋。
辰珠迎了上来,看到她家娘子后,倏地后退了一步,连眼睛都瞪大了。
辰珠向来沉稳,纪怀皓还未见过她这幅表情,因此默了默。
他不明所以,便也未动声色。
只见辰珠瞪起的眼珠子看向了他们牵着的手,又暗暗地舒出一口气来。
“王子……可要服侍娘子休息?”
有这机会?!
纪怀皓镇定地点了点头。
却见辰珠有些犹豫,本要走了,却又迈了回来。
纪怀皓状似不经意地补充:“你且放心。”
辰珠看向了王子,一脸的“我不放心”。
她踟蹰地嘱咐道:“娘子醉了,不好说话,王子只需带她躺下便行了。”
纪怀皓见她这般表现,便预感此事不太简单。
可……有这样的机会,他若不抓住,简直枉为人。
他做了些心理准备,平稳道:“我知道了。”
于是辰珠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狠狠地低下了头,绕过了自家娘子,见着后面跟着的乌金,又抬起头来,下意识伸出了手。
乌金也连忙握住了她,二人似是勇士会晤,四手相攥,背过身去,一步一步地迈向了自己的厢房。
纪怀皓隐约觉得,这两人走的比平时快了些……
但他还牵着罗雨风,也不愿分神去多想旁人,心下想了想流程,觉得应当先为她净脸,于是迈出了步子。
手指突然一紧,纪怀皓转头去看,自己竟是被那柔软的手给回握住了……
他轻笑了一声,却见罗雨风缓缓转头,眼中毫无焦距,突然冲他露出一个十分瘆人的微笑来。
“去哪?”
纪怀皓心头一颤。
好在他胆子大,颤完便过了,还在后知后觉地想,自己当真是被吓了一跳。
没见过有人醉酒是这个表情的……
他忍住了笑意,轻声哄道:“为梓君净脸,我们一起去可好?”
谁知罗雨风却僵硬地回道:“不好。”
纪怀皓一脸“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
想来这便是“不好说话”了,就算醉了也还是那个叛逆的她。
纪怀皓便也不问了,另一只手试探着碰触了罗雨风的外裳,看她没有反应,才动手去解带子。
“嗙。”
纪怀皓瞬时便看了过去,原是一个黑色包裹掉在了地上,零零碎碎散落了一地,他心中疑惑,便打算俯身去瞧。
“咔嚓”
手腕传来了刺骨的疼……
纪怀皓倒吸了口气。
脱臼了。
只见罗雨风原本拎着包裹的手捏在了他的手腕上,细细的经骨微微凸起,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量,眼瞧着还要使劲。
他鬓边都要浮出冷汗,立马开口制止。
“梓君!别这样。”
话刚出口,他便发觉这个句式过于强硬了,于是连忙放轻声音,又补了一句。
“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