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雨风不甘示弱地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纪怀皓。
“哪日你舞,我也这样看着你。”
纪怀皓刚因靠近梓君而松开的牙根,又是紧了紧。
他自然是不喜欢做那些的,儿时被逼进教坊,无关什么琴技舞技,不过是为了蹉磨他罢了。
他还未升起对歌舞的兴趣,就已变得厌恶。
旁人皆道罗小县公喜欢听曲看舞,连圣人也以为让他学这些对讨好梓君有益,可罗雨风明知自己会弹琴跳舞,却不知为何,从未这般要求过……
纪怀皓一想到自己会被她用这样欣赏的目光看着,便觉得有些……
他咽了下喉咙,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值钱。
于是他下意识地想挽回几分薄面,倾身靠向了罗雨风的耳畔。
“我……不常舞,梓君若想看,许要思量如何奖赏。”
说完便觉得挽回了,但只挽回了沧海一粟,不如不挽回。
谁知罗雨风似是被突来的寒气激到了一般,立马躲了一下。
她本是不畏惧旁人靠近的,但纪怀皓天生声音低沉,又有种独特的清润,如今贴在耳边,只觉得耳朵都快炸开了。
纪怀皓轻笑了一声,心情倒是因此而好上不少,又将她轻轻地捞回了怀里。
如此一闹,伶人们也快舞完了。
罗雨风气恼道:“你跟来倒是误事,我都没看仔细!”
纪怀皓附和着她。
“梓君莫恼,我尚且留心着,这位如何?”
他伸手点了位回鹘男子。
罗雨风一看其人,便温声笑了。
“热沙,去阿朗川身边坐。”
热沙应了一声。
他的五官虽说深邃精致,却又十分柔美,正是当日被闵国公世子堵在劫抢的那位伶人。
纪怀皓常在罗雨风身边,如今也学会了眯眼睛,现下便是这个表情,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罗雨风。
“梓君的好弟弟倒是不少。”
这叫阿朗川的就曾同他说“在县公房里陪坐过”,那时还不曾想道,这整个闲池阁竟都是她的人……
不过……这半年来也未见她与谁欢好,自己还算是同她最亲近的人了,任谁来说,她都算得上是洁身自好的好娘子,从前倒不知她有这样的品质……
果然言不可尽信,如此这般,便显得她更好了。
纪怀皓眉眼弯了弯,不禁替罗雨风找补起来。
其实,主家娘子邀小倌进府陪席再正常不过了……
他目光又忽地一凝。
也不知这热沙可曾被她邀进房里过……
他怀中的罗雨风并不理他吃醋的话,只说了句“热”,将他往一旁推了推。
果不其然,看见小皇子的唇角都被气平了。
罗雨风忍笑,不愿意在众人面前与他多闹,叫属下看了笑话不说,也耽搁时间。
她对伶人们说:“虽是推举了他们两个,但你们也得自去赛场比去,万一他们不中用呢?”
此话一出,有人嬉笑,开起阿朗川和热沙的玩笑。有人苦恼,是为才疏学浅,又不爱干活的,这些人只略微哀怨几句,罗雨风就任他们去了,竟然颇好说话。
旁人不知,阁里的人几乎都是罗家属臣,因罗雨风想培养些耳目,这帮能歌善舞的下属就撺掇出了“开青楼”的主意,连地皮都考量好了。
此事闹得罗雨风脑壳生疼,声色买卖哪里是好做的?
他们偏说“能做能做”,然后闹着闹着,自己把自己“卖”进去了。
就此,罗雨风十分体谅他们的辛苦,在不要紧的事上,都可以随着他们的性子来。
本就不是流落风尘的人,他们也都是只卖艺的。但就罗雨风所知,某些人若碰到钟意的客人也会顺便卖个身……
幸而客人们也多是懂礼数的,他们有武功傍身,暗中又有县公撑腰,并不怕被人欺负了去,比起旁的青楼乐坊不知好上多少倍。
但是,话说的再好听,罗雨风都是良心不安,特别对于下属成家立业之事,自觉是万万不能耽搁的。
于是这些年来,阁里也调走了不少人,补进来的多是赎回来的乐师或小倌。
罗雨风新春时闲的没事老往青楼跑,就是为了这个……
她摇了摇头,不管这群七嘴八舌、笑笑骂骂的男人们,问一旁的管事白灼道:“那舞编的如何了?”
白灼笑着回话:“请娘子放心。”
于是罗雨风便起身同他们告别,带着醋坛子回家了。
这若是换成往年,她定是要住在阁里的!
醒来看他们唱歌跳舞,闲了就同姊妹吃酒打牌……
简直就是赛神仙的日子,别提多有滋有味了!
罗雨风默默叹气,果然成了亲,就难免被夫郎摆弄心思……
想到这里,她将手伸出,狠狠地捏了把小皇子的大腿肉,获得了一记闷哼,于是心情又好了起来。
忠安郡王府上,郡王见女儿天没黑就回了家,十分地满意,就连平日里皱起的眉头都舒展开了,还拍了拍小皇子的肩膀,觉得他很有功劳。
纪怀皓谦虚地笑了笑,青青紫紫的大腿深藏功与名。
又过了没两日,罗雨风一身常服,从坤子监走了出来,正打算出宫回家,便瞧见了青阳瑾这个大忙人!
她正同楚斯木一起等着自己,二人脸上都按耐着雀跃。
罗雨风不用猜都知道她们要说什么。
“各楼各坊都要推花魁了,我们也去吧!”
俩人一同犯傻地蹦哒着,一人是万花丛中过,另一人是片叶不沾身,也不知道聚在一起乐个什么劲儿。
罗雨风的脸上却不自觉地挂上了笑,随后想到了什么,又苦起脸来。
“我前日才刚去过,若是再去,阿娘可能要问我了。”
青阳瑾“嗐”了一声,挥了挥折扇,同她们笑道:“这怕什么?那改日便是了!我家正好新修了亭子,两位大娘子,赏个脸如何呀?”
三人相视一笑,也不拘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只要能在一起就是高兴的。
于是一拍即合,转而去了青阳氏的大宅。
左丞的宅邸并未在表面展现什么奢华样貌,但却格外地出众,有着超脱京城风格的独特美感,势必在每一个细节凸显出设计巧思来。
莫说是正吻、山花了,就连飞檐上的角兽都绝不会是别家的同款。
她家用的乃是金翅的朱鹮,仿佛吸收了月辉光华,下一瞬便要振翅飞天了!
“吁——”
一辆马车驶到了宅子的东北门,只见门口正侯着几人,中间的那位郎君生得玉树临风,温文尔雅。
此人姓江,单名一个“霏”字。
车门一开,青阳瑾便探出了头,冲他笑了笑。
“梓君。”
江霏将青阳瑾扶下马车,适才瞧见了车内的罗雨风和楚斯木,便也从容地施了一礼。
他并不刻意奉承,笑容也十分自然得体,不像纪怀皓似的,总是对着梓君卖乖讨好……
“霏拜见永益王妃,见过楚大娘子。”
罗雨风回了礼。
楚斯木见了他也很是高兴,好奇地问道:“郎君还是每日都来门口迎她?”
江霏一时未接上话,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腼腆。
青阳瑾笑了笑,替他回答:“他就这样。”
青阳瑾并非重色轻友之人,她松开了牵着江霏的手,一手挽着罗雨风,一手挽着楚斯木,便往家中去了。
江霏跟在后面,看着三人齐齐抬腿,踏进了宅门,不免觉得好笑,轻轻摇了摇头。
江霏与青阳瑾乃是指腹为婚,不单看起来温文尔雅,为人也是如此。
据闻,他最爱作画写字,陪梓君谈天说地。
而且夫德笃持,温柔敦厚,从不知什么叫做拈酸吃醋,可以说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江霏亲自将吃食酒水送上了这所朱槛新亭,此时正值木芙蓉盛开之际,花瓣洁白如瓷如脂,边缘粉红似桃似梅,黄蕊外露,若金若蜜,在夜里竟然更显艳雅。
佳人并不多留,放下东西便妥帖地退下了,青阳瑾则是被家仆请到了亭外说事。
楚斯木赏着花,第无数次地同罗雨风感慨道:“我以后也想纳这样的正夫。”
罗雨风瞧了她一眼,有些无奈。
大家都是老相熟,罗雨风知道斯木说话向来没有字面以外的意思,这好歹是避开了当事人,也算有礼数。
罗雨风想起家里那位王子,惯会撒娇耍滑抖机灵,真是深有同感,恨不得跟着点头。
不过她并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若是江霏这样的男子许给了她,别说是吃大虫子了,就是挨上她一巴掌,都是会委屈的,必定要被她打出泪花来!
楚斯木又道:“舟行那样的也行。”
谈论完人家的正夫,又谈论起小夫来了……
青阳瑾不在,罗雨风自不会跟着楚斯木附和,只是默默地想:舟行整天陪着梓君拈花惹草,那是从没有抱怨过的,看他家梓君就跟看天上掉下来的仙女似的,别提有多爱慕了!
青阳瑾正好回来,听到了楚斯木的言语,从她身后探出了头来,将楚斯木吓得一个踉跄。
只见青阳瑾启开了艳丽的红唇。
“你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