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道士待在门口,或站或坐,见罗雨风出来,连忙凑了上来。
一张娃娃脸怼到了前面:“我早上一来,就没见你人,问了小童子,说是师祖邀你进去了,怎么样?你阿弟好了么?”
看到明泉和她身边的二狗,罗雨风眨了下眼睛,微微提起了唇角。
“真人说已经无碍,只等他醒。”
李相成拍手道:“好极好极!”
有一人奇怪:“那他人呢?”
“对哦,他人呢?难道师祖将他留在里面了?”
罗雨风默了默。这就是为什么,她一听虚静邀自己进去就知道有诈。
清净宫是闭关的地方,既然先前没让她进,没道理早上就让她进了,她又没在半夜沐浴焚香。
“……说是需要静养,不方便挪动。”
李相成挠挠脸。
“哦,师祖心慈,肯定是以病患身体为重的……你别担心了。”
罗雨风只能点点头。
却见明泉若有所思,揽过了罗雨风。
罗雨风心下一悬。觉得她若是起疑,也很正常。
明泉附在她耳边:“你是不是没告诉师祖,他已经许人了啊?把他一个人留在里面,不太好吧……万一传出去了,有损我师祖清誉啊。”
罗雨风:……
方才,就该让明泉进去替她辩论。
她道:“……我很难说。”
“哦!”
明泉恍然大悟。
“明白了!”
她拍了拍罗雨风的肩膀,鼓励地看着她,很是赞许。
“好孩子!没留在那里是对的,你把犯错误的火苗扼杀在了摇篮里!”
罗雨风:……
她从明泉的手臂里挣脱了出来。
随便吧……
“欸!你还没吃过东西吧?走吧走吧,跟我们去观里逛逛!”
罗雨风被她们簇拥着去了膳堂,时不时地回答几个问题。
“武陵好玩吗?”
罗雨风只听师傅说过武陵的样子,心不在焉地描述了一番。
“你身上有蛇么?”
罗雨风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换取哇声一片。
“它怎么懒洋洋的?”
罗雨风回道:“天冷。”
明泉端了一盘菜回来,众人不再说话,只有二狗埋头苦吃。
罗雨风拿起筷子,不知是不是素食的缘由,有些食不知味。
她看向窗外。
膳堂外人来人往,忙忙碌碌,不是抬抬这个,就是搬搬那个。
她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哦!明日就是上元了,这是在准备祈福大典呢。”
罗雨风一愣。
算算日子,确实到了……
“那明日……膳堂会做汤面么?”
李相成挠了挠脸:“这我还真不知道,元宵肯定是有的……你想吃?我去跟掌勺师兄说,请她备上几碗。”
明泉道:“备几碗做什么?直接煮一锅,别让想吃的人眼馋嘛。”
小道士们都笑了起来。
“是师伯自己想吃吧?”
明泉砸吧嘴。
“从前吃多了觉得寡淡,现在在外面待久了,看到什么都想吃两口。”
说到寡淡,罗雨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问她们道:“你们是因为节日才不吃荤,还是本来就不吃荤?”
不同派别肯定有不一样的忌讳。
小道士们连连摆手。
“我们本来就不食荤腥,也不饮酒。酒荤之物会乱人清气,不利修行,日后如何飞升?”
罗雨风默默地瞥了一眼明泉。
这人在山下可没少偷腥……
明泉“哎哎呀呀”地站起身。
“总把飞升挂在嘴边,飞升哪那么容易?”
罗雨风瞧见几个小道士偷偷撇了撇嘴。
这两日所见所闻,明摆着明泉不受徒侄们爱戴。
明泉夹了一大块豆腐,丢进了二狗碗里。
“多吃点多吃点,吃得多才能长身体!断云,你也快吃,吃完让相成带你去住的地方,折腾了那么多天,好好歇息歇息!那什么,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啊……”
罗雨风目送她逃走,若有所思。
二狗“噼里啪啦”地放下碗,一回身,明泉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李相成拽住了她:“别急别急,慢点吃,一会儿姊姊们带你去逛逛。”
面对不熟悉的人,二狗有些不自在。
罗雨风弯起眼睛,凑了过去:“要么你陪我去看望我阿弟?”
二狗立马钻到了李相成身后。
“不了不了,我跟她们一起!”
如此敲定了行程,罗雨风被众人带往住处,途中看到一间木屋,独立于众多院落之外,建在了高处的山顶上,屋顶蹲着两个人,正在扫着积雪。
李相成说:“哦!那就是玉虹师伯以前的住处,她向来不喜人烟,连住得也比旁人远些。”
罗雨风沉吟片刻,适才缓缓回过了头。
众人将她送入了客房,就带着二狗去了。
罗雨风一个人躺在床上,没有歇息得很安稳。
纪怀皓没醒,自己又成了宋相慈的肉中钉,属实是内有心忧,外有敌患。
就这样半眯半睡地挨到了第二日清晨,她起身去了清净宫。绕开露台的小童子,熟门熟路地摸到内室,从窗外翻了进去。
刚一落地,她就看向了枯竹色的屏风。
“……”
翻墙来看夫郎,被亲家看了个正着。
她抱了个拳,全当有礼数了,毕竟对方也没言语。
再往对面看去,宋相慈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阖着眼,一手支着下颌,似乎是在休息。
罗雨风没有再靠近,只是偏头看向了帷幔之内,那个躺着的人。
呼吸平稳,看着也安宁,跟昨日一般无二。
衣襟的位置……嗯,看起来也没有动过。
按理说,人就算昏迷,也要消耗体力,不知他饿不饿?
届时醒来,恐怕又要肚子响。
思及此处,她忍不住笑了笑。
倏然,眼前的帷幔被猛地拉合,罗雨风回过神,只见宋相慈已经站起了身,一脸冰冷地瞪视着自己。
这眼神若是让明泉看了,必定要直接跳走!
“你不许再看他!”
罗雨风心情不错,闻言没太生气,只笑道:“师兄,你这就有些自欺自人了。我不过是看看他,也不至于玷污了他。我与他成亲已经十月有余了,看他的时候还少么?”
宋相慈被她的无耻震惊。
“你别叫我师兄!”
罗雨风耸了耸肩。
她第一次被人当做流氓,还是被亲家人定的罪,罪名是“看自己明媒正纳的夫郎”……
“这话,你等我与他和离之后再说吧。”
宋相慈一愣。
“你要同他和离?”
罗雨风奇怪:“你不是这般想的么?此事的关键在他,他若想和离,我没什么不同意的。不过……他家里的情况可复杂得很,不像我家,任我为所欲为。”
宋相慈犹疑了一番,开口问道:“且不说官家如何,你同意和离,此话当真?”
罗雨风点头:“真的不能再真。”
这话她不仅同宋相慈说,也同纪怀皓说过。等没了枷锁的那一日,便是他要跑去天涯海角,也必定甘言厚礼为他送行。
宋相慈道:“如此说来,你不是在纠缠他。”
罗雨风笑了。
也别说从前了,就这几日的经历,到底是谁纠缠谁?
宋相慈见她不否认,便接着说道:“那你就把他身上的东西解了。”
罗雨风挑眉。
“这可不是一回事。”
宋相慈冷哼。
“依我瞧,你是满口胡言。”
罗雨风这辈子第一次被人评价“满口胡言”,简直是冤枉到了祖母家。
“你走吧,怀晧不需要你。”
罗雨风眯了眯眼,三番两次地被宋相慈驱赶,很不爽快。
但她也不想同宋相慈起冲突,对待夫郎的娘家,总是要有些礼数的,日后也好相见,何况……宋相慈的本意不坏,也没有真正地威胁到她。
罗雨风刚想回头再来,便见宋相慈身后的床幔动了动,与此同时,传来了一声轻唤。
“……梓君?”
宋相慈浑身一僵。
罗雨风快步上前,掀开床幔,手上却没有感受到布料应有的重量。
是同一时间,有人在床幔里面施了力气。
纱幔荡开的那一瞬间,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错。
罗雨风睁大双眼,没有稳住,到底是小小地磕碰了一下。
“嗯……”
低沉的声音轻哼了出来,好似股暖流,钻进了罗雨风的耳朵,让每个毛孔都舒畅开来,又酥又麻。
她听到了来自身体的喟叹。
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正在看着她,神情恍然,幽黑的眸子微微扩张,显得更深。
罗雨风张了张嘴。
“你……”
你好了么?
你现在感觉如何?
你可真是好算计、好本事?
她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被抱了个满怀。
身前是热的身躯,身后是暖的手臂。就像那夜,他受了刀伤醒来,也是这样寻求自己的怀抱,什么都没有变……
这样的幻觉使得罗雨风恍惚,她将人推开了些,企图让感知回归清晰。
纪怀皓微微颦了下眉,这才发现床边还站着一人。
“……是谁?”
他的语气冷得与宋相慈别无二致,一时间,罗雨风竟分不清他的疯症有没有好。
“你不知她是谁?”
纪怀皓一愣,终于舍得用目光看一回宋相慈。
女人。
我怎么会跟不认识的女人在一起?
他有些慌张,立马扯住了罗雨风的衣袖,以防梓君不给自己解释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