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垠的办事效率很高,不过一天,关于陆景和遇险的初步调查结果就出来了。
齐斐南坐在案前,翻看着呈上来的调查报告。
洛离的名字置身其中,十分刺眼。
他面色黑沉地翻开桌上的另一份报告文件,那是看守洛离的警卫员写的,每天一份,雷打不动,准时送到他案前。
那上面写着洛离每日的日常,包括吃的东西,穿的衣服,接触的人,说过的话……事无巨细,甚至包括他什么时候去上厕所也有记录。可谓是全天候严密监视。
可真够严密啊,严密到连这两天的记录都有。
严密到,人都离开了视线范围去给陆景和投毒,还有报告呈给顶头上司!
“倒是我小瞧他了。”齐斐南冷笑着,眼中却泛着诡异的光芒。
是他太久没有清洗内部,让人觉得可以随意欺上瞒下了?还是洛离的个人魅力太大,大到能让一个个原本还是正常的人都昏头放弃原则?!
齐斐南不想去细细探究了。
左不过还是怪他驭下无能。不过这一次的事情也警醒着他,是时候该清理一些垃圾,疏通下暗河的河道了!
*
调查结果向上呈递的同时,向垠也亲自带着手下的人前去捉拿本次暗杀事件的投毒者。
给陆景和投毒的秘书在谋害自己的上司后,还是如往常一样工作着,之后又借着送文件的契机离开了‘暗河’总部。同时,洛离被看守的警卫放离软禁的房间,前往二人约好的城市外围。
自从‘暗河’旗下的反抗军拿下第六星系后,暗河的总部也就搬迁至第六星系的中央星卡戎λ最大的城市埃斯特尔。
埃斯特尔的城市架构是环形放射式,以市中心为基点,主要交通干道以类似于环形的形状向外周扩展,同时又有几条主干道以放射状向外辐射,串通各个环形要道,二者共同构成了这座城市的交通网络。
这样的架构,加上多年来经济发展的不平衡,造就了市中心无数林立的高楼和车水马龙的光景。只是相比起城市中央的繁华如织,城市外围的圈层却发展落后,遍布无数大大小小的贫民窟。
占城市人口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只能蜗居于外围狭小的居室中,而富人权贵却在市中心建设起一座座空中花园。
‘暗河’尚未未入驻这座城市前,埃斯特尔的贫富差距大到令人咋舌。
每天夜里,市中心的灯火总能将头顶黑色的天幕照得发红,但这座城市的外围却永远都陷在一片漆黑的死寂中。人们只能透过远方发红的天空,去窥得上流社会纸醉金迷生活的冰山一角。
埃斯特尔的夜晚总是很冷的,对于普通人而言尤甚。
有些人在寒夜中被冻醒;有些人则在风雪中死去,而他们的家人甚至没办法为他们买到一块墓地安葬。
因为墓园总是建在风景怡人的城市内围,而哪怕只是一小块安放骨灰盒的土地,价格都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况且,每天傍晚,通往内围的主干道上,架设在护城河两岸的十二座桥梁总会同时升起,阻拦普通人进入市中心的步伐。
埃斯特尔的绮丽好像永远都与他们无关,只有贫民窟中哪些穿街走巷的呼号风声与他们有关。
银河历329年,‘暗河’的总部搬到埃斯特尔,此后这座城市的改造与发展就开始由陆景和主导。
第一天,埃斯特尔主干道上的桥梁不再升起,在市中心与城市外围之间架设的关隘成为历史。
第二天,《均衡发展及埃斯特尔城市改造计划》颁布,城市发展资源开始向外围倾斜。
第三天,城市外围的人们被允许在市中心谋职,且不再像以往一样只允许从事最低等最辛苦的工作。
……
一个月后,贫民窟的低矮瓦房慢慢被拆掉,施工队在城市外围辛勤工作着,为普通人建设舒适的住宅。
一年后,城市外围的夜晚再不是一片黑暗的死寂,曾经的贫民窟消失在新时代的浪潮中,取而代之的是宜居的家园。
……
终于,普通人拥有了工作、受教育的机会、以及医疗救治等基本的社会福利。
埃斯特尔没有了权贵,但她的人民却拥有了更多的东西。
当然,埃斯特尔的改造与建设还远没有完成。至少在陆景和看来,目前的发展是远远不够的。
在陆景和的设想里,埃斯特尔应该成为第六至第九星系最璀璨的城市,同时,她的成就也应作为一个示范,一个推动这几个落后星系发展的示范。
毕竟,只有‘暗河’管辖范围内的这几个星系都发展起来,反抗军才能真正拥有与联盟军叫板的底气。
*
如今,陆景和躺在抢救室里,生死未卜。
环绕埃斯特尔市中心的十二座桥梁被封锁起来,疾驰在桥上的车辆在出城的关卡处被拦截,城市警备队一一检查过证件后才会放行。
与此同时,护城河之下有三支小队驾船作业,防止嫌疑人跳河逃离。空中的飞行轨道也早早关闭并被管控起来,地上的干扰雷达开启,为的就是防止嫌疑人驾驶飞船逃离。
向垠领着装备齐全的护卫队在桥上拦截住洛离和陆景和的秘书时,秘书正撞翻了一辆小型轿车,狼狈地翻滚下车,并企图带着同样下车的洛离跳桥逃离。
护卫队的人开枪挡住他们的去路,并将两人团团围住。
激光步枪的枪口对准他们身上的要害处,面罩下那一双双如同鹰隼般冰冷的眼睛泛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好像下一秒就要夺去他们的性命。
“双手举过头顶,放弃抵抗!否则我们要开枪了!”护卫队的队员盯着处于包围圈中的两人,如是说道。
洛离的身体掩藏于肖秘书的背后,他抓着肖秘书西装的袖子,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自从上次在歌希米拉植物园被齐斐南用枪顶着脑袋挟持后,他现在一看到枪身上就会出现一些应激障碍的症状。
如今再一次被人用枪指着,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歌希米拉植物园。那原本该是自己人生中难忘的大喜之日,最终却被混乱所取代。
他感到一股透彻骨髓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仿佛齐斐南仍旧用那柄精巧的手枪抵在他脑门上,而他则如同屠户手下待宰割的猪羊,命悬一线,毫无还手之力。
那是他一生中最为灰暗的时刻,更是被软禁在‘暗河’的这些日子里,午夜时分回荡在脑海中的噩梦。
只要想起那个场景,洛离全身上下的神经末梢都会开始叫嚣,然后牵拉着骨骼肌一起震颤。那是名为恐惧的情绪所造成的生理反应。
就像现在一样。
他害怕那黑洞洞的枪口,害怕眼前这群人扣动扳机,害怕死亡如影随形。
但同时,他心底还有另外一股情绪,名为怨恨。
他恨齐斐南,生平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
恨他破坏自己的婚礼,恨他将自己挟持软禁,让自己受尽屈辱。
在那令人窒息的房间里,他无数次畅想过自己如何逃离‘暗河’,回到联盟后又该怎么报复这些令自己受辱的人。
然而每当屋门打开,他却还要扯出各种表情,去跟狱卒、侍从……以及每个前来探监的人虚以委蛇。
他不仅要掩藏自己的怨恨,装出脆弱的模样去引导这些人帮他逃离,还要忍受着这些人日复一日,用那种缠绵粘腻的目光打量自己的面容及裸露在外的肌肤。
洛离的追求者众多,他当然知道这些人眼中藏着什么样的情意,但是他对这样的眼神感到厌恶。
毕竟他的追求者之中,哪怕出身卑贱如俞宸戈,也是有功勋在身的人。而被软禁的这些日子里,他所接触的大多都是些无名小卒,这些人低贱到连给他提鞋都不配,怎么还敢起那种色心肖想他?!
洛离对此感到恶心,但为了逃出去,却只能每天忍着恶心,物色着能带他离开的人。
其实最开始,他寄希望于俞宸戈能带他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但是在他被软禁的第三天,俞宸戈就被齐斐南派到战场上去了。洛离周旋于追求者之间许多年,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俞宸戈跟顾长珩积怨已久,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他知道哪怕俞宸戈真的能带自己离开‘暗河’,也不可能让自己回联盟。
但倘若不回联盟,所谓的逃离也就没有了意义。
洛离无法忍受在联盟以外的任何地方的生活。或者,更具体一点地说,他无法接受自己会失去在第一星系首都星度过的二十多年纸醉金迷的生活。
所以他必须回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