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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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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喜雀和刘五嬢在房里谈了什么,周立行不知道。

过了几日,王喜雀借着帮茶馆处理一批陈茶的机会,再次上门,这次,她私下带来了银钱和首饰名册交予刘五嬢。

刘五嬢没有拿那名册,因为知书知礼两姐妹不需要看,只帮代领了银钱。

而后,刘五嬢将那银钱四份,一小份留给堂口公用,一份交给黑老鸹和周立行当报酬,一份购船票、替大家置办换装的衣裳行李等,还有一大份留给两姐妹当随身盘缠。

至于刘斑鸠三人,则是由王喜雀单独出了一份钱去打赏,论迹不论心,他们三人也确实是救了人。

这些时日里,黑老鸹单独找了个地方,教会周立行用枪。由于子弹不多,他只让周立行打过三次。除此之外,黑老鸹开始教周立行关于袍哥堂口的许多黑话暗语,礼节关系。

一晃又过了十多日,刘五嬢把一切准备妥当,见那杨团长从头到尾都没有差人找过双胞胎姐妹花,便知道这事儿基本平息。于是重阳节前,趁着水位尚可,刘五嬢决定把人送走。

*

1935年之前,四川尚无与外省连接的公路,此时四川无论内外,大部分的运输依然靠河运。

峨眉县境内没有大江大河,符溪镇的码头便是乐山峨眉货物转运的重要水陆交通枢纽,进入峨眉的日用百货、盐、糖、布匹等和运出的茶叶、药材、白蜡、粮食等主要是通过峨眉河隔日一趟的筏运。

要从峨眉到重庆,便需沿着峨眉河,先到乐山苏稽镇,后汇入大渡河,再到乐山大佛三江交汇,顺长江而下,可直达重庆。

乐山城自1905 年开始商轮运输,川江航运霸主一直是英国太古轮船公司,有嘉定号、康定号、金堂号等大型客轮通航。川人不服输,民国初年,四川辛亥革命党人筹组华川轮船公司,不久分化为瑞庆、利川、庆安三个轮船公司。其中瑞庆公司专以开发川南航运交通为目的,确定航线下起宜昌上至乐山,其庆余号、瑞余号轮船航行于乐山与重庆之间,后来其它民营船运公司兴起,川江航运一直是热闹非凡的河流。

跑船虽是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活路,但商会之间依然会互帮互助,乐山商会组织有自己的武装商团负责水陆护运。川江航务总处、嘉叙雷马屏峨保商事务所都是军阀设置来保护商运的机头;1932年,军阀刘文辉成立川江航务管理局嘉定分局,下设水上保安团。

刘五嬢姓刘,和刘文辉的刘沾了点三十六拐的转角亲,这点沾亲也够她用了。

此刻送人走,她自然也是打点了川江航务管理局嘉定分局水上保安团里的袍哥兄弟伙,说是自己娘家侄儿要去重庆求学,船票买好,也派了人护送,但一路上还是请多让兄弟姊妹们照看巴适。

刘五嬢对客船这些了解并不多,在保安团兄弟们的推荐下,他们乘坐的是民生公司能容纳几百人的蒸汽机大客轮。

这段时间,黑老鸹拿着刘五嬢的手令片子跑上跑下,周立行也就跟着黑老鸹跑上跑下,一路看黑老鸹是如何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地协调事务。

而后,在黑老鸹的建议下,周立行扮作了刘五嬢的娘家侄子刘少爷,知书知礼两姐妹剪了头发扮作少年仆从,一人面色涂黄眉毛往下画,一人面色涂黑眉毛往上挑,两人脸上都画满了麻子,一路上低眉顺眼的,倒是没有引人注意。

黑老鸹也新买了一身绸缎衫子,扮作了刘少爷的随身老仆,一家主仆四人从乐山的码头上了轮船。

刘五嬢的打点也非常有用,客船留了一套里外双间的上等房给周立行扮演的主仆四人;船上的员工们对周立行一行人照顾的也十分妥当,每日会给他们送热水饭餐;房间的被子也是厚实的,夜间睡的暖和。

*

秋雾笼寒江,夕照染山峡;川江号子响,商船走八方。

民生公司的大客轮顺江而下,同江而过,确有许多船只逆江而上。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有些激流险滩之处,动力不足的船只便需要河岸纤夫拉船。

都说挖煤的人是埋了没死,拉船的人是死了没埋。这句话足以见得,拉船是多么危险和苦难的活路。这份苦难和突破苦难追求生活的勇气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充满血与汗水的生命之歌——川江号子。

越是山势险峻水急滩多的地方,纤夫们雄浑有力的川江号子便越是高亢,粗犷豪迈,生死无畏。

“哟—嗬—嗬……哟—嗬……一声号子我一身汗,一声号子我一身胆,一根纤绳九丈三,父子代代肩上栓,踏遍岩石也无人问,谁知纤夫我心里寒,求得嘛银钱做三餐,父母妻儿有衣穿……”

周立行被那川江号子热血慷慨的歌声震撼,出房间来到船头甲板上远眺。

只见河滩石壁之间单衣薄衫的男人们,共同拉扯着那长长的绳子,逆着河水,步履蹒跚缓缓拉动着船只,他们团结一致,气沉丹田,嘶吼歌唱的节奏也是运气用力的频率,不甘心的拼命人和自然险峻的争斗,令人目眩神迷。

知书知礼两姐妹在房间里闷了好些时日,黑老鸹觉得一天到晚闷着也不是办法,人都要关蔫儿,于是见周立行出去听拉船工的号子,便也拽着两姐妹一起出来透透气。

客船经理见好些客人出来听那两岸的号子,便留了一个口齿伶俐的服务员去做讲解。

“……由号子工领唱,众船工应答。这号子工可不一般!寻常人等,可当不上号子工呢!”

“要当号子工,首先得嗓音洪亮,通晓川剧、曲艺等唱腔!”

周立行在一旁听着,流露出钦佩之色。

这时黑老鸹已经拉着两姐妹来到了旁边,听讲解这么说,黑老鸹点着头悄声向周立行补充:

“号子工不拉纤,其地位仅次于前、后驾长,其工薪是船工的一至三倍。”

周立行很习惯跟黑老鸹两人私下嘀咕,他便一耳朵听那服务员讲,一耳朵听黑老鸹说,同时悄声问:“为啥?就因为会唱号子?”

黑老鸹乐了,“那号子不仅仅是歌,还是指挥。平水、见滩、上滩、下滩,歌曲节奏里,有对明礁暗石水涨水落的描述,那可是大本事!”

周立行思考了下,觉得这号子还算一门技艺,便问黑老鸹,“你会唱吗?我想学这个。”

黑老鸹突然不高兴了,皱皮眼瞪的老大,声音也大了起来,“……你当我是诸葛亮啊!想学你就自己听了自己学着玩,别一天到晚东想西想!”

“噗……”

那服务员耳朵尖,听到黑老鸹的话,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周立行:“……”不高兴,瞪!

服务员一下脸红了,连忙道歉,“抱歉少爷……”

周围的其他客人们都看了过来。

周立行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但明显还是不开心。他扭头转身去看船外。

知书知礼两姐妹也在偷笑,两人一左一右过去劝周立行。

“少爷莫生气,我们教你。”

“虽然不懂别人的看家本事,但曲调歌词,我们听了就会,我们记一记,保准教你。”

两姐妹软声软语地劝,周立行也不好闹脾气,他想了想,回答道,“行,那我不白学,我也教你们一些武艺。”

两姐妹眼光一亮,虽然没见周立行用过,但刘五嬢告诉过她们,周立行身手很好,不可小觑。

“这雄浑有力的号子,蕴含着抗争的力量……若是搭配上清音的凄婉,定是感人泪下……”知书想了一下,觉得两种曲子融合起来定会十分有趣,于是顺着号子声“嘿咗!嘿咗!”的节奏呼喊,轻轻哼唱了一段旋律。

“涛声不断歌不断啰,回声荡漾白云间啰,高峡风光看不尽哪,轻舟飞过万重山哟……”①

周立行听得双眼放光,连声夸赞,“真好听!”

知书虽然压低了声音,听起来雌雄莫辩,但隔得近的人依然能听清楚。

三人在这里聊得开心,旁边却有一个中年人听的不乐意了。

“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正是求学的时候,学这些泥沙里刨命钱的穷人号子有什么意义!听个新鲜特色就行了,有身份的人,可不用去唱这些下里巴人的玩意儿,随便哪里使几个钱,就能找人给你从早唱到晚呢。”

中年人带着黑帽子,穿着洋气的毛呢西服,胸口挂着怀表,身边站着个低眉顺眼的紫衣女人,一副富商做派。

周立行看了他一眼,没理他,直接示意知书知礼跟他回去。

知书知礼两人看了那中年人一眼,她两人顿时脸色煞白,双双低下头,跟着周立行走。

老江湖黑老鸹见知书知礼两人的脸色,便知不好,多半是遇到了她们俩以前见过的人。他站直身体站过来,挡住富商的视线。

然而富商却很是眼尖,“咦?这是一对双胞胎?好眼熟……”

那富商话一出,周立行和黑老鸹瞬间肌肉紧绷。

“哟喂,这位爷,你不认识我家少爷,也不认识我,倒是觉得我们从小养大的家仆眼熟,这是啥子意思喃?”

黑老鸹皮笑肉不笑,姿态看起来颇为恭敬,说话的声调却十分阴阳怪气。

富商被这么一打岔,目光自然挪到了黑老鸹身上。此时的黑老鸹换了一身行头,黑绸帽子、藏蓝暗纹绸缎的一套衣袍崭新,脚上穿着一双新买的牛皮靴子,手里还假吧意思地杵着一根黑木拐杖,标准大户人家颇受倚重的老仆形象。

那富商本意也只是想跟周立行搭个话,眼下见周立行不理他,留下的老仆明显难缠,他眼尖地瞅到老仆腰间隐约的形状像是手枪,于是退一步搭手行礼,“是我冒昧了。”

想了想,怕得罪人,他再解释道,“曾经有友人送过一对双胞胎给我玩乐了一段日子,曲儿唱的挺好听的。刚刚见你们家仆小子两人长得相似,又有一个会唱曲儿,一时失言,还请转达少爷,是张某我冒昧,请勿责怪。”

黑老鸹嘻嘻一笑,“原来是这样,我家这两个小子才十四五岁,自小买来的,此番是陪少爷去读书求学。我还当是有人虽然带着女人,却想搞别的男娃儿呢,原来是误会一场。无碍无碍,我家少爷虽然脾气大,但心眼也大,不会计较的。”

富商听得满脸青黑,恨不得能把黑老鸹的嘴给堵上。然而黑老鸹看人下菜,说完就跑,富商自己搭话说错话,也怪不得别人怼他,只能摸摸鼻子算逑了。

原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哪知道当晚,那紫衣女子却悄悄找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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