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所的名字叫“聚光”。

当初这个名字还是花晚照取的，他说是因为晓寒轻和他自己的异能都是“光”，“聚光”的意义就是纪念她与他相聚在一起的这段时光。

......那个时候的花晚照多乖啊。

可惜都不是真心的。

真心这种东西，也许是花晚照先天缺失的器官。

晓寒轻叹了一口气。

花晚照做她的秘书员，是在寻日系统的指示下，联盟派出先锋小队清扫江北污染区，建立第七基地的时候。

如今叱咤风云的联盟秘书长花晚照，那时还只是先锋队的一个普通队员。

初识的时候，晓寒轻也和别人一样，觉得花晚照是世间难得的纯善之人。

现在回想，早在一开始，花晚照那九曲十八弯的心眼子已经初见端倪。

先锋队有那么多队员，他是出身和资质都最普通的那一个，完全是由于某一个小队长的举荐，才能破格加入。

然而，在第七基地清扫行动结束之后，花晚照却是所有先锋队员里获得最高荣誉、最大晋升的人。

一部分原因是他确实踏实肯干，能力出众。

而他之所以能得到那么多展现能力的机会，必不可少的因素是......花晚照在清扫行动的过程中又搭上了晓寒轻这根线。

晓寒轻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就对花晚照产生了很强烈的信任感。

她接触过的人很多，但朋友很少，花晚照却很轻松就成为了晓寒轻的朋友。

花晚照的社交技艺实在是炉火纯青，尤其是向上社交的能力，放眼整个红星没有任何对手。

“宋耀祖也在这艘光舰上......”

石竹的声音将晓寒轻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真是晦气，我刚刚看到他了，他坐在商务舱。”

雪隐：“这是这个星期里唯一一艘从第三十二基地前往第七基地的航班，会遇到他也不奇怪。”

“他还能出来？”晓寒轻倒是有些好奇，“他的AB试成绩不是已经被取消了吗？而且......第三十二基地的警署不是逮捕了他么？”

A试当天，花晚照救下了被“绑架”的晓寒轻，并且亲口承诺一定会抓住幕后真凶。

不论如何，他好歹也是联盟的第一秘书长，一诺千金，晓寒轻以为他总能尽力还她一个公道。

石竹也知道这个消息，“对啊，不过他很快就被释放了，反倒他家的司机因为绑架罪被判了刑。”

晓寒轻：“......”

片刻后，她便想明白了。

对于这件事，花晚照大概也只是随意嘱咐了一句。那些久居官场的官员察言观色，便给了宋家机会找替罪羊的机会，也算让这场“绑架”有了了结。

晓寒轻轻笑了一声。

重活一世，没想到她自己还是那么天真，又轻易被花晚照给哄骗了。

他怎么可能真的尽全力去帮她一个第三十二基地的普通平民呢？

随口吩咐一句，已经是仁至义尽。

晓寒轻又问：“他的AB试成绩也恢复了？”

“那倒没有。”石竹小心翼翼抿了一口刚刚免费发放的牛奶，“他应该是去第七基地读预科的。”

“他至少要再读两年预科，才能升入大学。而且学费要比我们这些普招进去的贵两倍呢。”

闻言，雪隐道：“其实，这样也很惨了……AB试成绩被取消这种事情，一定很让人崩溃。”

石竹：“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真的会想死。”

对于普通人来说，十几年寒窗换来的考试机会，如果没拿到理想成绩，确实无异于当头一棒。

可惜宋耀祖不是一个普通人。

晓寒轻看着交谈着的石竹和雪隐，突然悟出来一些她从前没想过的道理。

每个人的试错成本和改错机会，总是不一样的。

如果她不是晓寒轻，不曾拥有那些光环，那死之后便彻底一了百了，根本不会被系统选中，获得重生的机会。

雪隐继续八卦，“不知道宋耀祖究竟犯了什么事，竟然受到了这么大的惩罚。”

石竹：“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宋家在第三十二基地一向横行霸道，这次一定是犯了很严重的错吧。”

晓寒轻道：“他绑架未遂。”

“绑架谁啊？”雪隐非常好奇，“肯定不是普通人，否则一定会不了了之，最多罚一点钱。”

晓寒轻：“……也许吧。”

如果是以前的她，大概不会有机会知道，对于一个底层平民来讲，就连基本的公道都如此难得。

……

次日上午十点，光舰到达目的地。

第七基地临江渡口。

渡口依江而建，冬日冷冽却刺眼的眼光洒向江面，映照出粼粼波光。此时正下着小雪，四周一片银装。

第七基地位于红星的寒冷区域，走出摆渡口的瞬间，晓寒轻就觉得鼻腔中涌进一股凛冽的气流。

临江渡口的人流量很大，渡口内的空间错综复杂，头顶上有的指示牌一个接着一个，只教人眼花，站内的光舰播报此起彼伏，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又目标明确。

见到这副情景，就连石竹都有几分露怯似的，抓紧了晓寒轻和雪隐的手。

“这里也太大了……”雪隐眨了眨眼睛，“感觉比第三十二基地的渡口要大五六倍。”

石竹：“我们是直接出去就行吗？出口在哪啊？”

晓寒轻激活芯片，“出口在一层，从左边坐电梯下去。你们在芯片里可以查到这里的地图。”

“我要去取我托运过来的摩托车。你们先走吧。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旅店，晚上联系我。”

雪隐问：“你在第七基地有住的地方吗？”

晓寒轻半真半假地道：“我的暗影异能比较特殊，之前答应了参加一个异能实验，供那些实验员研究，分到了一个住处。”

石竹和雪隐点了点头。

三人就在此处暂时分开。

晓寒轻从另一个出口离开，站在临江渡口A座楼门前，环顾着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基地。

透明的高楼在冷白的阳光下发射出点点光芒，远处白雾缭绕，悬浮阶梯若隐若现，交错的空中甬道中车水马龙。

城市的最高处，数不清的阶梯捧起一座手持光剑的女战神雕像。晓指挥长“屹立不倒”，象征着这是由晓寒轻打造的基地之一，是这末世中“真正的人间”。

已然看不出末世的样子。

十年了，这里的变化很大。

和第三十二基地仿佛不在同一个时代。

整个联盟的资源被倒三角分配，大多集中在了前十个基地。

第七基地由当初的晓寒轻亲自建立，这里几乎算得上是她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次清扫行动。

......也许因为这次清扫行动让她认识了花晚照。

也曾蜜里调油，也曾忠贞不渝，最后形同陌路。

晓寒轻上辈子波澜壮阔，数不清经历过多少次翻天覆地，于是她和他的关系仿佛泯灭在她光辉的人生中。

她为人一向是世上数一数二的洒脱，否则重生之后两人的见面，绝对配得上一场煽情大戏。

任何感慨伤怀在晓寒轻心里都无法多停留一秒。

她一刻也没耽搁，从转运处拿回自己的轻光摩托，向记忆中的第七基地拍卖会所驶去。

第七基地的各类建筑在这十年间修葺完善，却在中心区域留下了一块原汁原味的老城区。

据传这里是晓寒轻指挥使带领她的部下亲自建造的，被命名为“荣耀起始街”。

联盟最著名的聚光拍卖会所就坐落在这里。

这个拍卖会所的全部工作人员都是仿生人，并且号称有堪比第一基地首府系统更安全的信息系统，是保密性最高的拍卖会所。

在这里成交的物品，没有人能追究到买卖者的身份。

仿生服务人员将晓寒轻的摩托车停好，并将她引领到鉴宝区。

这里是一间又一间封闭的小隔间，每个隔间内都有一个操作系统，用来鉴定卖品，并订好一个起拍价。

晓寒轻边走边打量四周，这里的陈设和十年前竟然一模一样，有一些十年前没有完善的地方，此时已经按照当初晓寒轻的设计图纸装修好了。

聚光的信息系统也是由晓寒轻亲自设计，所以她相信这里的安全性。

仿生人服务周到地将晓寒轻带到一个空房间，鞠躬做出“请”的手势。

晓寒轻推门走入，将储存在星星发夹中的“审判”拿了出来。

她把“审判”，这把至今仍然排在各色武器榜单上的第一名剑，随手丢到了鉴宝操作台上。

“看看吧，能买多少钱？”

......

与此同时，第一基地移民政策决议会正在召开。

花晚照坐在次主位上。

主位是空的。

第一基地总长疾病缠身，已经数次缺席重要会议了。

秘书长花晚照已然成了第一基地实权上的第一把交椅。

会议正在严肃地进行，突然，有人从后门弓着身子走了进来。

那人走到花晚照身边，悄声说了一句话，“聚光出现了指挥长的遗物。”

花晚照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仍然得体的微笑着，微微侧眸与来人对视，淡淡道：“留住卖家。”

十年之前，晓寒轻为聚光设计了一个安全程度为100%的信息系统，就连作为设计者的她，都不能在对方没有违反基本法的情况下，获得买卖方的信息。

她自己无私贡献，却没有想过，别人是不是也能这样“无私”。

晓寒轻知道花晚照骨子里的冷漠和虚伪，但仍然愿意相信他有底线。

她以为他至少不会违背那段共同拼搏的日子里，她留下的遗愿。花晚照却早已把手伸向了她想象不到的地方。

就算是晓寒轻，也把花晚照想得太善良了。

就比如她想不到他会破坏篡改当初她写下的拍卖信息系统。

就比如她以为他只是冷眼旁观了驻军将军被伪人袭击，没有出手相救。

……而永远猜不到，其实花晚照就是那个行凶的伪人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