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对算计的时候，花晚照比较喜欢“请君入瓮”。这也许源于蛇类潜伏狩猎的本能。

按照常理，他应该非常客观地审判眼前这个人的演技，在恰当的时候推波助澜，装出被诱惑的样子，顺藤摸瓜找出幕后黑手。

但他实在不想让这种低级的色|诱和晓寒轻扯上关系。

她只应该被雕塑在人世间的丰碑上，接受众人的仰视与扼腕。

“怎么？”花晚照看向面前女孩的眼神已经隐隐带上了些许恶意，“被我的表里不一和龌龊手段吓得六神无主了？”

晓寒轻：“是被你的‘坦白’吓到了。您这样的大人物，竟然会和我说这些，实在让我受宠若惊。”

花晚照：“……”

“而且秘书长所说的做法，也算不上龌龊。”

“如果是您为了掀起不利伪人的舆论，冷眼旁观伪人伤害驻军将军，甚至有意放纵此事发生……那才算得上龌龊肮脏吧。”

闻言，花晚照没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更加确定眼前这个人在试图利用模仿晓寒轻来引诱他。而且，手段高明、调查详细。

在两人闹翻之前，十年前的晓寒轻确实会用刚刚那样的语气对他说话。

而晓寒轻只觉得他的眼神有些瘆人。

像是被画好表情的人偶娃娃，用一种美但不通人性的感觉。

花晚照：“你是在安慰我吗？想告诉我，我做的事其实没那么坏？”

晓寒轻：“…………”

当然，不是。

她明明是在阴阳怪气。

她根本不信花晚照刚才的说辞，觉得事实更可能是她刚刚描述的那样。

花晚照根本不是“来不及”救驻军将军。以他现在的身份和能力，若真的尽力，又怎么会无能为力？所以，更大的可能是花晚照为了促成舆论，通过新法案，而袖手旁观了驻军将军被伪人所害。

......十年过去，花晚照还是那么自恋。

从前晓寒轻也经常用这样的方式同他阴阳怪气，但他每次好像都以为她在施以关心和爱护。

晓寒轻忍得很费力，才没向花晚照翻出一个白眼。

“学校的侧门快到了。”片刻后，花晚照才开口，却已经转移了话题，“你要在这里下吗？”

晓寒轻也不想别人看到她和花秘书长同乘，于是便提前下了车。

光能车飞驰而去。

两个人都没有回头看对方。

学校里面非常热闹，不过晓寒轻身体的原主人一向低调，而且这段时间她的模样变化很大，所以，认出她的人并不多。

雪隐给她发了一个位置信息。晓寒轻慢悠悠地向她们走去。

却见到石竹和雪隐身边，还多出了一位眼熟的人。

晓寒轻稍稍回忆了下，这才想起，那人是霸凌和绑架她的宋耀祖。

“石竹，你不觉得不公平吗？虽然你是今年的状元，但那个废物却抢走了所有风头！”

“你把她当朋友，但她却对你藏着掖着，连真正的实力都不透露给你，还差一点就抢走了你状元的位置！”

“她一定是故意的，她崇拜的晓指挥长不就经常做这种事情吗？摆出一副毫不费力就赢得一切的嘴脸，挡住其他所有人的上升之路！”

……前世今生，这些人挑拨离间的话怎么都大差不差。

石竹言简意赅地回应了“闭嘴”两个字。

从旁边走过来的晓寒轻想着开口随便理论几句，然而，未等她出声，雪隐竟然站了出来，“你不应该这样说。”

此时的她竟然比当初被肢体调戏时更愤懑些。

“你想破坏石竹和别人的关系，你会遭报应的！”

这话实在没有什么杀伤力。

“AB试没成绩的人，也能来参加‘升学宴’吗？”

晓寒轻的声音不大也不小。

刚好够三人发现她。

“你能升学吗？”

宋耀祖的脸顷刻间便红了温，嘴上却还要逞强，“谁说我没有成绩？！谁说我不能升学？！”

晓寒轻：“我说的。”

宋耀祖咬牙切齿道：“再胡说，别怪我不客气！你们这种平民根本想象不到我的家族势力，不论发生什么意外，我都能顺利升学！”

他冷笑一声，“这就是权力，你不懂。”

上一世担任第一基地指挥长，站在权力金字塔尖的晓寒轻：“…………”

“行吧，我确实不懂‘权力’。”晓寒轻拉过石竹和雪隐，“走吧，我们离这人远点。”

几天前石竹和雪隐便都知道了晓寒轻的成绩，也都互道了恭喜。

雪隐拿到了B试佣金，倾家荡产地把觉醒石的钱赔给了晓寒轻和石竹。

三人约定一起去第七基地读大学。

石竹和晓寒轻都报了第一基地大学第七基地分部，雪隐的成绩比较普通，但也够得上第七医务大学。她的异能是“治愈”，学医正合适。

三人一起站在学校的天台上，眺望远处的风景。

目光所及处，一片荒凉。

石竹拍了拍晓寒轻的肩膀，道：“我不会被那些人挑拨的。虽然你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你，但我们的友情是不会变的。”

雪隐也附和着点头。

晓寒轻：“……我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我。”

她重复了一遍石竹的话。

如果不是晓寒轻私下里调查过石竹的底细，她真的会怀疑石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确实。”

天台上的风把晓寒轻的发丝吹起，“我……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我。”

不管是对这副身体的原主人，还是晓寒轻本人来讲，这句话都非常应景。

晓寒轻很少感慨，更别提伤春悲秋。

然而，不等她将往昔峥嵘岁月感叹完，自己的肩膀便又被狠狠拍了一下。

“你嘟囔什么呢？”石竹皱眉看她，“把这句话重复这么多遍，也太中二了！你以为你在写小说啊！”

晓寒轻：“……好的，我不说了。”

雪隐将自己的芯片唤醒，搂过晓寒轻和石竹的手臂，笑着道：“来吧！我们拍一张合照！”

“这应该是我们在高中的最后一张照片了！”

*

新的生活即将开启，起点是一张能让晓寒轻合法离开第三十二基地的签证。

第三十二基地，第七基地大使馆，签证中心。

晓寒轻正在排队。

销声匿迹了几天的系统又开始尝试与她对话。

[到第七基地之后，你有什么宏伟的计划吗？]

晓寒轻沉默以对。

重生之后的晓寒轻并没有什么大目标。

就算是对于她这样辉煌的人生来说，活着的最大意义，也是“活着”本身。这是生命的本能。

晓寒轻只想杀一些危害社会的伪人，经历正常人的生老病死。

[难道你这辈子想做一个普通人吗？]

正在排队等待签证的晓寒轻，脑海中响起寻日系统的声音。

晓寒轻回应道：“当然也不是。”

[为什么？]

“因为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活得不够幸福。”

“普通人在受苦，底层人在煎熬，剩下的人在浪费。末世前后，都是如此。”

晓寒轻的语气仍然带着上辈子的张扬和自信，“而我活着，能让别人更幸福一点。”

寻日系统：“......”

晓寒轻：“当然，这个是次要目的，主要目的还是我自己活得开心，实现自我价值。”

她一向不夸大自己的理想。

[你就不好奇当年究竟是谁害死了你吗？]

系统的声音并不带有什么情绪，却莫名带着些许蛊惑的意味。

[晓寒轻，你不想复仇吗？]

晓寒轻道：“不想。”

其实她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系统既然这么问，她必然不受系统的摆布和引导。

“我已经复活了，何必再多此一举去复仇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

寻日系统在晓寒轻脑海中熄了火。

很快，晓寒轻被叫进了签证室。

签证官是一个打扮精致的男士，他仰着头，眯眼打量晓寒轻，随后翻看起她的资料，“第三十二基地的公民？从来没有离开过第三十二基地？”

晓寒轻点头。

签证官翻阅资料的动作加快了许多，道：“来第七基地干什么？”

晓寒轻：“念大学。”

签证官：“哪个大学？”

“第一基地大学，第七基地分部。”

也就是第七基地最好的大学。

签证官面色不变，视线在资料袋中的大学offer上多停留了几眼，淡淡道了句，“恭喜。”

“那你住在哪里？”签证官提醒，“第七基地的大学不会给本科生提供宿舍。”

晓寒轻：“住江上之星。”

签证官翻资料的手一顿。他抬眸，终于正眼看向晓寒轻。

江上之星是第七基地排名靠前的豪宅，不是第三十二基地的普通公民能消费得起的地方。

“租的？”

“买的啊。”晓寒轻眨了眨眼睛，“别人送我的。”

资料袋里面有非常详细的购房合同。

那是在她答应帮助小温先生治疗的时候，温家送给她的报酬之一。

不是谁都有晓寒轻这样的“好运气”。

签证官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他没再问问题，很快便通过了晓寒轻的签证。

......

石竹和雪隐也都相继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三人相约乘上了同一艘光舰。

光舰的票价不便宜，虽然石竹因为AB试拿到了不少补助，但也不舍得买商务舱。雪隐的B试佣金更是大部分用来还觉醒石了，咬咬牙才买了普通舱。

晓寒轻无所谓坐在哪里，便和她们两个买了联排的位置。

“这还是我第一次坐光舰呢。”雪隐坐在最左边，一边打量四周，一边感叹，“真气派呀。”

中间的石竹把速食袋抱在怀里，“要飞好几个小时，你们要是饿了，就和我说。我这袋子里的东西很全。”

“光舰上的东西一定卖得贵，不要在这里买吃的，不划算。”

“我们到了第七基地准备先去博物馆参观！这种地方在第三十二基地从来没见过！”雪隐有些兴奋地和晓寒轻搭话，“你一起去吗？”

晓寒轻：“不了，我有别的安排。”

第七基地有一个大型的拍卖会场，是当初她和花晚照亲手建立的。

夜长梦多，晓寒轻准备尽快把系统承诺给她的“审判”拍卖，换成一把适合现在的她的武器。

……花晚照现在的政务那么忙，应该不会再关注拍卖会的琐事了吧？

晓寒轻不太想“审判”被拍卖的事情惊动花晚照这个多疑多思的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