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国公世子的随从们摩拳擦掌地近了热沙的身,阁内也跑出来了几人阻拦,霎时乱作一团,没有一人在扯头花,全是有招有式,有来有回的,好不热闹。
百姓们个个都抻着脖子,生怕错过一眼。
突然有一男子行至罗雨风身后,纪怀皓眼睑一跳,将罗雨风护在了身旁。
这一动作不要紧,却引得罗雨风一愣,不仅是她,那走到她身后的人也是一愣。
纪怀皓:……
他察觉到了微妙的不对劲。
来人在这春日里只穿了一件交襟的深蓝棉衫,颇显身形,光是这样看着,好似比自己健硕一些……
对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有保持距离,我行我素地与罗雨风擦肩而过。
纪怀皓:……
他忍着没有再动。
那男子快步出了阁门,一把抓住了拽着热沙的人,只相峙了一息,对方便颤颤地松了手。
他护住了热沙的肩膀,转身将人往阁里推,纪怀皓便也瞧清了他的容貌。
此人的肌肤与乌金大差不差,五官深邃,十分俊朗。
热沙唤他为“阿朗川”。
只听阿朗川笑着调侃了一句:“你出门怎么不带个伴儿挡麻烦?”
热沙无奈地轻哼了一声。
“我看谁敢把他带走!”
那闵国公世子时刻关注着热沙,一见他被人拉走,立马厉声叫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被抢了人,而不是他要抢人。
“蠢货!还不把人给我带下来!”
随从们见主人发话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发力,阿朗川也并不如何反击,只牢牢护住了热沙,闲池阁的护院们更加不想惹事,一下子竟然落了下风。
罗雨风正在心里暗叹“麻烦”,比往日短上许多的衣摆微微鼓动,探出了一条粉粉嫩嫩的小信子,半颗蛇头缓缓露了出来。
“啊——!”
只听“铛、铛、铛”三声,有几个随从突然嚎叫,面露惊恐,动作也跟着怪异起来,像是胳膊被钉在了墙上。
罗雨风倏地放松下来,小腿上黑亮的蛇尾一扫,隐入了衣中。
众人探头寻觅,只看到了墙上确实有几根细针,但皆是不知他们为何行动古怪,直到空中云彩缓动,让出了一抹艳阳,这才反射出了一丝耀光。
忽闻有人喊道:“是线!”
大伙儿看来看去,发现那些人的手臂上竟连着细丝,甚至有几个人被挂在了同一根上。
他们顺着望过去,那些丝线渐渐收拢,正正隐入了一辆不知何时停来的马车中。
一只手从车内掀开了帷幔,探出了一位青色锦衣少年,眼眸单纯清亮,宛若夏日荷叶上凝成的露水。
“这是哪家的小郎君?”
“莫非是那个热沙的恩客?!”
有人矢口否认道:“不可能啊!人家都说了此处只揽女客!”
少年侧身下了车,让开了车门,众人才瞧见这车里还坐着一人。
这是位丰姿冶丽的美人,梳着凌云髻,身着珠光大袖披衫,内搭宝相花纹襦裙。
“这又是谁?”
见有人还在摸不到头脑,方才那眼尖之人立即恨铁不成钢道:“是她手里那对外的扇骨!丝线的源头就在那扇骨上!”
此女确实手持着一支敞开的折扇,本是扇面朝下,皓腕一抬,便将扇面立了起来,露出了一双正在翱翔的飞鸟,立刻引起了随从们的哀嚎。
双鹮并翼齐飞,弯弯的黑喙尖端染着一点血色,与双颊朱红相映成辉,绒羽则是洁白如雪,染至根根分翘的羽翼,飘飏若霞,透着金光,扬起了晶莹的水珠,落于三醉木芙蓉之上。
其后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似笑非笑地看了向了众人。
“金翅朱鹮锦绣图!青阳氏的家徽!”
“嗐!这不是左丞家的盛帛娘子吗!”
那闵国公世子认出她,不知怎么,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青阳瑾启唇,尽是冷艳之声。
“在这京城,敢寻世子麻烦的是没几个,世子怎地没再多思忖思忖?”
阿朗川瞧见青阳瑾,立即带着热沙从随从中脱身,迎到了她的面前。
“娘子来了。”
热沙也是目光潋滟,宛若春风拂面,与方才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判若两人,看得人连连咋舌。
“也是......这男伶能服侍这样美艳的女子,谁还会愿意去服侍男子阿?”
“啧!这你就不懂了吧,女子也未必好服侍......”
闵国公世子见自己看上的伶人站在了别人身边,立即回过了神,虽还是嚣张跋扈,却无端地叫人觉得色厉内茬。
“这是你看中的人?”
青阳瑾瞧瞧阿朗川。爽朗不羁,确实是她在闲池阁的情郎,就连元正时都是混在一块儿的,还一起嚼过永益王的舌根呢。
她再瞧瞧热沙。闲池阁的头号伶人,生得精致柔美,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出来闵国公世子看中的是哪个了。
她勉强点了点头。
一旁的青衣小夫舟行一头雾水。
娘子什么时候又看中热沙了?我怎么一丁点都不知道?
百姓们兴奋极了!
左丞家最有出息的娘子同右丞家最没出息的郎君撞在了一处,还是抢同一个男人!
围观的群众愈来愈多,一边议论纷纷,一边指指点点。
“虽说这青阳大娘子是右相家眷,可这闵国公世子不仅是左相嫡子,还是有爵位的啊!她能比过去吗?”
闻言,闵国公世子莫名多了几分底气,似是不想在众人面前输了这口气,让冲动占了上风。
“你开个条件,将人让给我,我可既往不咎。”
青阳瑾看起来有些烦躁,颦眉道:“你既往不咎个什么?”
闵国公世子横眉竖眼:“你的针线还穿在我的人身上呢!人证物证俱在!”
青阳瑾不耐地甩了下锦绣折扇,飞身下车。
钉在墙上的细针“唰”地顺着原来的“血路”收回了扇骨中,又是一片痛苦之声。
“你!”
闵国公世子被她当众下了面子,原先因见着她升腾的脸色也降下去了,由红转白。
青阳瑾并未与这世子多纠缠。她对当街对骂没有兴趣,更不想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只在路过那人时淡淡地留了一句。
“有辱门楣。”
这四个字一出,闵国公世子像是被泼了一头冰水,倏地熄灭了气焰,半响都没说出什么话来。
闲池阁门口此时聚来了许多伶人,一眼望去,大多是丰神俊朗之姿,少有如热沙这般柔美的,果真与那专迎男客的青楼不同。
他们齐齐地躬身行礼,为青阳瑾让出了一条路来,殷勤地将她簇拥进了那玉宇琼楼。
闵国公世子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直门扉缓缓合拢,随从们龇牙咧嘴地站起了身,皆是捂着胳膊,叫苦不迭。
没了这些狗腿子造势,闵国公世子便独木难支,人群给他的再不是底气,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成了一只被套进华贵锦袍里的可怜虫。
“哈哈哈哈哈哈......”
楼上窗边传出了一阵纯真的笑声,闵国公世子气得一抖。
他堂堂闵国公世子,未来的国公,岂是谁人都能羞辱的?
他忿忿地抬起了头,却见是位圆脸的小娘子正叠着手往下看。
春光映得她乳白色的肌肤更暖,小鹿一般的圆眼睛瞧见了他,立马缩回了身,只在人眼中留下了一抹柿红色的印记。
那闵国公世子兀自气愤了半天,不知为何,竟未与她计较,带着下人,自讨没趣地走了。
阁内的罗雨风瞧了一场好戏,心情舒爽,为了避“新婚不久便来逛花街”的嫌,并没有跟着青阳瑾一起上楼,而是绕开了去,在大堂中逗留了好一会儿才上楼。
她带着纪怀皓拉开了雅间的门,里面青阳瑾、楚斯木、舟行已经打起了牌,旁边还坐着一个阿朗川。
此时,舟行正说着:“梓君好生厉害!”
见两个挡着脸的人进来,众人皆是一愣,只有楚斯木毫无异色,只“咦”了一声,朝罗雨风问道:“你今儿怎么来了?”
青阳瑾这才反应过来罗雨风是谁,鉴于楚斯木的脑回路一会儿长一会儿短的,她也无力评价,而是看向了罗雨风身边的这位郎君。
见看他虽带着薄纱幂篱遮面,但有霞姿月韵,天质自然,于是试探道:“这位莫不是......”
罗雨风轻轻“嘘”了一声。
于是,楚斯木难得在人情世故上转过了弯儿来,看向罗雨风的表情充满了怜悯。
连逛花街都要被王子跟着,当王妃真是可怜!
罗雨风默了默。
这些个人坐在一起的场景好生熟悉……
今年元正之时,她听闻了小皇子的要许人的事,在场的就是这几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谁能想到,两个多月后,这里能多出了一人,还正是那日话题中心的小皇子......
她同纪怀皓坐下,无奈地问道:“我带着面具也这么好认吗?”
青阳瑾看了楚斯木一眼,也颇为无奈地笑了笑。
“那倒也不是。”
是楚斯木的脑筋总是与旁人不同,时慢时快的。
阿朗川在一旁笑道:“反正奴是没有一眼就认出县公来。”
罗雨风又看向舟行,舟行也摇了摇头:“奴反应慢,还没等认呢。”
“唉。”
罗雨风叹气。
青阳瑾知道她为人谨慎,轻声安慰道:“我瞧旁人应当是看不出来的,今日咱们把门窗关紧便罢了。”
不然有她和斯木在,根本就不用猜第三个人是谁。
罗雨风虽是谨慎,却不爱做无谓的苦恼,闻言立即放下了这件事,问她们道:“打到哪了?”
楚斯木被提起这茬,一脸埋怨。
“你可算来了,我要被他们俩腻歪死了!”
这说的是青阳瑾和她小夫舟行。
罗雨风道:“阿朗川不是也在?”
楚斯木恨道:“这位也是她的老相好!”
阿朗川被逗得哈哈大笑。
罗雨风也笑了:“我来我来。”
舟行识趣,让了位置给她。
纪怀皓便也跟着罗雨风换了位置,他在心里暗暗认人,见罗雨风与阿朗川虽没动作上的接触,言语却轻松随意,便多瞧了阿朗川两眼。
梓君能容他从身后而过,果真是十分相熟的……
三人打了两把,因来了不认识的人,舟行便内向起来,只留阿朗川独领风骚。
“嚯,楚大娘子手气真好,这次不必算也能赢了!”
涉及输赢,楚斯木十分灵光,气愤道:“你这个坏人,通风报信!”
罗雨风失笑,并没有掺和他们斗嘴,而是被青阳瑾吸引了注意力,她正揽着舟行的腰呢。
罗雨风一愣。
我还没搂过小皇子的腰呢!于是她也有样学样地朝旁边揽了一把。
入手是从布料下渐渐透过的温热,那人只在她上手的一瞬间微微动了一下,以后便毫不反抗了,他腹肌一块不少,却意外地很好摆弄。
罗雨风默默想:莫不是轻功好的人,身体也柔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