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
罗雨风佩刀出鞘,寒芒在阴晦的天色下暗自涌动。
那刺门的人武器脱手,还没有调整好姿势,她抵住刀柄,借着下车之势捅穿了对方的胸膛。
“噗嗤。”
罗雨风轻巧侧身,与倒下的身体交错而过,手腕后甩便抽出了刀身,“铛”地一声,格挡了从旁侧劈来的刀影。
罗雨风挥刀很快,动作间裙摆飘扬鼓动,竟是爬出了许多黑蛇来,飞速窜入人群之中。
她抽空看了眼纪怀皓,正瞧见对方轻巧地避过了一抹刀光,他手中长剑竟有着如玉般的色泽,于指间一绕一挽,便在敌人喉咙上绽开了寒光,大片血花迸飞而出。
纪怀皓虽是有意识地躲了,却好像并不是十分在意,于是给星星血点留下了一丝可乘之机,在那张贵气天成的脸上划出了一条细细的珠线。
罗雨风见他衣袂飞舞,身法轻灵,倒确实有几分道家的影子,想来是受了母家的影响。
但此刻也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
她并不想一味防守,而是急迫地想要留下活口,寻得杀害肃王之人的线索。
既然有人觉得她是一颗软柿子,那她咬也要将人咬下一块肉来。
她眯了眯眼,心情愈发不好,见蛇已布下,其余人也得了几分依仗,便同纪怀皓说道:“走了。”
纪怀皓听了她的号令,也不恋战,抽剑便走。
因罗雨风等人反应得快,对方还没有形成包围之势,二人走的也还算顺利,趁着天色昏晦飞身进了竹林。
罗雨风突闻风声袭来,不耐烦地躲了一下,任由暗器从耳畔擦边而过。
她低声暗骂道:“我轻功不好。”
到了她这个境界,其实没有什么是不好的,只是并非绝佳罢了。
她一时甩不掉人,又总是被暗器侵扰,自然懊恼。
纪怀皓落在她后侧,倒也贴心,帮她格挡掉了一些。
她听到后侧传来了一声轻笑。
“梓君莫恼,我轻功好。”
罗雨风回头瞧他,身子也跟着侧了侧。
只见他踏于竹节之上,眼里带笑,骤然起速,单臂一拦就扯住了她的侧腰,将她整个人带飞了出去,只一跃,便掠过了一大片翠绿竹影,与后方拉开了距离。
罗雨风身子挂在纪怀晧的小臂上,为了方便,下意识伸手揽住了他的前腰。
风声刮在耳畔,周遭的景色飞速后退,她总是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大了些,然后唇角扬起,笑容粲然。
“哈哈,你好快!”
纪怀皓:“……”
很难评这是不是好词。
罗雨风由纪怀皓带着,果然速度快了不少,渐渐甩开了刺客。
不久便遇到一处下坡,十分利于隐蔽,于是纪怀皓放慢了速度,手臂往怀中一收,将罗雨风转了个身,另一只手扶住她的侧腰,稳稳地将人抱了下来。
罗雨风站稳,微抬起头去瞧他,眼睛亮晶晶的,衷心地夸赞道:“王子十分勇武。”
纪怀皓愣了一瞬。
他已许多年未被如此直白地称赞过了,更何况是面对着这样一双欢喜的眼睛……
他忍不住勾起了唇,然后又抿了抿,佯装不在意地点头道:“哦,那是比维康、柴秀勇武些。”
罗雨风听出来他话中有话,戏谑地将目光下移,看向了他下半身。
“不然岂不是白多了一件?”
纪怀皓闻言怔了怔,然后睁大了凤目。
“你瞧不起他们!”
罗雨风:……
阿娘总说她跳脱,殊不知这世上竟有那更跳脱的。
她不知小皇子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也不知他为何要拿此事指责人,毕竟寺人被瞧不起才是寻常。但罗雨风反应很快,立马反驳道:“我可没有。”
纪怀皓却不放过她:“你有。”
这下罗雨风明白过来,他是在故意找茬了,于是不再自证,直接捏上他还肿着的耳垂,微笑道:“我有吗?”
纪怀皓立马求饶:“没有没有!”
罗雨风松了手,启唇骂道:“讨打。”
纪怀皓疼得吸气,不再吱声,只护着耳朵卖乖。
罗雨风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天色,见黑云已经压下来了,空中隐隐弥漫着水汽,知道雨马上就要下了。
“我们没马,一时半会儿也跑不回城,先找个地方避避吧。”
她倒没有急着去找活口,毕竟不是所有事都要身体力行的。
更何况……她已经成婚了,应付小皇子这个眼线才是她的正职。
二人左摸右寻地找了个幽暗的小山洞,刚进去没多久,雨便落下了,又急又大,像是龙王爷懒得干活,直接泼下了一盆水去,这下他们也不必担心被歹人寻到了。
罗雨风觉得今天活动得有点多,便直接歪倒在了山洞的石壁旁,还压塌了几株野草,十分地不讲究。
“这下雨的日子,合该好好睡一觉。”
纪怀皓想起昨日她枕在自己腿上的情景,便不自觉地提了提唇角,也跟着坐了下来,适当地献上了殷勤。
“我给梓君枕着?”
罗雨风听着外面嘈杂的雨声,只“嗯”了一声,已经懒得连头都不想抬了。
纪怀皓看得好笑,只好轻手扶起她的脑袋。
毛发被托在手心上,又软又痒,却还带着头部的沉重,颇有些不一样的感觉,最终落于自己的腿上,连着被赶下车的浮絮心境都被压沉了不少。
罗雨风舒服地窝了窝,不敢在纪怀皓面前睡着,又困意太盛,寻思着给自己找些事做。
她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眼前有什么又能玩又好玩的?
于是那纤细又苍白的手就近摸了摸,恰有一条带子落在了她的指间,被她手欠地拽了一下。
阴影瞬间落下,罗雨风警觉地抬眼看去,便见小皇子的外衣正在往下滑,已经松了大半。
那人低头瞧了瞧,轻轻笑了,恰如朗月入怀。
“梓君可是想要同我玩乐?”
罗雨风:……
她其实也不是很在意这个,毕竟已经是签了婚书的夫妻了,玩乐才该是日常生活。
她只是担心自己情迷意乱之时,又露出什么马脚,倒时若是着了小皇子的道,可就大大不妙了!轻则影响阿娘,重则满门丧命。
她悠悠地解释道:“这不是在同你玩乐,而是玩乐你呢。”
如此一来,情迷意乱的便不是她,更加安全。
纪怀皓又是轻笑了一声,倒不觉得罗雨风是在辱他。这人虽是行为乖戾,但不做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时,便是生来一副恬静可亲的模样,言语起来也不让人觉得刺耳。
他从善如流地问:“那梓君可是想要玩乐我?”
罗雨风心想,这可真是个能屈能伸的机灵鬼。
她遵从本心,摊开手抓了一下。
嗯,肌肉紧实。
那柔软的手指向上曲了起来,拍了拍,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她不合时宜地想:这样的肉,若是煮了应当是好吃的。
李敢便是这时候来的。
罗雨风听见有人喊她,下意识回了句“这里”。她还在犯困,脑子也不是很清醒,尚未来得及抽手。
李敢刚冒着雨探头进来,就张了下嘴巴,震惊地将头低下了。
她故作淡定。
我大齐民风开放,京中贵人们办事确实是不太避人,不能显得自己很没见识!
她想得也不算错,罗雨风是从小被伺候惯的,又在军中长大,不是很有避人的意识。
纪怀皓生在贵人中的贵人堆里,见得便是更多了。但他是被当成闺中郎君养大的,多少比罗雨风知羞些。
此事坏就坏在,纪怀皓已经有些摸清罗雨风的脾气了,担心自己忤逆,她会不喜,因此赶在李敢进来之前带好了面具,再无旁的动作,只有耳垂上的绯色悄悄爬上了耳根。
于是在场两人,都在沉默地等着这位大娘子慢慢抽手,直到那指尖也完完全全地退了出来,李敢才找回公事公办的自己。
“娘子、王子,可有损伤?”
罗雨风摇摇头,从纪怀皓腿上坐了起来。
“我的人可还好?”
“有些轻伤,都无大碍。”
“那两个宦官呢?”
“只受了些惊吓,没有伤到。”
罗雨风放了心。
“歹人呢?”
李敢懊恼道:“雨下的太大,我这边没碰到人。”
罗雨风点点头,她不觉得追她的刺客中有那个天枢境凶手,如此看来,动手的人未必与刺杀肃王的是同一拨。
她的余光瞥见了小皇子,随后微不可查地收回了视线。
不该是他,若是他,无论是试探还是想要博得我的信任,都无需快速带我脱身,为我挡刀不是更好?
圣人?他们刚刚结亲,圣人为人色厉内荏,就算要下手,也是让小皇子慢慢来,派刺客的可能不大。
皇嗣们?
为了祸水东引,还是单纯地挑拨离间?
她并未思忖多久,只开口言道:“不要声张。”
李敢愣了一下。
这个节骨眼上,京中有刺客横行,敢谋害王子王妃,竟不重责追究?
虽未想明白,但她是忠安郡王的人,自然以罗氏母女为首,也知如今朝局动荡不安,错综复杂,因此并未多言,只行礼听令。
罗雨风看了眼山洞之外,雨帘将洞口打出了一片雾霭,只隐约能瞧见丝丝葱茏春色。
她懒懒地说道:“待雨小些就回吧。”
李敢自然没有意见,一直等到雨歇,护送这对新婚夫妇回到了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