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果然已经天黑了。安陵的秋冬就是这点不好,晚上黑的早,早上又亮的晚。以前老一辈人说秋冬是懒汉们最喜欢的季节,早上可以心安理得的睡大觉,晚上又可以早早收工回家休息。
不过对于石秋榭来说,秋冬给他带来的最大的影响,就是容易碰上摸黑开车的情况。
石秋榭有轻微的夜盲,他不知道正常人晚上开车是什么样的,但是对于一个夜盲患者来说,即使开着车灯,晚上的路看着和白天也不像是同一条,有一种错乱感。而且可能是因为视线一直不清晰,就更容易走神。
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算上刚刚那次,石秋榭已经走神四次了,这种不可控的感觉让他觉得很恼火。而且车上还有迟挽,石秋榭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迟挽受伤。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换迟挽来开,这样比较安全。只是……
“哥,我没有驾照。”迟挽一脸无奈,上大学之后遇见了很多事情,根本想不起来考驾照这回事,后来因为焦虑症的情况加剧,他就更没办法去驾校这种陌生人扎堆的地方了。
“……行吧,那你帮我看着点路,我怕等会儿撞马路杆子上。”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迟挽这个看起来很会开车的人居然没有驾照。没办法,石秋榭只能逼着自己尽可能的提高注意力,凡事还是得靠自己啊。
刚开始的几段小路还没什么车,后来上了国道之后车流明显就多了起来,尤其是一些急着赶路的大货车,开得又快,还打着远光灯,好人都能被他们照成瞎子,更别说现在处于半盲状态的石秋榭了。
“我去你二姨姥家的瘸腿老棉裤!”第N次被迎面而来的大货车远光灯闪瞎眼睛之后,石秋榭忍不住骂了一句,狠狠摁了一下喇叭,迟挽在一旁噤如寒蝉,生怕开口之后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战战兢兢一个小时,终于从国道上下来了,不止石秋榭松了口气,连带着迟挽的姿势也放松了不少。
还有十几里就能到家了,这条路一直没什么人,石秋榭惬意的打开车上的破烂音响,电台里正随机播放到《勇敢的心》。
听着熟悉的旋律,石秋榭忍不住自己也跟着唱了起来,还撺掇着迟挽也开口。奈何迟挽一开口,石秋榭觉得比自己买的二手破鼓的声音还要摄人心魄,为了自己的心灵不被荼毒,迟挽在开口15秒之后就被强制要求永久闭麦了。
有些委屈的迟挽把头靠在玻璃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夜景。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雪,雪片轻盈又沉稳,默然将万物笼罩。
尽管来这之后经常能看见下雪,迟挽还是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新文的第一个单元,就用暴雪开头了。
石秋榭一眼也没看窗外的雪景,这玩意儿看了三四十年,真的看腻歪了,而且下雪之后路就更难走了,一想到明天早上起来还得去门口铲雪,石秋榭就烦。
歌曲正好快放到高潮阶段,反正附近除了迟挽应该也没有别人,石秋榭索性放开了喉咙跟着皮裤哥一起喊:
“我不是一粒沙子,也不是一声轻叹,我只是一个孩子……”马上就到最有灵魂的那一句了,石秋榭深吸一口气,膀子一甩就大声喊出那几句词:“这是飞翔的感觉!这是自由的感觉!在撒满……”
石秋榭唱的十分投入,因为高音太高,他不得不扯着喉咙升调,路边昏黄的灯光照在石秋榭的脸上,剪出一个极为野性的侧脸阴影,迟挽还能看见石秋榭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和不时上下滚动的喉结。
眼前的人似乎比窗外的雪景还要吸睛,迟挽把手机镜头反转,对准正在唱歌的石秋榭。
石秋榭一看见迟挽在拍他,唱的更起劲儿了,还时不时对着镜头挑挑眉,眉眼间是遮不住的少年气息。
这和迟挽熟悉的石秋榭靠谱老大哥的形象相去甚远,可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这是一个在常年飘雪的安陵广源中野蛮生长的自由灵魂。迟挽看着石秋榭略带痞气的笑容,嘴角不自觉勾起。
狭小而破旧的温暖车厢,一人痞笑着唱着走调摇滚,另一人则是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融春笑意,将镜头牢牢对准眼前的演奏者。
也许在某一刻,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有了一瞬间的共鸣。即使只有那么短短几秒,也能在对方的心里留下一笔浓墨重彩的痕迹。
石秋榭喉咙都喊哑了,终于熬到了家。迟挽的手机在十几分钟之前彻底没电,他只能略有不甘的把手机收起来,早知道带个充电宝出门了,刚刚石秋榭后面唱的那几首歌都没拍到,真是可惜了。
石秋榭把端了一箱草莓下车,冲迟挽歪歪头示意跟他一起去王婶家。折腾一天他也懒得做饭了,正好去送点草莓给王婶他们,顺带蹭个晚饭。
迟挽跟在石秋榭身后,总觉得耳边依稀还能听到石秋榭的歌声。雪花轻悠悠落在两人头上,将头发也染成和它相同的颜色。迟挽看着石秋榭坠着雪花的绒绒头顶,感觉幻视到一只在雪里打了个滚的坏坏德牧。
石秋榭一心闷头赶路急着去蹭饭,他不知道迟挽自己又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是知道在迟挽眼里他变成了一只狗,他非得把迟挽的脑袋夹到胳肢窝里。
还没进去,石秋榭在门口都能闻到一股子排骨炖豆角味儿,他把嘴里的口水咽下去,在院子里就扯着喉咙喊开了:“婶儿,我带着小崽子来打扫剩饭了!”
大厚帘子一掀开,王婶那张泛红的圆脸从后面露出来,她先是瞪了一眼石秋榭,骂了句“兔崽子”,但在看见身后的迟挽之后,又立马换上一副慈爱的笑脸:“小迟来了,快进来暖和暖和吧,今天婶儿炖了大排骨,快吃去吧!”
石秋榭笑嘻嘻的插嘴道:“那我呢婶儿,是吃大排骨还是喝西北风啊?”
“你再贫嘴我就让你站在西北风里啃排骨!”王婶接过石秋榭手里的草莓,小跑着去厨房给他们拿碗筷了。
石秋榭也不用人叫,自己掀开帘子就进去了,迟挽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李叔拿着半杯高粱酒,正往嘴里塞花生米,他看见石秋榭和迟挽头上还没融化的雪花,笑眯眯问道:“今天出去玩儿了?”
王婶拿着碗筷回来,顺口回了一嘴:“可不是吗,还给咱俩带了那老大的草莓呢,看着就水灵。”
石秋榭拉着迟挽坐下,迫不及待接过筷子就往嘴里塞了一大块排骨,没嚼几下就往下咽,被噎的翻白眼,赶紧喝了几口白菜汤顺下去。
王婶一边给迟挽夹肉,一边还不忘评价石秋榭:“漏斗投胎,饭都是不嚼直接往下灌的。”
石秋榭也不反驳,只是狠狠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饭,中午没吃正经饭,现在赶紧自己都快饿晕了。他足足吃了三大碗饭,还顺手拿了两个粘豆包溜缝儿,这才觉得肚子里没那么空了。
“饭桶。”李叔的总结向来简短有力,石秋榭看了一眼还在添饭的迟挽,不服气的喊了起来:“他不也是吗,就是吃相比我好看点,其实也就是个镶花边的大饭桶!”
“啊?”迟挽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又被王婶给摁下去了:“你吃你的,别理这两个完蛋玩意儿。”
俩完蛋玩意儿对视一眼,眼睛里写满了对小白脸饭桶的不屑,以及,那么一丝丝羡慕。
胡吃海喝把肚子撑得滴溜圆,也该回去了。和王婶李叔打完招呼,石秋榭和迟挽就迎着雪花各回各家了。
进门之前石秋榭和迟挽约好了明天睡醒了到他家熬草莓酱,顺带自制点糖葫芦。石秋榭揪不信了,在安陵,还能不让迟挽吃到正宗好吃的冰沙糖葫芦。
迟挽在石秋榭再三强调之后连连点头,示意自己明天一定不会忘了今天晚上说的话。
吃得太撑,回家再被暖气一吹,迟挽感觉自己躺在床上三秒就能睡着。不过今天出了点汗,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囫囵洗了个热水澡之后才倒进暖呼呼的被窝。眼睛一闭,小呼噜就打起来了。
“迟挽,过来给我搭把手。”迟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石秋榭正系着围裙站在不粘锅前拿铲子搅这锅里的草莓酱,迟挽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正拿着一个玻璃罐,应该是用来装酱。
这么快就到第二天了吗,总感觉自己没睡多久呢。迟挽还有些恍惚,石秋榭又在旁边催了几句,迟挽也就把心里那点古怪感抛诸脑后,赶紧拿着玻璃罐上去接草莓酱。
石秋榭拿着勺子一点点把酱舀进去,不知道是太阳晒得还是暖气吹的,石秋榭的脸泛着淡淡的红粉。迟挽站在石秋榭旁边,能看见他如蝴蝶振翅般的长长睫毛,睫毛之下是略带着水气的朦胧眼神。
剩下最后一点果酱,用勺子舀不起来,石秋榭把锅倾斜着放到玻璃罐上方,深红色的草莓酱一点点滴进去,还有几滴沾在石秋榭的手指上。
“你帮我舔干净吧。”石秋榭语气自然的说出这句话,迟挽也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立马弯腰就去舔石秋榭的手指。
男人青筋明显的手指逐渐变得水光淋漓,舔干净最后一点果酱,迟挽痴痴的抬起头,看到石秋榭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
略带肉感的绯红嘴唇落在迟挽脸上,耳边是两人节奏混乱的喘息声。迟挽伸出手想握紧对面男人的腰,掠夺更多自己想要的东西……
“轰隆轰隆隆!”惊雷响起,迟挽满头大汗的从床上坐起来,他用掌心搓了搓自己发烫的脸,试图消化刚刚那个古怪的梦。杯子里有些闷热,迟挽稍微动了一下自己的腿,突然感觉腿上隐隐带着湿意。
他僵硬的低下头,看见自己带着水渍的裤子,跟被电打了似的从床上蹦起来去洗澡了。
洗完澡也才两点半,迟挽翻来覆去挣扎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有丝毫睡意。他把头发搓成了鸡窝,一脸幽怨的拿过自己的电脑连接蓝牙键盘。
睡什么睡,起来通宵赶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