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斯年眉眼冷凝，说出的话让所有人胆寒。
身边参将一脸的震惊，实在是没想到这人看上去清隽俊美，下手如此狠辣。“这大多都是灾民...城里没吃的才上得山。”
裴斯年眼皮都未抬，“落草即为寇，反抗是为贼。离京城不远，持有武器，是为隐患。”
他摆了摆手，“烧。”
“大人得为自己名声着想，这放火烧山，实在是...传出去不好听。”
“无妨。”
“但这是不是得等六公主定夺，公主年少，也需顾忌她的名声啊。”参将把沈寒烟搬了出来。
裴斯年抬起的手停了下来。
无人敢说话，只余风声。
参将松了口气，不想抬眼整对上裴斯年平静无波的眼睛，“把他带下去，战前怯战，我怀疑他是奸细。”
沈寒烟到的时候，老远就看见裴斯年，那人穿了身白色劲装，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几分狼狈，束好的头冠还落下几缕碎发。估计是攻山未果。
“怎么？裴大人这是组织进攻不利？”沈寒烟语气戏谑。
裴斯年垂下眼睛，“微臣无能，还请殿下定夺。”
包袱就这么被撇到了沈寒烟身上，沈寒烟哽了一下。一开始原本以为是人数不占优，调了巡防营的人，结果到地才发现，这地方易守难攻，只要冲上去就得被打下来。
沈寒烟颇为气馁，“眼下也只有派人围着，我回去递折子让父皇调兵了。”
“不可行，耘山易守难攻，山路地形复杂，出口众多，光是这些人，绝把守不过来，当晚人就得跑光。而且他们手持火铳，且不说一旦混进城里极为危险，就是一股脑冲下来，恐怕也会造成伤亡。”
“守也不是，打也不能。”沈寒烟忍气，看向裴斯年，“这就是你找的好差事。”
裴斯年一脸平静，“还得多谢六公主让我施了一下午粥。”
沈寒烟怒从胆边生，却也理亏，她又给裴斯年狠狠记下一笔，恨声道，“放火烧山。”
话音未落，身边跟过来的刘裕盛倒是急急道，“不可！”
“放火烧山，有损公主名声啊，殿下，这可不像是城里打个人，这这这说到底都是流民，不好招安，却也不好杀...公主也要为自己日后多多打算。”
“那你说怎么办？”沈寒烟瞪了刘裕盛一眼，“等跑光了溜进城里，再灭几家门户？前段时间的卷宗白看了吗刘大人？”
刘裕盛诺诺，没话讲了。
此刻，确实除了放火烧山，没别的办法。
只是这个坏名声，沈寒烟是背定了。
沈寒烟何尝不知，但也未必是坏事。就算路上的漠北使者真要来请求和亲，应该也不会找一个会放火烧山的公主。
临下令，沈寒烟却犹豫了。按理说都是流民，官府的人来了，为什么要反抗到底？受人胁迫？还是被许诺了什么好处？沈寒烟额发上沁出汗来，越觉得不对越摸不出其中道理。
“殿下别急。”凉凉的声音此刻却让沈寒烟冷静了一些，沈寒烟看向那个被她刻意忽略掉的人。
“刚才微臣捉了个参军，不断为流民求情。找人审过后得知那参军有几位同乡在上面。”裴斯年招了招手，让人把之前捉的参军带了上来。
人带上来，裴斯年瞥了他一眼，“要不要将功补过，全看你。”
参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的确实有几位同乡在上面。一开始闹水患，听说他们田产没了，我便偶有接济他们，但后来断了联系，前不久发现他们上了山，说是有吃有喝，也就平日里去城里逛逛，叫我不用担心。小的不知道那些命案和他们有关，就没管他们，只得知那山上领头的十来个，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本国人...说是高鼻深目，像是漠北人。”
沈寒烟两辈子的经历让她一下明白了。
外疆奸细趁乱聚集了一波流民，一边用来在城中捣乱散布烟雾弹，一边用来探听消息打探情报。而眼下，恐怕也是威逼利诱煽动了那些流民反抗到底，给他们一晚上的逃跑时间。
沈寒烟看了那参军一眼，转身唤来了蹒跚来迟的刘裕盛，“刘大人，劳烦你跑一趟，和段大人挨个查抄据点问一下，可有认识耘山上的流民的，如果有，速速叫来。”
刘裕盛苦着脸，喘着粗气，他六十岁了，刚骑马从城内骑到城外，颠没了半条命，这要是再回去一趟，剩下半条命就要交代在路上。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殿下，已经都寻来了。”
裴斯年的声音对刘裕盛来说如同天籁，六十岁老头儿险些老泪纵横，“多谢，多谢裴大人。”
裴斯年朝刘裕盛笑了笑，看向沈寒烟，“之前统计名册的时候，微臣多问了一嘴，幸而用得上。”
说罢一挥手，几十个人已经一字排开，比列队还整齐。他看着那一行人，又看了眼赵祎，赵祎会意，扬声道，“你们可愿意上去劝降？这上面是你们的挚爱亲朋，他们的性命在你们手里。诸位也听见了，负隅顽抗就是放火烧山，六公主仁慈，留了条活路，这路走不走看他们，也看你们，是否愿意，绝不强求。”
一行人略有踌躇，似乎在等第一个出头的，终于有人冒了头，“小的张典，愿意前往。”
沈寒烟颔首，“将功赎罪，赏银百两，若能劝降，再赏。”
一个人带了头，剩下的都好办了，最后集合了一波流民，裴斯年也下了马。
“你干什么去？”沈寒烟颇为警觉。
“我带上一百官兵同他们一道去，看看情况和山里情况是否和那参军说的一样。也是以防万一。”
这个时候禁军官兵的督战主动请缨，“殿下换我去吧，裴大人一个文臣，怕是...”
沈寒烟却没理会，摆了摆手，“让他去。”
祸害遗千年，这家伙精明似鬼，换成哪一辈子都能保得命，沈寒烟倒是不很担心。
再说，上辈子他让她遇见马匪遭劫而死，今日若是死在流匪这，也算是天命。
裴斯年眸子敛了敛，唇边却绽出个笑来，“谢殿下信任。”他顿了一下，“若是两个时辰没动静，殿下即可放火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