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书急报,北都城戒严,皇威有赫,捉拿藏匿妖祟,开玄空阵!”
一大早,太泽府衙就命人四处张贴告示,宣布空中禁严令。
在客栈休息一日,打算第二天返回凌云峰的柳如仪刚飞上天空就傻眼了,一旁忽然出现的好几个太泽修者身着同色制服,面露歉意却强硬地将他拦下,“实在是对不住道友,但我太泽境内皇令已下,两位若是着急返程,不如从渡口码头坐船,如今正值春市期间,往返商船极多,待出太泽境内,自然通行无虞。”
“既然如此,好吧。”柳如仪倒也不着急,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怎么回去都行,也不是他一个人被拦下,不远处还有因着被拦打起来的。
何必呢。
柳如仪微眯起眼睛看着头顶热辣辣的太阳,在凌云峰待久了,这样晒太阳的感觉还不赖,他将双手拢进长袖,朝着身后的柳月婵耸耸肩,笑道:“看来我们得去坐船了,月牙有坐过船吗?”
“没有。”柳月婵摇摇头,看向四周因为阵法发动泛起的淡银色灵气波动,她也没想到太泽这一回竟开了玄空阵,这倒是从前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可见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能预知先机,也未必能事事如意。
她当初的思虑是没错的,万事谨慎小心为上。
“那正好,师兄带你坐船去!白浪为行路,两岸风光好,咱们再吃些茶汤点心,填填肚子。”柳如仪当下便领着柳月婵去码头,只是在买票时迟疑了下,低头柔声问柜台下的小女娃,“月牙想不想在北都城多转转,要不师兄买后日的船票?等回去凌云峰,可能好几年,月牙都没办法再出来玩了哟。”
“师兄,我不想。”柳月婵很干脆,“我们就买今天的吧!”
柳如仪一愣,“唔……好。”
柳如仪转头付钱,柳月婵看着他的背影,倒也不是不明白柳如仪的想法。
大师兄呢,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体贴人了些,考虑这个考虑那个,师父素来坚毅果断,也将下一任宗门的厚望寄托于大师兄身上,然而大师兄没少因为一些琐事被师父斥责。
虽然柳如仪不说,但是柳月婵很清楚此次柳如仪下山,是为着历练。
柳如仪身上还有好些个师门任务,各个都有时效限制,师父在修行方面不容弟子懒惰拖延,若非柳如仪随身携带的探灵盘找到她,柳如仪未必有时间送她回宗门。
事有轻重缓急,柳月婵对宗门的重视远远超过自身的欲望。
唯一的例外,就是萧战天跟红莺娇。
一想到这两人,柳月婵白净的小脸便皱了下,昨日红莺娇叫喊着说大师兄不懂礼貌,还想拦着师兄将她从保婴堂领走一事,实在叫柳月婵感到不悦。
若红莺娇没有重生就算了,明知凌云宗对她何等重要,竟还如此作为!
十足恼人!
好在这一次回去,应当也无再见之时了……
“哇!”
“柳……月牙!”
柳月婵浑身一僵,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就看见身后红莺娇兴奋的表情,红姑牵着红莺娇也十分诧异,笑道:“真是有缘,月牙来买船票吗?”
柳如仪拿着船票转身,瞧见昨日见过的小女娃,也倍感惊讶,“这不是……”他见昨日那黑袍魔教女子不在,红莺娇另被人牵着,目光便在红姑身上停了停。
红姑爽朗道:“这位道友,可是因着禁空令不便返程,我家正好有货船,明日启航返程,不如同行?小月牙,上次红姑送你顺顺当当回了保婴堂,这次又正好碰见,不如让红姑再送你一程?”
“好啊好啊!”红莺娇高兴地抓紧了红姑的手,红姑内心暗笑。
柳如仪听红姑的话,倒又不像是月牙说过的“路人”,有些疑惑地看向柳月婵。
柳月婵:“……”
红莺娇是真没想到北都城今个居然下了禁空令,她本来还想着返程时候去凌云城转转,没想到一来码头,就见着了柳月婵!
柳月婵在红莺娇高兴的目光中,扯了扯柳如仪的袖子,轻声道:“师兄,不用了吧,我们已经买好票了。”又对红姑道谢,“谢谢红姑,但我们已经买好票了。”
柳如仪:“是啊,多谢美意……”
红莺娇突然跑过来,在柳月婵疑惑的目光中,对柳如仪道:“大哥哥,对不住,昨天我太着急了,骂了你,其实我不是故意的,我可以看看你买的什么时辰的船票吗,我想送送月牙!”
装乖的红莺娇,可就太漂亮了,头顶大红花,一双明亮的凤眼十足可爱,昨天的事情柳如仪自然不会跟个孩子计较,便伸出手,将船票展示给红莺娇看,道:“无妨,我们今天便出发,申时的船。”
柳月婵一惊,忙道:“等等!”
红莺娇接过船票,在柳月婵出声的时候,已经后跳几步,一个响指,将船票烧成了灰烬。
柳如仪:“……”
柳月婵:“……”
红姑一扶额,呵道:“红!莺!娇!”
红莺娇挑眉道:“船票没了~哈哈!娘,咱们赔月牙两张票,也别明天走了,今天大伙劳累点,东西赶紧收拾,申时也能走!”
红姑的几个伙计闻言一惊,感觉手里搬着的货都更重了几分!
柳如仪皱眉。
红姑看了一眼柳如仪,心里直叹气。
若是好好说,还有可能同行,如今强买强卖似的,这凌云宗的少年,只怕是绝不会愿意了。
红莺娇才不管别人,她看向柳月婵,不知怎的,又嚷嚷道:“一张船票而已,烧就烧了,又不是赔不起,就是把这全码头的船都烧了,又怎样?”
“怎样?”红姑一听这话,炸了。左右一看,在伙计们惊叫阻拦声中,抓过一旁的木棍便朝着大放厥词的闺女冲去。
红莺娇上蹿下跳。
码头人群众多,各个看猴戏似的,指指点点。
“好热闹啊。”路人感叹。
“怎么了?怎么了?”
“那娃娃,跑的可真快啊……哟吼,跳的好高!”
柳月婵:“……”
柳如仪沉声道:“月牙,我们走。”
说走,但柳如仪一拉,柳月婵却没动。
“怎么了?”
“师兄……”柳月婵面无表情道,“我们就坐莺娇的船吧,我想跟她一块走。”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柳月婵万万没想到,萧战天都不在,红莺娇都能折腾成这个样子!
按照以往的经验,不依着红莺娇,她还要闹腾,那说烧船的话,绝不是戏言,红莺娇就跟个炸毛的猫似的,只能顺毛,越是对着干,红莺娇越是不会罢休,一个不留神,害己又伤人。
柳如仪整个人都迷惑了,“啊?”
“哈哈。”柳月婵假笑。
于是同行。
折腾半天,以红莺娇头顶两颗爆栗终止。
红莺娇委委屈屈捂着头,坐在椅子上,众人等船行这段时间,红姑为表歉意,请柳如仪一行至茶馆小坐。
“重新介绍一下,实在不好意思,我这闺女家里娇惯的厉害,事情是这样的……”红姑将虚日妖鼠那天发生的事情跟柳如仪解释了一下,“莺娇这孩子,怕月牙留在原地会被妖怪所伤,就将人带回来了客栈,等晚上安全些,我就将月牙送回了保婴堂,也是缘分一场。”
柳月婵虽然烦心红莺娇,但对红姑一向尊敬,此时便也点点头,柳如仪虽心有疑虑,但见红姑真诚大方,便道:“原来如此,在下凌云宗柳如仪,多谢夫人对师妹的照顾,敢问夫人,是哪里的商队行走?”
“客气了。谈不上夫人,叫我红姑便是。”
“夫家早丧,我家住西南,行走于南北两境,做些药材首饰的生意。道长也瞧见了,我这女儿有几分灵根,拜了魔教散修为师,借着魔教的庇护走走船运,谈不上什么商队。”
红莺娇一直朝柳月婵挤眉弄眼,柳月婵当没看见,认真专注地听红姑讲话,直到红莺娇捂着头,忽然从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她一脚。
柳月婵:“……”
柳月婵不动声色将腿往回缩了缩,交叉着,在桌子底下翘了个二郎腿,将靠近红莺娇的那条腿挪开。
“月牙!”红莺娇踢不到人,只好出声。
柳如仪跟红姑停下,看向她两,红姑警告地瞪了红莺娇一眼。
柳月婵茫然道:“怎么了?”
红莺娇道:“我们出去玩吧。”
“我不想去。”
“我有画本!”红莺娇已经做好了准备,“是《六柿女童子》哦!你不想看吗?”
柳月婵软软道:“不想。”
“唉?”红莺娇愣住,“可是,你不是很想看吗?”
“我不想看。”
“那你想看什么?”
“我……”柳月婵实在受不了红莺娇这个不依不饶的劲,“好吧,我们去看吧。”
红莺娇乐颠颠将柳月婵从桌子上拉走。
红姑笑道:“我这闺女坐不住,每天都是鸡飞狗跳的……”
柳如仪心道:他本觉着师妹腼腆害羞,遇见红家这孩子,倒是比平时活泼许多。
几个伙计拿了货单来找红姑,红姑接过看了眼,“对不住啊,道长且用些茶水,我得去处理些事情。我再让小二上两盘点心吧……”
柳如仪让红姑不必顾虑他,去忙便是。
天空不知何时起了乌云,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从瓦片上滚落成串。
柳如仪见茶馆廊下师妹正跟那红家的小姑娘凑头说话,对今天发生的一切,略觉好笑,他低头看手里的青瓷茶杯,静静想着自己的心事。
廊下。
红莺娇正拉着柳月婵看画本。
柳月婵本就不耐烦看,更搞不懂红莺娇这么大个人了,这种小孩子语气哄她做什么,莫不成打着讨好关系的主意?
难怪好好的艳阳天,忽然下了雨。
“要我说,这个短发女童子,可比长发这个厉害太多了……”红莺娇习惯了柳月婵不说话,自己一个人都能嘟囔老半天,见柳月婵木楞愣看着话本,不知道她在放空大脑,只以为柳月婵看的多么震撼入迷呢,说着说着,说偏了。
“这个长发女童子腿又短,每次杀害虫总是跑的最慢那个,净拖后腿!”红莺娇翻了个页,正翻着,手被摁住。
身边人开口了,“长发女童子才是最厉害的。”
红莺娇抬头,“明明是短发女童子。”
“长发女童子慢,是因为她在想办法!”
“哈?”红莺娇作为短发女童子的忠实爱好者,本能反驳,“头发长见识短!她能想什么办法,直接上拳头不就行了。”
柳月婵看着红莺娇头上被梳起来的圆啾啾,忽然伸手抓了下,面无表情道:“你头发很长!”
红莺娇也伸手,一把扯住柳月婵披肩的头发,“你扯我做什么!”
扯完,看着柳月婵稚嫩的面庞,想到柳月婵还是个孩子,又连忙松手,慈祥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扯人头发啦。”
柳月婵在心底冷笑三声,对接下来的同行,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