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黑硅晶制成的利刃在夕阳的照耀下反射出冷冽的紫光。众人皆被她此举惊到,席间顿时鸦雀无声。
菲莉西亚把玩着那柄致命的武器,缓缓开口,高声道:“今晚我的心情不错,让我来给诸位讲一个童话故事吧。
“在不久以前,一个并不遥远的国家里,有一位年幼而孤独的公主。她被邪恶的摄政大臣关在远离王城的废弃城堡里,这样小公主就无法接触到反对他的人,也不能接受任何体面的教育。幸运的是,公主在那里遇到了一位仙女。虽然这位仙女没有任何魔力,但她却神奇地拥有这个国家大部分人所缺少的善良和同情心。
“小公主体弱多病,她衣不解带地照料。在寒冷的冬夜里,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公主,给她讲旧神的传说和英雄的故事,哄她入睡。歹毒的摄政大臣放任公主自生自灭,是仙女挑灯为她赶制保暖的衣衫。她教公主读写、文学和历史。等小公主长大了一些后,她又极尽所能,使公主能够破格进入最负盛名的学府深造。
“摄政大臣看到公主的天赋后,他们的关系表面上稍微缓和了一些。摄政大臣会像一个父亲一样带公主打猎,教她怎么处理猎物。不久之后,公主在他的监护下登基成为女王。”
菲莉西亚将刀插入雄鹿的跗骨,刀绕着鹿的小腿一转,雄鹿的小腿便轻松地被皇帝扯下,丢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那桌上的诺森兰贵族们面面相觑,尝试理解皇帝背后的用意。菲莉西亚自顾自地继续清理着雄鹿的尸体,接着讲述:
“有一天,女王正卧床休息,摄政大臣带着手下冲进她的卧室,掀开她的上衣,恶狠狠地告诉她装病就要做全套。紧接着,女王感受到了刀尖接触自己皮肤的冰凉。但她还没来得及求饶……”
“咔”——菲莉西亚一刀垂直插入鹿的后颈,借着黑硅石的锋利,斩断了它的颈骨,但她并没有急于将刀抽出。
“女王陷入了剧痛中,她哭喊着,却没有人帮助她。她的未婚夫、她的骑士、向她宣誓效忠的臣子们,都眼睁睁的看着凶恶的摄政大臣要将她开肠破肚。这时,仙女拉住了摄政大臣持刀的手,恳求他宽恕女王。她说女王只是太累了,女王只是像同龄的孩子一样处在叛逆期,并不是有意忤逆他的命令。高贵不落凡间的仙女放弃自己的尊严,跪在摄政大臣的脚下苦苦哀求,摄政大臣却不屑地笑了。”
菲莉西亚拉着鹿角,猛地扭过雄鹿的头。
“他拽住仙女的金发,强迫她看向自己。”
雄鹿那只死不瞑目的眼睛透着惊惧,看向在座的宾客们。菲莉西亚毫无怜悯地将刀抵在鹿的脖子上,划开了它的皮毛。
“他用刀抵着仙女的脖子,血从锋利的刀刃渗出来,但仙女依然没有退缩。”
菲莉西亚讲得口干舌燥,从主桌上拿起一杯红酒喝了一口,快进道故事的结尾:“总之,这个童话的寓意是:仙女为女王所付出的,比任何一个母亲为自己女儿做的都要多,所以女王对仙女的爱也超乎一般女儿对母亲的爱。我希望我们能达成这个共识。但是对于那些理解迟钝的人……”
鹿脖在菲莉西亚的动作中断裂。她拎着鹿角向四周的贵族展示鹿首。鹿嘴在重力的作用下打开,掉出缝合在里面的人的舌头!
众人哗然。
安瑟一下便想到中午乱说话的贵族男子,难不成那就是他的舌头?从缝合处不平整的切面能看出切下这枚舌头的刀一定很钝,难以想象受刑人所经历的剧痛。
菲莉西亚挑眉笑道:“我们的好兄弟,奥拉维尔·瓦尔格森,帮你们演示了后果。”
皇帝的笑意里透着邪气,目光中充满阴狠与威胁,不禁令没见过多少风浪的年轻侍从们纷纷打了个寒颤。
艾伦小声问道:“我听说过一些水晶宫中的传闻,这么说他们都不是真的?安瑟,你以前在水晶宫,到底是什么样的?”
在安瑟记忆中,水晶宫时期的生活并不美好。她那时候虽然已经十一岁,但因为在偏远的岛上成长,既不会读写萨维纳语,也听不太懂上层萨维纳人的口音。宫廷中的侍者和朝臣大多拜高踩低,大都觉得安瑟只是菲莉西亚一时新奇寻来的玩物,对安瑟并不重视。
安瑟记忆里对她富有耐心的人,除了宣召她入宫的菲莉西亚本人、对每个人都和蔼客气的宫相玛丽埃尔、对皇帝唯命是从的首席侍从女官凯蒂亚以外,就是曾令她魂牵梦绕的萨布林娜·阿伯罗。当她意识到萨布林娜可能对她从无发自内心的喜爱之情,以及被菲莉西亚抛弃后,安瑟一度想把水晶宫的记忆全部丢进脑中的深渊,再也不愿想起。
安瑟不情愿地敷衍艾伦:“那当然都是假的了。水晶宫里并没有一天七顿饭,也没有夜夜笙歌。”
看着艾伦接受了自己的答案,转头接着喝酒时,安瑟才在心里将自己刚才的回答补充完整——水晶宫内上层贵族们生活糜烂,荒淫奢靡。食物酒水的供应不分昼夜,绝不止七顿。贵族们取乐玩闹的时间也绝不限于日落之后。
不知为何,安瑟的脑中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一次在水晶宫内与菲莉西亚和玛丽埃尔的偶遇。
那时凯蒂亚怕安瑟无聊,于是向她提出去水晶宫侧翼的藏宝阁速写某个雕像的挑战。安瑟在路上正好遇见了菲莉西亚和玛丽埃尔。她简单地行了个礼,便继续向下一间房间走去。
菲莉西亚似乎也不想安瑟久留,她将目光移回墙上的一幅肖像画上,说道:“很多人都说我让他们想起二伯父,卢修斯一世。你觉得呢?”皇帝这话显然是在对身边的玛丽埃尔说的。
安瑟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幅画:画中的男人骑在威猛的狮鹫兽上,周围的敌人都在他的魔力下燃烧。男人微卷的黑色碎发下,一双墨绿色的眼睛透着征服一切的野性和与生俱来的骄傲。他的气质真是和菲莉西亚如出一辙。
玛丽埃尔在短暂的沉默后轻声开口:“我觉得……单论长相的话,你更像你的母亲,昭王后殿下。”
菲莉西亚低沉地喃喃道:“那么,你更喜欢他们中的哪个呢?”
安瑟不敢回头,快步走到了下一间房。从半掩的门缝中,安瑟听到玛丽埃尔的声音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拿自己和他们相比。”
随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衣料摩擦声,菲莉西亚像颁发诏书一般正式地说道:“你知道的。证明给我看,就在他的注视下。”
安瑟忽然想到了约利安提醒自己不要搅和进谈论菲莉西亚和玛丽埃尔关系的风言风语里,更要无视两人间有别于君臣的互动。那时安瑟懵懂,如今再次回想来不禁额头冒出冷汗。
玛丽埃尔从约利安进献白鹿开始就收了笑意。很显然她早有预感菲莉西亚接下来会上演一出血腥的杀鸡儆猴的戏码,也毫不掩饰她对菲莉西亚暴力举措的抗拒。眼看自己的属臣们人心惶惶,坐立不安,玛丽埃尔适时地站起身,打破了菲莉西亚与北境贵族们无形的对峙。她柔声问道:“陛下好技巧,这个鹿头标本您打算如何带回水晶宫,我好叫下人处理了。”
菲莉西亚收了眼里的戾气,朝玛丽埃尔笑道:“只带头骨就可以。鹿皮剥下来给你做手套与靴子吧,我看你常用的那一副手套已经有磨损了。”
玛丽埃尔按照菲莉西亚的指示吩咐下去,又令庖厨当场将雄鹿炙烤给众人分食,并令仆役们去酒窖中搬更多酒来庆祝。气氛这才缓和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