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哥吃得满足,四仰八叉地躺在饭桌上,须臾,等他好不容易翻过笨重的身子,恰看到穿得衣冠楚楚的江渚正拿着糖盒愣愣地杵在门口,像是在等着什么。
直到穿得清逸翛然的凌景途从卧室里走出来后,江渚才敛了呆讷的模样,却换了一副图谋不轨的吃惊相。
鼠哥一瞧这俩人一个看起来犹如不怀好意的禽兽,一个看起来却仿若正准备下锅的萝卜青菜,忙不迭爬起来提醒凌景途:“途弟!离那口锅远点!小心他把你煮成熟饭。”
听到这惹人厌的耗子音,江渚不耐烦地瞥了眼屁颠颠蹿来的大耗子,然后将一张便签递给他:“我俩出去一会儿,劳烦您帮我找找这只……”
“什么呀?”鼠哥一目十行地浏览过便签上的字,轻哼一声说,“你竟敢让我去找猫? 那你呢?你们去哪儿?阴间吗?”鼠哥把手里的便签随意一丢,着急地蹿到江渚脚下,继续好奇地打听,“你昨晚回来的时候可喝了不少,怎么?是不是因为你们解决了校区的事,魂司给你涨工资了?”
江渚皱着眉头俯瞰过脚下财迷的耗子,然后一边示意凌景途离开,一边弯腰捡起便签并贴在了鼠哥脑门上:“咱家破产了,您老不知道吗?从现在开始,您老如果不想断鸡蛋,就抓紧出去工作,听明白了吗?”
鼠哥:“……”破产?咱家那点家产不是一直破着吗?
离开家后,没有啥家产的江渚果然依言拐着凌景途见了“公婆”。
凌景途难得没有多问几句为什么,他随着江渚站在墓碑前,仅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江渚。
江渚摩挲着手里的糖盒,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怎么不问我糖盒的事?”
凌景途依着他的目光移向糖盒:“猪兄也没有问过我身上死气的事。”
话音落后,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也许是谁都不想让对方再把回忆中的伤疤揭开,所以谁都没有再去纠结原由。只是江渚心里莫名添了几分愧疚,毕竟他还盘算着去查凌景途身上锁链的事,倒不像凌景途心思那般纯粹。
“这糖盒还有里面的糖果是我父母留给我的……”江渚说着,把糖盒郑重其事地放在凌景途手里,“送你了,就算是他们二老送给你的见面礼……你这是什么表情,虽然这里面的糖果确实不能吃了,但是这糖盒好歹也有百年了,也算我们家的古物,你不会嫌弃它吧?”
凌景途一愣,慌忙敛了受宠若惊的惊诧相:“不嫌弃!我不嫌弃……”
见凌景途手足无措地将糖盒牢牢抱在怀里,江渚忍不住笑了笑,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稍稍仰头凝视着凌景途,一本正经地忽悠说:“在我们这儿有个规矩,就是……我带你见过我父母后,你也要带我去见你父母,而且这见面礼你既然已经收下了,那我父母应是认过了你,所以……等冬至的时候,你要不要带我去见你父母?”
“我……”凌景途看过那黯然的墓碑,忽地垂下了眼睛,“我没有为父母立碑,天垣族中……没有墓碑。”
听到这句话,江渚沉默了片刻,但他似是已经料到天垣族人不留魂体,也不设什么衣冠冢,倒也并不惊讶。
“没关系,你可以带我去族里各处逛逛,无论他们在哪儿,一定会看到我的。”
凌景途没有应声,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眸色,江渚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等了许久都等不来一句答复,江渚不悦地拧紧了眉头,接着抬起右手直接怼到凌景途面前说:“这条柳环是你送我的,我试过一次,取不下来,如果你觉得是我死皮赖脸,自作多情了,那你离开的时候就把这柳环也带走吧,省得让我再抱有什么幻想,没有指望的念着你,你觉得呢?”
凌景途滞了一会儿后,恍怅抬眸的同时,抬手轻柔地握住了江渚的手腕,然后指腹摩挲过江渚手心,继而与他五指紧扣:“猪兄,冬至那日,鬼门关噬魂鬼猖獗,你不该去的。”
江渚一听,顺势握紧了凌景途的手,不以为意地笑着说了一句:“我就当你同意了。”
随后为防凌景途反悔,正巧今日阴间也没有什么急事,等离开墓地后,江渚便拽着凌景途去买猫粮。
江渚平时在阳间办事时,经常把自家的猫寄养在一家宠物店,宠物店的老板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小伙子,不过江渚行事匆忙,并不会与活人闲聊什么,但店里的老板虽每次都与他说不上几句话,可也算混了个眼熟,所以当江渚拉着凌景途走进店里时,那老板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喜事,还是习惯了热情地招呼,竟然拒开了员工,亲自迎着他们。
“老板,还是两袋猫粮。”
江渚微微笑了笑,旋即直截了当地说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并下意识地往凌景途身侧躲了躲,免得让这位喜庆的老板沾了什么霉气。
宠物店老板很快取来了江渚常买的猫粮,还顺带着赠了一盒包装喜庆的糖果:“江先生,您是店里的老顾客了,我……”老板羞赧地低头笑了笑,“我过两天要结婚了,今天来店里的顾客可都必须领一份喜气。”
江渚一看自己今天居然还能有幸沾得喜气,忙不迭地去接老板手里的东西:“恭……”
然而他一个“喜”字还没有脱口,一旁的凌景途忽地箍住了他手腕,然后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拽到了身后。
老板一愣,他看了眼吃惊的江渚,又看了看一直打量他的凌景途,接着略显疑惑地把东西递给生面的凌景途。
不过凌景途并没有立马接过,他从袖袋中拿出一张黄符,接着取过老板手里的东西后,又把这张黄符递给了发怔的老板,然后微微颔首施过礼,便拉着懵然的江渚离开了宠物店。
“你做什么?”江渚挣开凌景途,在大街上与他对峙,“你知道你给的是什么吗?黄符啊大哥!这玩意儿在阳间的地位就和那黄纸差不多,那老板都说了,他要结婚了,咱应该道句祝福话,多给他添些喜气,而不是祝他百邪不侵呀!”
凌景途不怕气死江渚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江渚:“……”什么意思?明知故犯?
“可是我感觉到他身上沾有死气,并没有猪兄说的喜气。”
江渚一惊:“什么意思?……会不会是因为店里还有不少年龄大的小动物,它们身上也有死气吧。”
凌景途顿了顿,笑着安抚说:“或许吧。”
“嗯……”江渚低了低头,等他再抬头时,才发现周围有不少对他们三顾留照片的活人,而这些人大多是凌景途“招惹”来了。
于是,江渚随大流地看了看谪仙相的凌景途,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高兴事,牵动着眼角眉梢都有了笑意:“对喽,我们这儿的规矩还有一条,就是见过对方父母后,两人需要去拍一张照片,算是一份见证。”
凌景途懵然:“见证……什么?”
“没什么,”江渚打趣说,“就是怕你说话不算数,再不打招呼地跑了,所以找个相框把你框住。”
凌景途一听,忙不迭地表忠心:“我不跑,我不会跑。”
江渚挑着眉头看着面前急着争辩的凌景途,也许是长久没遇到过对自己不变心的人,凌景途虽说的不是什么花言巧语,但江渚还是觉得有种无法自拔的陷落感。
他们就近选了一家照相馆,就在宠物店附近,店面整体看上去有些老旧,里面的生意也不多,既不需要预约也不需要排队。
但江渚进店一看,发现照相馆的墙面上贴了不少照片,大体一看技术也不错。随后,他一边听店员推销各种套餐优惠,一边拉着有些紧张的凌景途去照能框住他们的照片。
只是照相之前,江渚还无所顾忌地牵着凌景途的手,可真正杵在一处,他却无来由地扭捏了起来,双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倒是凌景途看准了时机,就在相机把他们框住的一瞬,他蓦地握起江渚的右手并放在了自己胸口处,而他左手上的柳环与江渚右手腕的柳环相触的刹那,那两抹绿韵伴着两个红字,随他们印刻成了可抵万年的永恒。
走时付钱的时候,江渚让凌景途先在门口稍等他一会儿,而他则又悄悄去挑选了几个不同样式的相框。随即等他精挑细选地确定好相框后,不禁满足地动了动手腕上的柳环,并含着笑用指腹摩挲过上面刻有的“途”字。
江渚离开的时候又经过了那一墙的照片,刚进来的时候他看得不仔细,现下扫顾过后,突然有一张照片引起了他注意。
这张照片有十五寸大,与其他照片不同的是,它不是被照出来的,而是被画出来的,而且画的是两个结婚的新人,穿着和房间的摆设看起来像是古时的风格。
可明明是一张红艳艳的喜庆画作,但江渚看着那被红盖头遮住的新娘,还有低眸不哭不笑的新郎,总觉得画风有些压抑,尤其是那俩喜烛,分明是俩白烛,但淌下的烛泪却是血染的红色,看久了之后,那种阴森森的氛围恍惚隔着相框都能飘出来。
“这是我们老板的父亲画的,”一个店员见江渚盯着墙面愣神,走过来解释说,“您如果喜欢这种风格的婚纱照,我们也可以……”
不等店员说完,江渚急忙打断说:“不需要!……我,我就是觉得这相框的款式不错,我下次可以再选择这个。”
江渚简单搪塞几句后,便急慌慌拉着凌景途离开了照相馆,只等着过两天来取他们的“见证”,并再把那位老人的遗愿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