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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门的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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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一望无际的白色,从天的尽头到地的尽头。

少年仰头望向头顶的天空,冷风卷着雪花落进他的眼中。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颜色了,又好像已经在这中颜色中停留了很久。

身子动了动,积雪便在脚下吱嘎作响。

他好像走了很远的路,雪很大,风很疾,呼吸的每一口气都是冰冷的,手脚冻得麻木,脸是刺骨的疼。

他又站在了那扇又高又大、威严矗立的府门前,却迟疑很久也没有抬起手臂、叩响门环。

这里不是他的家,但却是他的终点。

好奇怪,他不是应该回到这里的吗?为何站在门前却又迟疑了呢?明明每次完成任务后,他都是要回到这里的。

尽管那扇门里并没有等他回去的人。

“李樵……”

他有些局促地转身望去,白茫茫的大街上不见一个人影。

谁?是谁在说话?李樵又是谁?

许是认错人了吧。

他昏昏沉沉地想着,血水顺着他的裤管滴滴答答落下,又在他脚畔结成冰、淡红色的一片。

好冷啊,骨头似乎都要和皮肉冻在一起了,就让他进去避一阵吧。

他哈着气、搓着手、跺着脚、努力将身体缩成一团,但寒冷还是一寸寸占据了他的全部。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门开了,黑漆漆的一条缝,雪花瞬间灌入其中,又转瞬间被吞没。

风雪更大了,似乎在催促着他快些走进那扇门里躲一躲、暖一暖。

还等什么呢?快些进去吧。

他这样想着,脚尖在地上蹭出一小段距离。

“李樵……”

那声音又在背后响起,这一回更近了些,似乎是个女子的声音。

这人真是执着,明明认错了人,却还是不肯离去。

他望了望眼前开启的大门,又低头看向脚边不断堆起、越来越厚的雪,本已打算迈出的脚步就这么停住了。

就看一眼吧,就一眼。

他这样想着,终于慢慢转动身体、回过头去。

身后的街道已消失在漫天飞雪之中,一片模模糊糊的白色中,有个人影撑着伞站在雪地里,瘦瘦小小的样子。

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却瞧得清她手中的伞和脚上的草鞋。

那把伞是破的,草鞋也是烂的。

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跟着他?

那人仿佛听得见他心底的声音,随即开口道。

“我跟了你一路,我找了你很久。”

他后知后觉低下头,这才看到雪地中那行血红色的脚印。

一种从心底钻出的恐惧瞬间爬满了全身,他踉跄着后退半步,随即跪倒在地、用那双冻僵的手试图掩盖地上的痕迹。

血从大地深处渗出,不论覆上多少白雪,也瞬间透出红色来,刺目得令人胆战心惊。

他仓皇四顾,却见更多的脚印从四面八方的雪地上冒了出来,或深或浅、交错叠加、带着血痕的脚印,仿佛有看不见的鬼魂流着血、在他周围徘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何会有这么多脚印?他明明只从这里经过一次,他明明……

“你在这里等了我很久,对吗?”

风雪更大了,白色与红色交织着、将他团团包围,他有些迟缓地摇了摇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他没有什么要等的人,也从来没什么人要等他。

“你只是迷路了,我来带你回家。”

回家?他哪里有家。

迎面吹来的风雪像无数只手将他往后推着,他踟蹰的脚步不由得后退半步,半边身子隐入了那道敞开的大门之中。

撑伞的人被吹得摇摇晃晃,手中的破伞几乎要被折断。她就在这样的风雪中,向他伸出了手。

“来我身边,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白色风暴令他几乎睁不开眼睛,视野都随之晃动起来,唯有那只伸向他的手不曾摇动分毫。

谁能告诉他?这种痛苦何时才能结束?

是不是只要进入身后那扇门,一切就都结束了?他再也不用忍受那种彻骨的寒冷、无穷无尽的痛苦,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在听到她说“回家”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双脚会义无反顾踏入风雪之中呢?

“李樵……”

只要她唤他的名字,他就要去她身边。

可是去到她身边的每一步都那样艰难、那样漫长,刺骨的寒风、麻木的双脚、精疲力竭的身体和视野里无边无际的白色,他就这样孤身一人走入暴风雪,向着一个他从未看清过的方向,去到一个他从未抵达过的地方……

他跌倒在洁白却冷酷的大雪中,冻僵的双脚已不能带动他的身体,他便匍匐着向前爬去,结了冰的睫毛冻住了视线,他便闭着眼在黑暗中前行。

他不知道这场暴雪何时才会停,不知道这寒冷痛苦何时才能结束,不知道属于他的救赎何时才会降临。

直到她抬起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指尖。

恰到好处的温度经由她触碰的那个点迅速闯入他的身体,犹如奔涌的江流、驱散凛冬的寒意,从他的手指、手臂涌入胸口和脑袋深处,再奔向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春天般唤醒了他的一切。

李樵睁开眼,阳光在他眼前跳跃。

无边无际的白色终于褪去,缤纷的色彩转瞬间涌入他的眼中。

窗外的天蓝得有些发紫,枯黄的落叶从暗褐色的树枝上无声落下,炉里暗红色的炭火烧得正旺,炉边新热的柿子黄澄澄地软成一团。

一切都沐浴在暖洋洋的金色中,阳光不再刺眼,而是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同记忆深处一模一样。

那些奇怪而刺鼻的气味也一并消失了,只剩熟悉的薄荷香气,由远而近、羽毛般轻轻落在他脸上。

“这里是哪里……”

眼前光影晃动,他望见一双黑亮的眼睛。

“这里虽然不是果然居,不过我是果然居的主人,你可以唤我秦掌柜。”

眼睛的主人说着说着便笑了,暖暖的光抱着她的轮廓,随着她鲜活的神情变幻着形状、在每一根发丝间狡黠跳动着,一如他初见她时的样子。

一切都仿佛隔了半生一样遥远。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自己被困在那段不堪的过去,苦苦挣扎却无法逃离,直到她握住了他的手,带他走出了那片风雪。

潮水般的记忆涌来、瞬间将他吞没,他像溺水之人在回忆的漩涡中身不由己地沉浮着,直到此刻才在现实坠落,整个人浑身一颤、挣扎着爬起身来,这才发现手一直被人握在手中。

“别怕,我抓着你呢。”

从日升到日落再到日升,她握着他的手从未松开。

“欢迎回来,李樵。”

窗外那棵老柿子树最后一片叶子也落了下来。

一夜间,秋已走到了尾声。

李樵试药后不久便陷入了昏睡,沉睡了整整三日后才终于醒来,而醒来后的当天下午,邱陵的船便到了川流院。

陆子参跳下船飞奔向她,颤抖着问她一切是不是真的。秦九叶只严谨表示,自己和滕狐分别确认过三次,结果都是好的。陆子参大喜,下一刻转头望向船上的邱陵,又转瞬间陷入大悲之中。

邱陵与许秋迟自始至终都没有下船进入川流院,似乎是遵循先前的约定,又似乎是有意划清与这江湖之所的界限,秦九叶没有探究,只同两人说了这些时日的进展,最后借老唐的案子提起了“失而复得”的杜老狗。

她问过杜老狗的意思,后者没了教书的乐趣,并不想继续留在川流院。而考虑到秘方与川流院之间的纠缠一时半刻无法结束,她也觉得将人交给邱陵等人照看比较稳妥。只是公子琰同杜老狗的过往渊源,她本以为此举势必会遇阻挠,然而一切却顺利得很,直到她将杜老狗领到船前。

许是当初辗转流浪时在船上吃过苦头,又许是被公子琰接来川流院的途中留下了不好回忆,杜老狗说什么也不肯上船、坐在地上又喊又叫,直到那位扎着围裙的谈大人亲自迎下船来。

两两相望的第一眼,杜老狗便安静下来,随后迟疑着唤了一声“炭郎”,秦九叶这厢窘迫不已,解释的话还未开口随即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当日在听风堂喝酒时,杜老狗曾在醉后唤过金宝这两个字。彼时她一直以为那是因为金宝不小心将脸弄得乌黑、看着像卖炭郎,所以才被那般称呼,直到今日才算明白,杜老狗是将那时的金宝当做了一位皮肤黝黑、面色如炭的故人。

他唤得不是什么“炭郎”,而是“谈郎”。

孟珂出身书院,而谈独策亦是如此,秦九叶先前却怎么也没想过,这两个人会有交集。杜老狗不认得自己当初付出惨痛代价救起的公子琰,却记得曾经君子之交的友人,即使已经面目全非,但他们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彼此。故友重逢的欣喜谈独策并未挂在嘴边、摆在脸上,但转头便教人送了新酒到院中。秦九叶觉得对方可能一早便知晓杜老狗被藏在川流院,甚至怀疑这便是两方暗中勾连的又一层秘密,然而她觉得真相如何或许并不重要。

谈独策的酒径直便被请上了药庐那张石桌。酒过三巡又是感慨万千,不少人仍念着竹楼中的公子,觉得希望就在眼前。秦九叶望着众人面上神情,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别高兴得太早。秘方之疾虽已破解,但野馥子千金难寻,就算是擎羊集和宝蜃楼那样的地方也不是年年都能见到的。写在纸上的方子救不了命,唯有进了药釜的引子才算解药。

但这些话眼下说出口实在太残忍,像是历经一场苦战、精疲力竭过后却发现,一山之外还有一山、万难过后还有万难,这种感受并不好,她与滕狐两人承受已经足够,其余人只需好好享受这得来不易的胜利便好。

滕狐仍在药庐反反复复洗手,像是要搓下来一层皮。他并不信服秦九叶的诊断结果,为了亲自确认清楚,他不得不摸了自己讨厌的人一十九次,至少需得里里外外洗上九九八十一次才算完。

若没有野馥子之毒克制,则秘方险恶无法遏制。若无枳丹的方子协助,试药之人未必能熬过克泄交战的损耗。一切都是刚刚好,就像她与滕狐这对临时搭档,虽算不上天作之合,却也跌跌撞撞走到现在。只是整理药方笔录间,两人也曾有过短暂对视,但很快便不约而同错开视线,嫌弃的嫌弃、恶寒的恶寒,再也不想多看对方一眼。

药庐里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善后,姜辛儿选择留下帮忙,自始至终没有再提过要去找许秋迟的事,许秋迟也与邱陵一同留在船上没有现身,两方不约而同地守着一条界限,有人问起便说那是川流院的规矩。

邱家人不进出川流院,秦九叶等人又在药庐忙碌,出入跑腿工作便落在康复的李樵身上。晴风散已被彻底清除,秘方的痕迹也从他的身体中消退,他便犹如枯木逢春、涸泽生泉,面容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往返穿梭于川流院和渡船之间时,男女老少都会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上两眼。

祸水。

秦九叶用余光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有种既欣慰又心虚的复杂情绪,感觉像是一念间点化了什么精怪、助长什么妖魔修成了人形,眼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为祸乡里、祸害人间。

或许季伯的手艺还是要排上些用场。她正思考着如何开口协调此事,汤越便拎着那装着汤药的篮子来到她面前。

“公子不见旁人,也不肯离开竹楼。汤某无法,只得来求助姑娘了。”

秦九叶沉默片刻,一时间没有伸手接过。

“你说他不见旁人,为何就能肯定他会见我?”

汤越弯了弯腰,只将手中的篮子抬得更高了些。

“汤越愚钝,跟在公子身边多年,没能学到更多本事,只能说比旁人多些了解。眼下这院里院外,姑娘是唯一的人选。”

药庐里的烂摊子还未收拾完,秦九叶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接过了对方手里的东西,简单交代几句后,匆匆向着竹林深处的小楼而去。

竹楼主人屏退了所有人,眼下就算她再扔上十支木桶也不会有人窜出来对她喊打喊杀了。

这种感觉有些怪异,但也不足以让人驻足良久去细细品味。秦九叶紧了紧身上略显单薄的衣裳,抬脚迈入竹楼之中。

屋里有些冷,角落里的炭盆已经熄灭了,几扇窗子都被支了起来,那不省心的病人就斜倚在窗边的竹椅上,待她走得很近了,才微微转过头来。

“秦姑娘肯来见我,看来是有好消息了。”

院里院外已经闹成一团,这向来耳听八方的竹楼公子怎会不知情呢?

秦九叶抿了抿嘴,习惯性地观望了一番对方气色。

许是因为将川流院的担子彻底卸了下来、不再耗费心血地操劳,对方瞧着比前几日好了不少,说话好像也有了力气。那日他从药庐走出去了杜老狗的院子,离开的时候吐了不少黑血,滕狐甚至觉得这人熬不过当晚了。

习武之人的身板子果然同寻常人不一样,真是禁折腾。

来的路上,她本已决定将野馥子的难题、潜入天下第一庄甚至之后的种种,都简单说与对方听听,看看这位山庄前影使能否提供更多帮助,但见到对方的一刻,这些话便被她下意识藏了起来。

罢了,苦熬许久好不容易有些好消息,那些令人气馁的话还是容后再议吧。

秦九叶坐下来,将篮子里用厚棉布盖着的药碗递了过来。

“这是为你新配的药,顺便告诉你一声,李樵已经醒了。若是我与滕狐诊治没有出差错的话,他应当是第一个痊愈的病人。”

新熬的药有些烫人,一出篮子便冒出一团团热气。

对方的神情在那团白气后变得有些模糊,秦九叶只能从那一倏忽的停顿中品出些不同寻常的情绪。

对他来说,那个心愿确实已经种下太久了,真到了实现的一刻,原来一切都比想象中要平静。

“原来如此,那确实是个好消息。”对方终于接过那碗药,转手便放到了一边,“多谢秦掌柜赐药。只是今日早上吃的多了些,这肚子实在有些装不下了。”

秦九叶没说话,只叉腰看着对方。

她有些看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了,拖着病躯拼死斗争了这么久后,他好像在短短几日内变回了那个初到书院的少年人,就连吃药这样的小事也在同她使性子。

“我这人没什么耐性,从不接手任性的病人。你的情况确实棘手,但也不是全无希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寻到新的野馥子,我便可以着手为你调配新的解药,到时候……”

公子琰合上眼,轻声打断了她的念叨。

“眼下这院子都是你的了,就算你不对我这般上心,他们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秦九叶顿住,终于从对方的神情中分辨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那可不好说,我看那两个姓汤的就死心眼得很。”

“你放心,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时,自然尘归尘、土归土,你不必如我一般终身困死在这院中。”

她望着对方面上若有似无的笑,不由得开口提醒道。

“邱陵的船已经到了。到时候就算你不愿意,只怕也得走出这道门。”

“说得也是。再过不久,这整片竹林或许都要被洪水吞没了。原来二十多年过去,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对方抬起那双灰白空洞的眼瞳,定定望向院门大敞的庭院,手中一直摩挲着那根玉簪,“我只是偶尔会想,如果当年没有一意孤行自请入天下第一庄,而是留在书院、留在老师身边、留在简简单单的方寸之地、案牍之间,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秦九叶闻言低下头去,目光停在那碗渐渐变冷的汤药上。

“但若没有公子琰,这世间也不会有川流院。没有川流院,这院中人也会是另一番模样了。”

公子琰的笑又淡了些。他已感受不到冷暖,却能体会她言语间的温度。

“若非已经身在地狱之中,这世间又有几人愿意为了所谓崇高的理想耗尽气力、甘受折磨?伏泥之鳛,不知湖泽将竭也。殊不知若这天地都化作牢笼,身处其中的我们又能逃到何处去呢?”

秋声裹挟肃杀之气步步逼近,几乎所有人都预感到了一场恶战的到来,但没有人说破这一切。像是约定俗成的规则,仿佛说破的那一刻,可怕的事就要应验。

秦九叶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避无可避、无处可逃,便只能背水一战。”

像是长久以来背负在身上的最后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下,公子琰长叹出一口气,随后定定望向她。

他的眼睛浑浊不堪,目光却犹如初春新融的雪水般清冽。

“不要被这些烦恼琐事压垮了,且想些有盼头的事。等到一切都结束,你在这江湖中也将拥有一席之地,到时候莫说一间小小药堂,或许建立江湖第一大药庄也不是没有可能。”他说到此处停住,品了品对方的沉默,“怎么?你还不愿意不成?”

秦九叶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想川流院变成天下第一庄,我也不想成为下一个狄墨。”

公子琰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答案,只故作惋惜地摇头叹道。

“想得倒是美。你以为天下第一庄是卖饼的铺子,狄墨是烙饼的卖货郎吗?做不到的事便不要自我忧虑了。”

秦九叶哑然,半晌才笑了笑。

“说得也对。不过我还是觉得,等到事成之后,大家各回各家就是最好的归宿了。”

“各回各家……”公子琰喃喃重复着那四个字,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若能如此,当然最好。只可惜,川流院中人无家可归……”

是啊,居巢已是荒芜之地,就算他们能够平息此事,已经变成焦土黑水的家园却再也不可能复原了。

但当初当了逃兵的秦三友何尝不是如此?秦三友尚且能够重新开始生活,这些人又为何不能?

秦九叶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说道。

“只要人在,就有希望。到时候若他们愿意,我可以带他们去九皋看看。我同你说,九皋当真是个好地方,生意虽做不大,但总能填饱肚子。冬天虽然难熬些,但总不至于像曲州那边能冻死人。等到一开春,一切就都好起来了。花也开了,草也绿了,随便一条小河里便能抓到鱼……”

她说着说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缓缓回头望去,只见窗边的公子已经阖上双眼,没有了呼吸。

他就垂着头、静静坐在那里,枯败的发丝遮去了那张饱受折磨的病容,唯有那双手里握着那只发簪,始终没有松开。

他永远留在了门的这一边。

窗外阴沉的景色不知从何时变得亮堂起来。

秦九叶抬头望去,只见一点点白色正从无尽头的天空高处落下,碎玉般飘洒一地,映亮了整个世界。

落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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