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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二十二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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洹河大湾,秀亭码头。

天色已晚,落霞在天边拖出长长的一条尾巴,血红色的一条线。

秀亭码头前长满荒草的河滩上,三道人影翘首而立,都望着九皋城池的方向。

码头前的土路一眼便可望到尽头,血榉木投下的阴影越发深重,黑夜就要降临。

李樵收回视线,转身向拴马的大树走去。

“一炷香时间已过,我不会再等。”

陆子参身形一动,当即挡住对方去路。

“督护交代过,不论发生何事,我们只能在此碰面。”

李樵缓缓抬眼,视线从陆子参身上转到一旁的高全。

“想拦我?”

对方此话一出,陆子参瞬间如临大敌。

若是半月前,他只会抽出他的双刀给对方点颜色看看,但有了府院那次不大愉快的交手后,他不得不多些忌惮,何况眼下他们人手不多,只怕制不住眼前的少年。

都怪督护心软,让这姓李的小子跟了来,简直是添乱。

他这厢想着,手已抚上刀柄,下一刻,高全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

“你若前脚离开,秦姑娘后脚到了,见你不在,可能要发脾气。”

李樵沉默片刻,终于默不作声退了回去。

陆子参见状这才长松一口气,不一会,远方终于传来些动静,李樵率先抬起头来,陆子参也赶忙眺望。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不见,黑漆漆的天地间,一盏昏暗油灯晃晃悠悠靠近来,老驴拉车不挑路,有个坑也不知道绕弯,颠得车上的人都要散了架,好不容易晃到跟前,车下三人连忙迎上前。

驴车上三人下了车,面色却都有些凝重,高全一眼望见心中已明白几分,当下开口道。

“起风了,天也黑得早,船坞外未点灯,属下担心督护寻不到,就和陆参将迎了出来。”

邱陵一眼望见立在夜色中的少年,快步与高全走在前方,同其余几人拉开了些距离。

“说吧,究竟出了何事?”

高全微微垂下头,低声汇报道。

“宋大人昨日抓了个人,眼下就关在船坞里。”

邱陵一顿,随即问道。

“可是天下第一庄的人?”

“现下还不知道。宋拓说,发现的时候,对方已经摸到了关人的内室,结果踏入了我们先前设计的空匣子里。船坞里的船工将人抓住后,那人一句也不肯交代,却说要等您来。宋大人觉得事关重大,便没有擅自讯问,一直等到现在。”

邱陵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的余光瞥见身后那两个越走越近、几乎要腻歪到一起去的人影,突然开口道。

“你不是想要发挥一下自己的价值吗?”

李樵闻声抬头望了过来,邱陵随即冷声道。

“随我来,帮着认下人。”

****** ****** ******

托许秋迟的福,秦九叶也算坐过大船了。

但她没有去过船坞,此刻跟在高全身后走进那天棚足有三四层楼高的船坞,惊叹之余便目不暇接地看起来。

几日前还堆满杂物的船坞如今焕然一新,竟成了个“以船作屋”的秘密据点。一艘大船被四根交错的龙骨架在正中,四面离地约有三四丈高,需得通过固定的梯子才能出入,梯口处居高临下、视野开阔,犹如守城的一道险要关口,稍有训练的守卫只需守好各个梯口,便可防备击退多数可疑之人。

秦九叶目不暇接地看了一会,突然觉得这里不像是船坞,倒像是升级版的督护府院,只不过不论是外观还是内部,都更加隐蔽安全,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九皋城郊一处造船的船坞里,竟还藏着这番天地。

许是留意到她的视线,高全当即开口解释道。

“在没有弄清那背后之人传播秘方的目的与计划前,有关此案的所有关键信息需要集中在我们几人之间。府院虽管理严密,但毕竟出入都要经过城中,难免人多眼杂。码头四面空旷,反而方便侦查管理。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城外,离城中尚有一段距离,就算事情出了纰漏,祸患也不至于直接流入城中,我们也还有机会弥补。”

不远处,正在忙活的吴玢听到动静第一个赶了来,他搓了搓手上的砂石木屑,匆匆行了个礼便直奔主题道。

“高兄来得正好,地方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且带你四处看看。”

对方说罢率先登上一侧木梯,高全和秦九叶紧跟其后,三人绕着甲板转了一圈,吴玢便将那贼人闯入的地方一一告知,高全手执图纸,沉思片刻后便低声告知对方可能的改进方向,最后总结道。

“三日时间还是仓促了些,难免会有疏漏。晚些时候我将修改好的图纸给你,到时候再一起讨论吧。”

一旁的秦九叶听到此处瞪大了眼,半晌才喃喃开口道。

“这、这是花了三日时间改建起来的?”

吴玢点点头,眼神中也闪烁着兴奋的光。

“高兄先前说起的时候我也是不信的,但他叫了些人手来帮忙,今日一看确实是我短了见识了。”

一旁高全听到此处,只微笑客气道。

“高家的工匠做事只求效率,大家一心都赶着回去赚钱,所以干活总是心急了些。吴大哥是个监工的好手,若非你亲自坐镇,细枝末节处疏漏会更多。”

秦九叶看一眼高全,想要挖人的心又痒起来。却见下一刻,对方推开身后舱门,示意她走进船室内。

秦九叶走进一看、又别有洞天,整个人犹如步入鱼腹之中,一间外面看普通的小小船室,内部空间开阔、陈设俱齐,倒似那些个有钱人家会客的花厅,正对东方的位置开了一处可开合的木窗,从窗口望出去视野正对船坞入口处,整个船坞地面的情况尽收眼底,兼有密谈之所和瞭望哨岗的作用,可谓一处妙极的设计。

那厢高全走到房间尽头,又抬手推开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内间是为秦姑娘准备的。督护说,研究秘方一事本就凶险辛劳,奈何隔行如隔山,他在寻医问药方面不通一二、帮不上你什么忙,只能尽量为你提供些便利。之后凡是商讨案情相关便可聚在外间,研究秘方相关都可集中在内间,不必四处奔走。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派人去城中帮你添置。”

秦九叶凑近一瞧,整个人不由得愣住了。

这内间虽小、五脏俱全,入眼没有太过奢侈的东西,但寻常药堂医舍所需应有尽有,因为是船室改造的,依稀还能看到些水上生活的痕迹,又为这间不一样的“药房”添了些趣味。

她喜欢这处古怪中又透出实用的小小天地,这里像是果然居和那古板督护府院的结合之所,也是他们这个“特殊联盟”的根据地。

“在下非常喜欢,劳烦高参将替我向督护转达谢意。”

她话音刚落,便听外面不远处传来一阵动静。

只见邱陵正带着李樵和陆子参去见那被抓的贼人,宋拓在前引路,将三人带到一处带铁栅的暗室前,随即命人开了锁。

吴玢看到此处不由得低声叹道。

“我们宋大人是个治河的清官,不懂这些江湖手段,若非督护料到可能会有知情者来探查、提前设下布防,今日之事只怕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秦九叶望着那黑漆漆的暗室,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她虽比不得高全心思细腻,但也看得出这处船坞防备森严,那位宋大人瞧着又是个谨小慎微之人,若说是在这几天走漏的风声,未免有些说不过去。除非……

那贼人一早便是知情者,而且早就在暗中盯上了他们。

秦九叶咽了咽口水,心突然跳得有些快起来,脑袋里一会是那阴晴难测的狄墨、一会是那瞎了眼睛的宗师、一会又是那荷花丛里的丁先生。

下一刻,暗室中的人终于慢慢走出。

看清那人面容的一瞬间,秦九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不只是她,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一惊,继而面色紧张起来。

滕狐将六亲不认的视线投在邱陵身上,面无表情吐出一句话。

“原来是断玉君的手笔。看来昆墟不光授人剑法,还教设伏诡诈之计。”

邱陵没说话,而是将余光瞥向身旁的许秋迟,显然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那厢滕狐扫视全场,全无半点“阶下囚”的样子。

他似乎在辨认到场之人的身份,最终目光停在李樵腰间那把刀上,那双三白眼转了转,心下已经有了答案。

“传闻李青刀喜爱美色,为人荒唐得很。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滕狐先生可是迷了路、走错了方向?”

邱陵话一出口,那滕狐便猛地挣脱身旁那两人,随即抬起自己那只一直藏在袖中的右手。

一旁陆子参大惊失色、瞬间拔出刀来,一时间刀剑出鞘的声音响彻院内,唯独秦九叶没有刀剑可以出鞘,只眯着眼去看对方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只朱红色的瓶子,同苏府里搜出来的那只一模一样。

下一刻,滕狐的声音冷冷响起。

“我为秘方而来。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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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拓虽然身在九皋,但河堤使那点微薄的薪俸并买不起九皋产的新茶,就连眼下这壶松间绿还是他压箱底攒下的存货,平日里都舍不得喝。

他本想着亲自将这好东西送进去,可不知为何,那位坐着驴车来的姑娘却不肯让他进那间屋子,还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问他有没有近距离接触过那被抓的男子,听闻他曾亲自上手搜过对方的身后,便不由分说拉着他又是把脉、又是望闻,末了叮嘱他要将接触过那名男子的船工都叫来,她要一一检查一遍。

宋拓不知道这一切有什么好检查的,秦九叶也不想将事情说得太过耸人听闻,只是该有的防备与警惕还是必须的。

不是她以君子之心夺小人之腹,而是那滕狐实在透着一股自私阴毒,为了一己私利,伤人不需更多理由。

想到此处,她扣紧了手中那只茶壶,推门走进那唯一亮着光的船室。

天色虽暗,但船室内灯火通明。

新添的灯油烧得正旺,将船室内的四个人照得纤毫毕现。

四人听到她进门的动静,这才各自收回相互打量的目光。他们先前并非没有打过照面,但此刻因同一件事聚在一处狭小封闭的空间内,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毕竟谁又能想得到,当年黑月四君子的后人,会是眼前这几位呢?

不动声色地试探与观察告一段落,那滕狐慢条斯理开了口,语气和神态俱是傲慢,仿佛他才是这地界的主人。

“此处甚是拥挤,不知是否有浑水摸鱼之人。”

许秋迟闻言,当下笑起来。

“一只踩了陷阱的狐狸,也好意思在这里学狗叫。”

滕狐细眼眯起,上下打量一番许秋迟。

“哪里来的秃鸡聒噪个不停?哦,原来是琼壶岛上的那只落汤鸡。”

一番简短的开场白愣是聊出了那日璃心湖上鸣金夺剑的剑拔弩张,眼看局面即将陷入毫无意义的斗嘴,邱陵当即开口将事情引回正轨。

“滕狐先生意图接近船坞,究竟有何意图?”

“督护这是要审我?不如你且问问自己,究竟在这船坞中关了些什么?”滕狐不答反问,一双细眼闪着贼光,“事已至此,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只要你关在密室里的那些东西。你将它们给了我,也算了结自己一桩麻烦。两全其美的事,你不会拒绝吧?”

秦九叶在旁默不作声地斟着茶,心下却在飞速思索着眼下的局面。

方才听许秋迟暗中告知时,她尚不能相信这滕狐竟真是左鹚弟子,但此刻听对方毫不避讳谈起那些病人,应当一早便知晓秘方的事,倒是对上了他的身份。

只是不知对方此举目的究竟为何,眼下又是否愿意同他们共同进退。

“滕狐先生是否对自己太过自信?这船坞中的‘客人’先前在方外观船上时,怎地不见你上门去请?现下倒是想起来开口要人了。”

邱陵话说得不客气,那滕狐也不遑多让。

“你这般态度,也是邱偃授意的吗?他自己未能赴约也就罢了,还要派他的两个儿子多加阻挠,师父若是知晓,定会后悔当初寄信给你们。”

邱陵顿了顿,瞬间明白了滕狐口中所说的信究竟是什么。

在琼壶岛的时候,狄墨曾转交给他一封书信,他就是因为看了那封左鹚的密信,才会到浩然洞天与狄墨对峙的。

“你师父信中提到的二十二年前的誓约,便是同这秘方有关吗?”

“都说是后患了,左鹚定是一早便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许秋迟在旁插话,邱陵当即皱起眉头。

“你也收到信了?”

“兄长看过信不也没有告知于我?”

船室中又是一阵沉默,秦九叶觉得空气似乎在四分五裂,每个人之间的距离越隔越远,心下不由得一阵哀叹。今日他们本该团结一致对付这只“三白眼死狐狸”,可还没对阵,便已有分崩离析之势。

那滕狐显然也看出端倪,当下哂笑一声道。

“居巢一战后不久,黑月便被除名。闻笛默弃明投暗,邱偃被软禁在九皋城,李青刀则被天下第一庄所擒关在庄里,你们如今这副模样,倒也在我预料之中。当年只有我师父凭借自由之身独自筹谋此事,今日自然也只有我知晓事情全貌。你们理应配合我,而非千方百计阻挠我。”

这滕狐不该叫滕狐,应该叫比目鱼,两只眼睛长在头顶上,看谁都像蠢蛋、看谁都瞧不起,只除了自己的师父。

秦九叶这厢想罢,那厢许秋迟的嘴已“替天行道”。

“你师父病死他乡、困于石室,除了一具尸骸,不也什么都没留下吗?”

这句话正中那滕狐死穴,后者一听到“师父”二字,那张平滑的鹅蛋脸瞬间起了皱。

“狄墨先一步登岛,定是早已将我师父留下的关键东西取走了。眼下你们若还想扳回一局,便助我寻回师父笔录,再将邱偃和李青刀留下的东西一并拿出来……”

他话还未说完,已教邱陵出言打断。

“且不说现下无人能证明左鹚当真留下过关于秘方真相的记载,若秘方一事背后当真是天下第一庄,狄墨在得到这件东西后第一时间便会销毁,又怎会等我们上门去抢去偷?至于邱家的东西……”邱陵说到此处停顿片刻,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传闻中的黑月行军册录无人得见,官方也并无记载,你若不信便亲自去查,看我是否白白奔波苦寻了这些年。”

“等等。”

原本只是默不作声斟茶的秦九叶突然出声,她有些迟缓地放下手中茶壶,随即环视这屋子里的一众人,面上神情渐渐变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们都是何时知道秘方的存在的?莫不是在清平道和苏府案之前,你们其实已经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了?”

从开始便一直沉默的少年当即开口否认。

“川流院找上我之前,我对此事毫不知情,我师父也没有告诉我任何事。”

“不可能!”滕狐的声音立刻响起,冷酷驳斥道,“李青刀最是爱管闲事,整件事搞不好都是由她牵头。她都将刀法传给了你,怎会对当年的事只字未提?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又为何要去琼壶岛盗刀?”

李樵垂下眼,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滕狐一眼。

“我只是回答我阿姊的问题。至于你信或不信,与我何干?”

邱陵听到此处,不由得看向秦九叶。

“我先前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此事牵扯邱家过往,我手中亦无实据,实在不便提起。”

秦九叶张了张嘴,一时间没有说话。

打从一开始,她便觉得许秋迟此人疑点重重,说不定早已知情,但她从未对邱陵产生过类似的怀疑,只因他是奉命回到九皋查案,而她又先入为主地将对方放在了一个可靠可信的位置。

但现下想想,为何邱陵回到九皋后的第一个案子便是那桑麻街的案子,而在此之前他明明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九皋了。

世上原就不可能有这般巧合的事。除非从一开始,这一切就不是巧合。

他们今日之所以会聚在这里,是因为二十二年前黑月四君子便是因为这件事分开的。

而从眼下情况不难猜测,他们当年很可能见识过那秘方的可怕之处,所以才会定下誓约,如果旧事重演,便“勠力以绝后患”。

彼时的黑月四君子意气风发、鲜花着锦,命运被他们牢牢握在掌心,再没有比他们更坚定、更赤诚、更勇敢的人了,他们坚信自己可以守护住这个秘密,却在命运的摧残下迅速瓦解。

谁也没有想到,多年之后,他们中有人被囚身死、有人忘尽前尘、有人背叛朋友成为了敌人。时间冲淡了他们之间的情谊,就算老天爷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将这一堂人生生聚在了一起,大家彼此之间既不了解、也不信任,倔的倔、独的独、狠的狠,莫说共谋大事,就连正常沟通都困难重重。

邱偃的后人是邱家二子,李青刀的后人是李樵,左鹚的后人是滕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都是黑月后人,只有她是个“外人”。

此刻站在船室正中,秦九叶只觉得脚下甲板晃荡起来,窗外便是名为荒谬的一片汪洋。

原来她才是那个路过的倒霉蛋,本来有自己的路要走,却因为上错了船,自此身不由己、直入江海。

那厢几人仍在言语博弈,虽然确认了彼此身份,却谁也说服不了谁,渐渐吵作一团。

“这里是江湖地界,还是按江湖规矩办事。”滕狐细眉微挑,一双三白眼在面前几人身上扫过,不客气地宣告道,“我八岁入师门、十五岁出山门,如今已而立之年,门中药僮弟子近百人。若论资历辈分,你三人自然当以我为首。”

李樵当下反驳道。

“左鹚不过一介云游方士,我师父才是江湖榜首。若论江湖辈分,你们三人理应敬我三分。”

一旁的许秋迟闻言不由得笑出了声。

“黑月四君子本就得名于黑月军,而我父亲是黑月之首,论尊卑地位,你们都应以我为尊。”

一旁的邱陵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开口纠正道。

“我是兄长,你是后辈,论何种道理你都应当排在我之后……”

“够了!”

秦九叶大喝一声、拍案而起。

老榆木桌子又沉又硬,震得她手掌生疼,她勉强维持住面上神情,将那只手背过身去,抬起另一只手在那几人面上一通胡乱指点。

“你们一个个都老大不小,说来也算各门各行中的翘楚,到头来连个称呼上的小事都不肯互相让一让,连我们村三岁娃儿都不如,之后如何能在一起成事?”

船室内一阵安静,半晌,那滕狐终于转动那双三白眼、将视线投在了她身上。

“你又是哪个?一个奉茶婢女也能说话如此嚣张的吗?”

想到自己一个“外人”帮忙主持公道还要被怼,秦九叶气得两眼发绿,一张嘴火星子都要喷出来。

“我是你太姥姥!你个染黑指甲的毒蘑菇、遇事只会关门放蚊子的狗尿苔,顶着痛下毒手得来的名号招摇撞骗,简直脸大如盆、心黑似炭,左鹚真是瞎了眼才会收你为徒!”

那滕狐当场愣住了,似乎没有料到这世上竟还有人嘴巴比他臭、舌头比他还毒,半晌才转头看向邱家兄弟。

“你们这婢女脑子坏掉了,留着也是无用,不如便宜发卖给我做药人……”

“你不是为那秘方而来吗?”哐当一声响,秦九叶将手中茶壶撂在桌上,“这东西现下由我负责研究。按行里的规矩,你想插手,总得过我这一关。”

滕狐的眼神终于变了。

“我想插手的事,从来不需要经过旁人同意。”

谁知他面前的女子竟毫不退缩,当即不客气地回击道。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这里同我们浪费时间?大可拂袖而去,去走你的独木桥。”

秦九叶说罢,端起桌上那杯茶、慢悠悠吹起杯中的茶沫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也在打鼓。

她的话无疑是尖锐的,只是对滕狐这样的人来说未必奏效。她之所以会说出口,不过是赌她先前对这个人的观察和判断。左鹚固然名声在外,但白鬼伞的名号确实是滕狐自己闯出来的,这样的人心高气傲、做事定有几分执着。而他一开始便说要船上的病人而非其他,也说明他的目的确实在那秘方本身,而非要借此事再生事端。

终于,滕狐缓缓开了口。

“我愿与黑月后人同室而论,不过是遵循师父生前嘱托。但若谋事之人不过乌合之众,我自不会多浪费一时半刻。”

尽管这番话仍有些傲慢刺耳,但已经算是有所让步。

秦九叶当下松了一口气,当即明白眼下便是让众人坦白的最好时机了。

尽管黑月后人已经相聚,但此事仍然疑点重重,如果秘方当年确实曾经初露端倪,为何世人几乎无人听闻知晓此事?这东西如此难对付,最后又是如何平息下来的?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事已至此,不如就从你们各自都知道些什么开始聊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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