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穆公三十四年,楚国太子商臣干掉了自己的老爹楚成王继位。
说到楚成王那也是一代霸主,最后还是被自己儿子逼到上吊。简单说起来也是个老男人立了太子以后偏偏又喜欢小儿子想传家产的事。
楚成王年轻的时候想立儿子商臣做太子,大臣劝他说您还年轻,万一以后老婆多了孩子也多了,再想立别的儿子了怎么办?商臣可不是个能忍的人,后果会不堪设想的。楚成王不听,商臣就开始做起太子来。然而,楚成王后来到底变心了。商臣也真的不干了,他也没法干,被废的太子没有活路啊,所以,就把亲爹楚成王给逼的上吊了。
儿子多了,齐心协力的话,人多力量大;要是窝里反了,户口本上少一半的也不是没有。狗咬狗咬到最后就剩自己一枝独秀了,当祖宗的也不能从棺材板底下爬出来。
这一年秦穆公再一次任命百里孟明视几个人出兵攻打晋国一雪前耻,然后晋军攻到秦国的彭衙,秦军失败了,只能灰溜溜认输。秦国要东进开疆拓土实在太难了。有人说,彭衙之战也失败了,百里孟明视这三个人就该凉凉了吧?恰恰相反,秦穆公就认定他们仨了,继续好好地对待他们。除了死心塌地,这三个人没有选择了。
这时期,戎族的王听说秦穆公很贤明,就派大臣由余出使秦国。
由余这个人身世有两种说法,一种说他是周武王儿子也就是周成王的弟弟唐叔虞(得到两株苗共同出一个谷穗的祥瑞然后献给周成王的那位)的十五世孙,晋鄂侯的曾孙。祖上因晋国内乱(曲沃武公伐晋)而流亡到戎地。还有一种说法说他是周携王的后代。这位周携王并没有被放到周朝的天子谱里,周携王是周幽王的弟弟(可能不是周宣王的王后姜后生的,所以没有成为继承人),周幽王废了太子宜臼(就是后来的周平王),立了褒姒生的伯服做太子。宜臼跟外祖父申侯引狼入室,带西戎兵马砍了亲爹。有些人不服逆子当道,就拥立了周幽王的弟弟余臣即位,这就是周携王或周携惠王。西周末期形成二王并立局面。后来周平王蛊惑晋文侯势力杀死周携王,确立周平王的地位。周携王的族人或者后人(首领去世,势力还在,也许继续奋斗了好几代人),兵败以后逃到相邻的西戎。
不管怎么样吧,由余其实是周天子比较遥远的同族。他能讲晋地语言。秦穆公看人家来取经(顺便了解下国情,看看需不需要服个软或者占点便宜什么的),秦穆公就展示自己的宫殿和物资。由余看了以后就说:“这么些宫殿要建立起来,这些物资要积聚起来,就是役使鬼神,鬼神也是要感觉劳累的;如果让人来做,百姓应该也会困顿吧。”
这大概就是外交风采,你强我承认了。这话说出来,你理解成我觉得你们出乎我意料的强也行,理解成我稍微有点悲天悯人也行,理解成我婉转表达你虽然很强但在爱民方面做的还不太够也行。反正我也不跟你硬杠,但也是不完全折服于你。
秦穆公觉得由余的反应出乎他意料之外,就问他说:“中原各国都是以诗书礼乐法度作为执政的依据。即便这样,也经常发生一些混乱。如今戎夷之地没有诗书礼乐法度这些东西,那怎么治理国家?不是更加困难吗?”
由余就笑着回答说:“这些什么诗书礼乐法度,正是中原各国之所以会发生混乱的原因呐。自从上古圣人黄帝制作了诗书礼乐法度这些东西,并以身作则,他那时候也仅仅达到小治的程度。等到后世,统治者们日益骄奢淫逸,阻止法度真正的威严(他们带头不遵守法律,不好好履行执政者的义务),而仅仅把法律当作苛责监督治下百姓的工具。下层被上层剥削的不能忍受了,就会对缺乏仁义的上层产生怨恨,所以上下交争,相互怨恨仇杀叛乱,以至于整个宗族都被灭掉,都是这类的原因。戎夷就不一样了,执政者以淳朴的仁德对待下属,下属以忠信的情怀对待上司,治理一个国家,犹如对待自己的身体,各个部分都兼顾到,这种不用诗书礼乐法度,不限制于条条框框的治理方法,才真的是圣人的治理方法。”
如果客观的来说,由余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是有夸张的成分。好管理的真正原因大概率是人相对少,环境恶劣,外界压力大,不得不团结,更容易令行禁止,只要领袖和中高层让下面过得去,内部还是容易安稳的。
秦穆公听了由余的话,回头就找自己的内史廖咨询:“我听说邻国有圣人,这是敌国的忧虑。如今由余这么贤能,我很担心他会对我们造成威胁,应该怎么办呢?”
内史廖就说:“戎王地处偏远之地,没有接触过我们中原的文化。您试着送给他精通玩乐的美人,消磨他的志向;延长由余在我们这里的时间,让他们君臣产生嫌隙。然后把由余拖延住,耽搁他回国的时间。戎王一定会觉得奇怪,必然就要怀疑由余。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裂痕,我们就能把由余争取过来。而且,戎王一旦沉迷于享受,必然就不肯好好地治理国家了。”
秦穆公一听:“好!”就这么办了。然后就跟由余“曲席而坐,传器而食”,关系好的跟亲哥儿俩似的,然后还询问戎国内地形兵力分布等等。同时他还让内史廖送了十几名精通享乐文化的美人给戎王做文化交流。
戎王高兴啊,交流了一年也不见把美人们还回来。一看戎王的意志确实消磨了,秦穆公才放由余回去。
由余回到国内看到戎王沉迷女色享乐,自然就要进谏,奈何“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享受过了山珍海味,你断了不让他吃,那怎么可能?温柔乡里走一遭,见识了从没想到过的享受,骨头都酥了,由余在戎国坐起冷板凳了。
秦穆公则高兴地看到机会来了,一次次地对由余伸出橄榄枝,由余也明白在戎地干不出名堂来,还说不定有性命之忧,干脆跑到了秦国。秦穆公用款待宾客的礼数礼遇他,然后向他咨询攻打戎国的事。
都到这个程度了,由余应该也明白秦穆公搞了一通的阳谋,目的还是借自己的手开疆拓土。但是,他也不能不接受这个结果。戎王不听他的,秦穆公算计了他不假,但也会让他借以实现自己的价值。
戎也好,秦也好,都不是由余的母国,他自己的母国晋国他也回不去了,一个家族花大力气培养出来的卓越的政治人物,是背负着家族的荣耀和责任、也背负着个人的抱负的,由不得他做无名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