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再翻一页，上面写着“三个方士罪无可恕，死刑。”

至此，所有的事情都落下尘埃。三年时间隋容在广陵严厉镇压沉迷长生不老丹药一事，那些人按隋容的判词一一执行，直至完全清醒才再次祭祀。

这就是我来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那为何此次上祭时还是丹药？

“因为这是我要给你知晓的。”身旁忽地出现地神的声音，我连忙转身行礼，“见过仙神。”她扶我起身又道，“他们虽虔诚悔改，但多少还是留下了一些未被查出的丹药。他们想着‘既然自己不能长生不老，那敬给仙神祝她们长生不老好了。’因此将仅剩的丹药上祭，但考虑其已经清醒，倒也无可奈何。”

“这样说来，用丹药祭祀是小范围的事？”我问，仙神点点头。

“那为何当日我问容儿为何用丹药上祭，她是那般反应？”我不解，在她眼中应该都是瓜果鲜花等祭品才对。

“她以为你是来问罪的。”仙神的声音温柔，说的内容反而吓到我，我失声道，“我又如何问罪于她？”

“这便是看待事物的立场不同了。”仙神笑了起来。

我想起隋容二人的话：“那容儿官府风水如何，既是这样，应另择佳地。”

“无?，此地风水已然改变。官民一心后，喜上加喜的精气早已转变原先的坏气运，加之所有人的情绪一改从前，不必过多担心。我也和陛下禀报此地情形，看到广陵子民不忘自我生命，精神饱满，也知其确实诚心改错，她已赐福护佑。”她扬唇笑了又笑，“容儿功高不赏，赐洪福齐天。”

我立即跪地拜道：“臣替隋容谢过陛下。”

“你亦有赏。”地神的声音依旧温柔，我却不敢再受，“臣并无功劳，反而不知此地劳苦，您不必再说，臣无心接赏。”

“陛下赏罚分明。”地神笑道，“你重视礼法，又爱戴百姓，是天下帝王。”

我一听这话如遭雷击，完全愣住：“这样大的赏赐，臣……”

“相信自己，就像容儿相信自己那般。封国益王殿下，你，众望所归。这十五年，你亦殚精竭虑。”

我垂眸看地，再次抬眸时，双神站在一起，熠熠生辉。天神的笑更是温柔。

我整理了衣裳，恭敬拜道：“臣谢过陛下，谢过仙神。”

“回去处理自己的事吧。”双神笑道。下一刻我又站在了祭台前，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本簿子。我晃了晃簿子，感受到手中传来的真实感，不由得无声笑了笑。转身时，又回到了方颐两人身边。

我看到不远处走来好些官员，想起此番目的是来考察都城选址的，于是开口道：“我已知其来龙去脉，此事过后再论。”

“殿下您觉得如何？”吴简道。

“尚未定论，不过是在城内，还未知其全貌。”我开口。

“此地山高水清，臣发现有一处地方甚好，可以作为您宫殿选址。”崔谔开口。我点头道：“那前去一观。”

来到了高山上，低头看着面前万里平地，庆幸好在此地已然改过自新。

“建都城须九龙归位。此八德场虽好，却少一龙。”他叹惜道，“不是建都之地。”几人又在那里争辩，边下山边伸手比划。我还在想要如何处理丹药一事，就听得争辩最后有人道：“我王是真龙天子，八德场八龙聚后，加上我王不就是九龙归位了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有瞬间安静，纷纷看向我。我感受到众人视线，抬眸看去：“那便回去再看看。”我领着众人返回，却看到那里已有宫殿。此殿辉煌夺目，实在耀眼。

众人愣道：“这是在梦中？怎么片刻间就有宫殿了。”我有些心惊，领着众人急忙下山来到宫殿前。此时宫门打开，阴风阵阵，城内金钟齐鸣、玉佩叮当。宫门完全打开后，走出一队队文臣武将站立两侧，后面又是一队宫娥引导着一位头戴金冠、身穿蟒袍，恰似王尊打扮的人出现在门口。

她向我施礼：“方才听闻人间帝王驾临此地，未能远迎，当面恕罪。”

我看此阵仗气势磅礴，连连还礼：“孤家来得仓促，还望海涵。但不知您是哪国国君，为何在孤的属地修建都城。”

“此地本是人间帝王建都之地，可众位看后说此地不宜建都，我奉上天玉帝之命，在此修建阴曹地府。既到此处，您请随我入城一观。”

我转眸看向身旁，发现原先众人已然消失，只剩我一人。我点头抬手道：“您请。”

进了宫殿，一座象黑正殿据座中心，两旁站立众多官员，更有一些黑叉鬼，有的在揩锯刀，有的在烧油锅，有的在试凿子，有的在磨快斧。殿旁小屋有老妪拥镬炊火。我问何所煮。老妪道：“煮恶人。”竟开锅视之，果皆人头。我浑身一颤，连连移目。身旁有一口井，不断往下落人。老妪道：“此乃陛下囚恶之地。”我问善恶有道？老妪道：“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我看向那井，仍有后怕：“此非人间？”老妪笑道：“您心知肚明。”我抬眸看向周围，个个目不斜视，好不威武。

阴风吹来，我猛然回神，身旁还是众人争辩的声音。此时虽是听得人声，但仍觉不真实。我抬头看向天宫，灿烂辉煌，想起方才的井口暗处，深不可测。

就在我愣神片刻，那句话还是说了出来，我暗道哎呀，带着众人又到平地。这里果真有一宫殿，此时在红日照耀下，更显壮丽。我带着群臣向宫殿走去，门楼上书有“长寿观”三个大字，几位道士出门迎接入殿，一切如梦中那般，只是建筑如人间情形。

到了正殿，我忙施礼道：“还望阎君恕罪。”她笑道：“你果然智慧过人。无?，今后还需你多多上心，爱戴百姓了。”

“是。”随即出宫，在属地内另择地建立皇城，最终定都沛泽。我让众人先行回宫准备定都事宜，留下方颐二人与我一同处理剩余事宜。

我召集广陵百姓，她们看到我很是高兴，连道：“上天开恩，殿下果然到此！”

我看着她们，恍惚片刻，她们认为的被天地责罚一事也只是立场问题，如今还需我帮其解开心结，于是我开口道：“承蒙厚爱，众位所请我已处理妥当。广陵未被放弃，现下美景都是众位努力的成果。仙神也从未责罚，只失望原先众位放弃自己。如今都已恢复如初。” 我下令除了原先天地祭日，还定了每年三月初九是长寿观庙会。

“可为何我们感受不到仙神的原谅呢？”众人皱着眉问道。

“五年前祭祀时，仙神可有出现？”我问。众人点点头：“每年都有，但我们觉得仙神还在怪罪我们。”

“仙神既然已经现身，便如我所说那般，从未怪罪过你们。是众位不肯原谅自己，不肯放过自己。”我微微叹道，“我知道众位很想得到仙神的认可，可事实是，仙神从未错看各位。五年前的虔诚祭祀到如今也都遵照礼法，心怀坦荡。仙神已知各位诚心至极，只是各位不愿原谅自己，故而这些年总是提心吊胆，怕被责罚，以至误认被抛弃。”

众人安静地听着，身上被蒙着的暗灰在我的说辞下渐渐飞散，直至漏出她们肉体凡胎下闪耀的灵魂。我看着众人内心宽恕一切，又都释怀大笑，不禁扬唇与其共笑。

可笑着笑着，我又想起她们给方颐递的信，有些心酸：“各位为何不直接递信于我，我便这般不值得各位信任吗？”

“当然不是！”众人立马摇头，生怕下一刻我就想到坏处，急忙开口，“您忘了您是国君？我们是不可以直接传信的，需托人递给您身边的大人，让其上言。这样才有礼法规则，不至于乱了分寸。”

哎呀。我暗道自己真是陷入了情感漩涡，怎地就把自己放在了可怜处，像是深不见底的黑井。

众人一说，我顿感神清气爽，心情愉悦了些，看来我也放过了自己。

“今后众位可大胆放心地上言。我会令人在宫门外设一收信亭，众位想说的话、提出的建议等都可以放在此处。另有官员分类直接呈递。”

我看着众人，面色红润，容光焕发，更是笑意满眸：“如今都已改好？”

“是！”众人高声回话，眸光闪闪。

虽是如此，我还是道：“若不顾当下而追求未来长生，将无长生，会因身子瘦弱、精神萎靡、缺衣少食而死在当下。你们原先错了，我更是错了。敬鬼神是为今生。广陵的众位是自我拯救。”我举起面前的酒盏，欣慰道，“此举只有心志坚定、幡然醒悟之人方能完成，众人都对得起自己。还望众位今后能与我一同进步。”

“是！”

我写了一封告罪书，与祭祀日上表，祭告神祇，望其赎罪。

此后广陵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

不知何时天下流传着一首歌谣：

所居国度再难寻，家有千顷靠山河，荣华富贵福寿多，我作高官女登科，享进长生不老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