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了寒冬，一路奔袭，来年春暖花开之际，我来到了一个很美的地方。
这里莲花多，柿果多。
走在其中，能感受到这里的人们常有喜悦。
我顺着街道向前走，在一处转角，看到了挂白灯笼的府邸。
这样的情绪对撞让我一时间没缓过来，向外走了走，定睛一瞧，看到这是李府。
这……
原来这是莲花州。
我居然走到了莲花州。
瑶儿的那个莲花州。
我怎会到此地，我记得计划中是不会路过这里的。
惊讶过后就是席卷而来的悲切，这灯笼明晃晃，冷凄凄。
这是梦中？我不由得反问自己。
念完后我又自嘲道，所有我不愿相信的事情我全当在梦里。
这里不是去燕水的必经之路，他们大概不会这么着急地赶来。
为避免弄错，我拦住一位路过的女子，问道：“这里可是莲花州的李府？”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可惜心善的三小姐早逝。”
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她说出的那句话我本能地不相信。
还是亲自问问吧。
站了一会儿，我拍了拍身上的衣裳，整理好仪容后才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侍女拉开了门。
她眼眶发红，瞧我眼生，问道：“您是？”
“我曾受过三小姐恩情，今日前来吊唁。”我低声道。
她神情一晃，泪水夺眶而出：“您随我进来。”
进了府，这和京城李府一样的雅致，有戏韵，却也充满哀伤和悲悼。
来到正堂，人很少，就只有一位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垂眸叹气。
“见过老夫人。”我俯身行礼。
“你是？”老夫人抬头看来，也是一样的疑惑。
“我叫芙琴，曾得过三小姐帮助，远行前来吊唁。”
她盯着我，似乎在透过我看她的女儿，久久才回过神，低喃道：“还能有人记得她。”
“三小姐才能出众，是为莲花州翘楚，亦是京城英秀。”
侍女引我入座，老夫人问道：“你从京城来？”
我摇了摇头：“有听人提起过三小姐事迹。”
老夫人点头道：“是了。若你住在京城，也不会到莲花州，定会去京城李府。”
亲耳听到和自己推测结果所应承受的感情还是有很大的差别。
这话就这样没防备地响在耳边，使我浑身一颤，几乎感受到了真切的刺疼，不自觉握紧手里的包，企图抓住飘在水上的浮萍。
“三小姐她……”我不知如何开口问。
“去年十月十九日。”老夫人看了我一眼，抹掉落下的泪，起身道，“瑶儿逝世后，剩下两个女儿急匆匆地赶往京城，应许再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老夫人张口和我说了好多她们的事，最后道：“瑶儿能成为我的女儿，也是我这辈子的福气。可我到底护不住她。”说完后她长叹一声，连着府中的灯笼都在摇摇晃晃，无声地传达心情。
话进了耳中却未进心中，满脑都是那句“去年十月十九日。”
这是我离开京城的日子。
原来那日亦是我和她离别的日子。
又在不知不觉中和友人长辞。
浑身的疲惫袭来，下一刻因乏力而无法支撑滑下凳子，瘫坐在地。
身旁的侍女立即过来扶我，焦急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我抬手想要解释，却想起自己可以说话，才道：“老夫人见谅，我只是没那么快能接受。”
“不怪你，我当初知道这个消息时，就悲痛得晕厥了过去。”老夫人伤心不已，“失去女儿的滋味不亚于死亡。”
她抬头看天，眼里的惆怅弥天。不知在想什么，最后低头收回思绪又问了我关于瑶儿的事。我也一一应答，她仔细地听着，想要从中再次窥见她的女儿。
“两位小姐会在京城安顿下来吗？”我问。
“仙儿不会，她需要回来，莲花州需要她。敏儿留在京城，接手瑶儿的戏班，这也是瑶儿生前叮嘱的。”老夫人看着我，顿了顿又道，“瑶儿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为了李家，为了戏班。”
大小姐叫李云仙，二小姐叫李道敏。
我张嘴正要答话，老夫人却道：“看你风尘仆仆，许是紧急赶至。可是遇到了难题？”
心间一暖，但我还是没说实话，知道的越多反而对李府来说越危险。于是我道：“家亲生病，我赶着回去。”
“家住何方？”老夫人道。
“燕水。”
“离这还有些距离呢。可要我送你？”老夫人亲切地问。
“就不劳烦您了，你可知路上会路过哪些地方？”我顺着老夫人的话往下问，“我想买些礼品。”
“路过的地方不多，但到达燕水后，位于它北方的景阳倒是风景秀丽，若你有需要我也可以告知你具体路线。”
“那便谢过老夫人了。”我立即行礼道谢，起身后又道，“听家亲说过此地，却不曾去过，确实有些向往。待家亲病愈，定会带其前往。”
“无妨。身子最重要，世间万物都比不得终身康健。”老夫人扭头看了一眼那侍女，她就退下了。
老夫人此时道：“为何你穿得这样单薄。现下虽是春季，但依旧有些寒冷。”
我笑道：“您无需担心我，我的衣裳都在包里。此次前来也是因为突知噩耗，匆匆赶至才没能准备。”
“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遇到难题了？”老夫人又问。
我还是摇头：“您放心。”
此时那侍女也回来了，手里端着的盘子上放有纸笔和一个布袋。
“我画下去这两地的路线，希望你能安全到达。”
盯着老夫人的动作，我突然发问：“您见过怜星吗？”
她的动作一顿，抬眸问我：“你怎会知道怜星？”
“当时三小姐救助我时，怜星就在身旁。她与我年龄相仿，稍有印象。”我答道，“现下没见她，看来是在京城。”
她叹气摇头道：“不曾见过她，自从跟着瑶儿去了京城，就没再见过面。此时应该还在那地儿。”
听完这话，我就放心了，怜星没回来，多少是按着原有的想法走。
老夫人递来手中的纸，握着我的手道：“你如此着急我虽不知到底为何，但我依旧希望你能平安。安稳下来后可写信告知我一声，瑶儿帮助过的人我也希望能过得好。”
“好。”我盯着她的眼睛，有些动容，叮嘱道，“日后无人问最好，若有人问起，您不必理会。”
她手上的力度稍稍加重，我将手覆上，安慰道：“您千万要记住，瑶儿所做的事绝对不会牵扯李府。”
老夫人摸着我的脸，眼里似乎倒映着瑶儿的身影，落泪道：“当初离开莲花州去京城时，瑶儿也是这么说的。看来她真的很决绝。这么多年，我都在此地，也只回去过两趟。她嗓子坏的那次我真的很想带她走，可她还是拒绝了，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你和瑶儿很像，总是报喜不报忧。”我静静地听着，没有回话。老夫人抬手擦掉我的泪，“你不必担心，我自有考量。你放心地离开吧，只要保护好自己便可。”
我抬眸问道：“那您没回去吗？”
“我二月才从京城回来，这边的家业还需要我来管，等仙儿回来后便交由她打理。”老夫人的声音很累，“所以现在她们都还在京城。”
“您节哀。”话来回在嘴里打转，最后还是只说出了这三个字。
她摸着我的头：“你是个好孩子。”又拿过托盘上的布袋放在我手里，“这些盘缠你留着路上用。一个人去燕水实在辛苦。”
我也没客气，收下后郑重行礼，又摘下背包，拿出药瓶从中倒出四粒药丸：“这是季大人要我转交给您的，请您务必收下。”
“季大人？”她面色露出一阵恍惚，仿佛能从中看到岁月的流逝和对往事的感慨，“季大人真是太客气了。若没有她，京城也没有李家。”
我自知前言不搭后语，但现在我也不想再圆回来，又道：“这些药可在危急时刻救命，还希望您能妥善保管。这也是季大人叮嘱我的。”
老夫人抿唇一笑：“我就知道你是从京城来的，也是为了给我送药吧。”
我没解释，顺着她的话继续道：“您慧眼如炬，我也不想瞒您。”
她笑道：“你的气质就不似寻常人，这又如何能瞒过我。”
“季大人可还安好？”老夫人有些犹豫地问。
“嗯。”我点了点头。
看到她明显松了口气，我又道：“季大人不希望过多的人知道此事，还望您能保守秘密。”
她郑重点头后，我再次道谢准备背起包出府时，顿了顿，又看向老夫人道：“您多提防沈清财。”
“瑶儿的夫君？”老夫人有些惊讶，“为何这么说。二人难道无情？”
我叹了口气，看来瑶儿也没和老夫人说实话。
“有情也好，无情也罢。这两人之间的事情谁又能知，不过是天知地知。沈清财的心思深沉，不敢保证他不会对李府出手。您只要多注意提防即可，李府还需要您的保护。”
我一口气说完后这才背包出府。
“您请留步。”站在府门前，这是我能与瑶儿再次产生交集的地方，如今也要告别了。
“世间多别离，有情也无情。”我含着泪说出这句话，“您多保重身子。”
老夫人凝眸看着我，捂着嘴声音颤抖道：“你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我没回答，转身就走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我拿出背包里的纸，仔细看了几遍，全都记在心上。
老夫人画得很清晰也很简洁。
确定好方向后，我又继续向前走。
人总是心怀期待迎来失望。
这是来年的春日，我没在幽山，也没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