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兰芝不是怨天尤人,沉迷过去的人。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当初如何如何已经没有意义,关键是如何解决好当下。
“你关爱学生,看他吃不起饭给他钱给他衣服有什么错,错的是他,恩将仇报。”付兰芝也不想再提那狼心狗肺的人,摆了摆手,“好了,不提他了。我们的日子还要往前看。”
纵使身处黑暗,内心也要向往光明。
付兰芝现在只希望蒋君的为人如她所预料的一样,能给她一个空间,让她可以继续做实验。
她这两年浪费了太多时间,付兰芝只想赶紧恢复正常的生活。
另一个便是治好金文哲的病,两人醉心学术,一辈子没有孩子,双方的父母也早已离世,对方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她可以不要名不要利,但是不能失去丈夫。
日头将将下落,付兰芝和金文哲把房间收拾好,她静静地望着屋外的落日和一望无际的田野。
金文哲知道她在等村里的妇女主任,怕她心急,劝着她道,“兰芝,过来坐会儿吧,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对蒋君其实不抱有期待,他这段时间看惯了人情冷暖,受尽了冷眼,哪怕付兰芝的分析很有道理,他也不奢望会有人帮助他们这些“坏分子”。
当天色完全黑下去的时候,他看着走进来的两位客人,心里震惊。
“王大夫,就是他一直咳嗽,你看看他是什么病,要是传染病趁早扔出去,省得传染村里其他人。”蒋君站在小房间的中央,双手叉腰,用下巴点点一旁的金文哲,话说得毫不客气。
甚至有些粗鲁和蛮不讲理。
“诺,这位是村里的王大夫,专管给村里老母猪接生的兽医,村里也没有其他大夫了,只能死马当着活马医了。”
蒋君不耐烦的说着,让金文哲听了心头直跳。
找……找了个兽医?
兽医能看他的病吗?
还没等他犹豫要不要被兽医看病,就见蒋君身后的王大夫笑呵呵的走过来。
王大夫今年五十多岁,是村里祖传的赤脚大夫,平时村里有人感冒发烧,都找他看病拿药。他轻拍一下蒋君,用温和的语气训斥道,“让你胡说,我什么成兽医了。”
他拿着医药箱走过来,一边示意金文哲坐下,一边解释道,“我是村里唯一的大夫,不是什么兽医是给人看病的,村里人平常有个小病小灾的都来找我看。你先坐下,我给你把把脉。”
王大夫四根手指轻搭在金文哲的脉搏上,屋里人都安静下来,等着他把脉的结果。
“支气管炎。”王大夫收了脉枕,笑着道,“虽然耽误的时间长了点,好在还不算严重,等我一会开点药,你按时喝,十四副药我保证你好。”
他对自己的医术很有自信,说得信誓旦旦。
但是付兰芝却有些关心则乱,听着王大夫说十四药包好,又惊又喜,又有些质疑,“十四副药就好了吗?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是中药吗?要怎么煎。”
她刨根问底的毛病又犯了,追着王大夫问个不听。
要是换一般的大夫早就被问得不耐烦了,王大夫却是村里出名的好脾气,耐心地一个一个的回答她的问题。
怕付兰芝记不住,还拿了张纸把注意事项写了下来。
蒋君打量着付兰芝和金文哲的家,里面的东西都是她帮着创办的,自然知道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不只没有器皿,熬中药是需要技术的,付兰芝肯定没有做过,蒋君怕她一不小心把自己好不容易请来的硅酸盐专家毒死了。
她想了想,直接和王大夫说,“和她说这么多干嘛,他们是过来劳动的,又不是过来治病的,哪有时间熬中药。”
“王大夫你辛苦一下,给他们熬好了送过来,省得他们有理由不上工不劳动。”
蒋君看着王大夫没有异议的点点头,才转过头对付兰芝夫妻嫌弃地说道,“行了,你们也别想有得没得了,就在村里好好住着。对了,这十四副药的医药费我们先帮你垫上,你们以后要还啊。”
蒋君办完正事,没和两人多寒暄一句,带着王大夫就走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蒋君除了给他们安排工作,看着他们改造,没多说一句话。
每次来去匆匆,态度对他们也极其恶劣,让付兰芝不由得怀疑自己之前的猜测。
蒋主任是真的要拉拢她们吗?但是每次来都是一副看不上自己和丈夫的样子,也丝毫不提两人的专业,不提陶瓷厂的事情。
难倒她真的没有这个心思?
还是不知道她们夫妻二人在学术圈的地位,不知道他们的专业知识能为陶瓷厂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与此同时,顾教授夫妇对他们夫妻二人也疏远了起来。
明明两家紧挨着,但是除了上工时间,很少见面。就算是见了面,也是匆匆打一个招呼便各奔东西。
付兰芝能理解顾家夫妇的想法。
他们不同意她的想法,和她走不到一起去,另一方面也是怕被自己连累,先摆出疏远的态度。
金文哲怕她难过,还安慰她,“小夫妻俩从来没在农村住过,肯定是不习惯,太累了。”
让她不要想太多。
然而外人的态度看法根本影响不到付兰芝。
她是个内心十分强大的女人,根本不在意外界的声音,她只想改变现状,改变现状的困境。
在思索了一夜之后,她决定主动出击。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她主动去陶瓷厂,找到了蒋君的办公室。
而付兰芝眼中忙得不见人影的蒋君,此时正坐在办公室里,悠闲地喝着茶水。
大河陶瓷厂供给劳模表彰大会的“梅花刻瓷盘”获得了领导们的一直好评,当场拍板,明年的纪念品,也由他们厂提供。
不仅如此,参加表彰的七八个县领导也露出了要合作的意思,问了他们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说有机会再合作。
大河陶瓷厂的前景一片大好,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奔劲十足,也让蒋君和蒯伟诚松了口气。
但是此时,蒯伟诚却看不得蒋君悠闲的状态。
他走过去,给蒋君的茶杯续上热水,提醒道,“省城大学的几位教授,可来了快一个月了,你就这么晾着他们?”
要是按照蒯伟诚的想法,恨不得把两位研究硅酸盐的专家立刻拉到陶瓷厂来,让他们赶紧上任。
他们费了大心思把几个人弄到村里来,不是为了找几个人出苦力的。
要是论起干农活出苦力,村里随便拉个人出来,都比这几位娇生惯养的大教授们干得痛快。
但是蒋君偏偏让他不着急。
她说几个人刚来,还不了解他们的人品道德,不能贸然的把人招进陶瓷厂。
另一方面,也是几个人最近都遭受了一些不好的境遇,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得。如果几人刚到,就给予他们各种优待,他们反而有所保留,对大河村和陶瓷厂心存防备。
倒不如先考验一下几人,也让他们吃吃苦,这是他们再伸出橄榄枝,才会让他们心存感激。
看着蒯伟诚的焦急,蒋君稳坐钓鱼台,“不着急。”
“你可不要把事情搞砸了,两位教授都是我们需要的人才,万一人们心灰意冷了,更和我们离心了怎么办?”蒯伟诚有心担心地道。
“心灰意冷?”谁知道蒋君听了这话一挑眉,反问道,“我做了什么让他们心灰意冷?”
“虽然说要干点活儿,但是他们在省城的时候,不一定比现在清闲。相反,到了村里,我除了冷漠了些,但是对他们不打不骂,还给他们安排住处,提供粮食,让王大夫给他看病,大河村对于此时的他们来说,堪称世外桃源了。”
“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他们因为这点记恨我们,反而说明这些人人品不行,我们及时止损,趁早把他们送回公社去。”
蒋君从来不走怀柔路线,对于损害大河村和大河陶瓷厂的人,向来手下不留情。
哪怕是蒯伟诚刚来时,也被她套路了一番。
蒯伟诚被蒋君的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想反驳却说不过她,只能叹了口气,只能希望几位教授自求多福,能经受住蒋君的考验。
两人话音刚落,不一会,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蒯伟诚松了口气,赶紧趁着这个机会逃避蒋君的视线,他打开房门,有些意外的看着门外的人。
“付兰芝?你来有什么事吗?”
“我有一份东西给你看。”付兰芝也不卖关子,直奔主题。
蒯伟诚这才发现她手里拿着一张卷起来的大白纸,他有些疑惑,想了想还是侧身,让付兰芝进来了。
付兰芝径直走到蒋君的桌前,她刚刚也听到了两人的交谈声,早就做好了准备,凝神屏气地看着付兰芝手里的白纸。
半米长的白纸在三人面前缓缓展开,露出白纸上密密麻麻的线条。
蒋君和蒯伟诚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惑,她回看向付兰芝,“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