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已至,鬼哭岭的树已成一片光秃秃的样子,地上积满了了落叶,叶乔爬在那直欲通天的石阶上叫苦不堪。
沈怀慈在她后面当监工,像是怕她又跑了一半,每当叶乔爬的速度慢了或者想停下,他就咳嗽一声,威力十足,吓得她不敢再停。
等她磕磕绊绊爬到了浩气门口,一白一蓝两个身影正站在前面翘首以望,她自然没那么大面子让这俩人跑门口来等她。果不其然,颜宁一见沈怀慈便雀跃地跑了过来,拉着他一叠声地喊师尊。
叶乔生无可恋,直接跪地扑倒直喘气,毫无女孩子的仪态,颜宁转过头嫌弃地踢她小腿一脚:“才这么点路就这样,真丢人!”
楚律看向沈怀慈:“师尊,师妹这是?”
沈怀慈冷眼瞧她,绕过她往前走:“在外面疯累了而已,走不动了就拖进去吧。”
疯累了?是被他折磨得快死了吧!明明可以御剑嗖地飞过来,他硬是压着她骑马,骑了几天她人快散架了不说,又被他压着爬石阶,爬的她腿都已经废了,叶乔满脸怨气,楚律拍了拍她的肩膀:“师妹,你还能动么?”
她连动个脖子都费劲了,颜宁直接抓起她一边,对楚律道:“直接拖吧。”
“好,好吧。”
于是叶乔就被这俩亲师兄真拖上了清奚峰,在前往清奚峰之前难免遇上一些其他峰的子弟,第一次见这副滑稽场面,众弟子站在路边交头接耳,颜宁一边拖人,一边赶人,一边埋怨道:“这下又要被人笑话了。”
楚律苦笑着摇摇头,叶乔心想:笑话就笑话吧,她这辈子能成沈怀慈的弟子就是最大的笑话!
越往峰顶,绿意盎然,似乎全然不受季节变化的束缚,清静苑内玉兰依旧开放,淡淡的香气在整个院子内萦绕,叶乔被拖到玉兰树下,颜宁松开她甩了甩手,楚律也缓缓放下她,沈怀慈道:“好了,就把她放这里,你们做自己的事情去吧。”
颜宁还想拉着他问问这一路的风波,被楚律楚律直接拖走,这两人告退后终于得了安静,叶乔趴在树下,玉兰的花瓣被秋风吹得纷纷扬扬,像是一场轻柔的雪,她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疲惫如同涨潮一般漫了上来,在在洁白纷落的美景里,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她极其安稳,醒来居然还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沈怀慈见她这没个正形的样子居然也不来念叨,她迷迷糊糊地在地上翻了个身,看见他在窗边看书。
叶乔印象里,沈怀慈似乎还挺爱看书的,每次都是她睡觉他看书,极其和谐。风掠过他的面颊,将鬓边的碎发扬起,沈怀慈头发很长,而且乌黑浓密,犹如丝绸一般顺滑,于是她开始胡思乱想,沈怀慈洗头要怎么洗呢?是要弯着腰倒过来洗么?她脑子里幻想了一下这个场面,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那双略略挑起的凤眼唰地一声扫向她,一察觉那道寒意,叶乔立马压平嘴角,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敬行礼道:“师尊。”
“醒了就去洗漱,然后随我去见掌门,看你这个样子,邋遢。”沈怀慈收回目光给她下令。
“是。”叶乔搓了搓脸,顺带把手上的灰尘一并搓了上去,看得沈怀慈眉头一紧。随后她站了起来,腿还是酸,走了两步膝盖一软,差点栽倒,看得他眉头又是一跳,待她踉跄着走出门,望着那一瘸一拐的背影,沈长老内心莫名多了几分心虚和悔意。
他是不是,罚的太重了?
等到见了天同长老,天机长老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面善手黑。
“除了叶乔要去善恶台受三十道鞭刑以外,你师徒二人还需在七天之内扫清山门、山道、石桥、藏书阁、试剑台,不可使用灵力,不可他人相帮。”天同长老笑眯眯道。
叶乔受了三十道鞭刑后哪里还有可能爬得起来,这些洒扫的活不都只能沈怀慈一人承担了么,不用灵力,全靠一人,即便日夜不休又怎么可能在七天打扫完这么多地方?颜宁刚想说话便被母亲严厉的目光逼了回去,显然这个决意已经是其他人能做到的最大让步,师徒一体,叶乔有错沈怀慈也必须同罚。
“天机长老,这个处罚你可有异议?”天同长老道。
“没有,我认罚。”
“既然如此,”天同长老向侍立在两侧的弟子递了个眼神,刚刚洗干净一脸懵懂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叶乔又被一左一右夹着拖了起来,压向善恶台。
颜宁见其他长老都走了去见证行刑,拉着颜雪寒道:“母亲,你不是答应了无虑大师不深究这件事情了么。”
“不深究不等于不处罚啊,倘若不这么做,你让其他长老怎么看,幸好这次事情还不算大,再加上叶乔也算变相救了天......”颜雪寒话锋一转,“总之,罚罚他也好,不然他自己心里的坎只怕也过不去。”
颜宁察觉不对,“师尊受伤了?”
“你可别给我往外传,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颜雪寒拍了拍自己的嘴,警告他:“这件事只有我、无虑大师和他自己知道,楚律都不知道,你要是敢给我说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知道了!”颜宁甩开母亲的手,没好气道。
“不让你们知道也是为你们好,以后就知道了。诶,你去干嘛?”
“观刑啊,闹出这么多事,都是因为她!”颜宁气呼呼地走了。
颜雪寒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像谁。”
善恶台上,围观群众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鬼哭狼嚎,天梁长老掏了掏耳朵对天机道:“你这徒儿不是挺能忍痛的么,怎么这次喊成这样子。”
天机长老脸冻成了个冰坨子,眉脚直抽,不知道是被吵的还是气的。
颜宁脸黑成了锅底,怒道:“三十鞭又不会死人,真是丢死人了!”
楚律微微捂着耳朵,惨不忍睹:“师妹年纪尚小,又是女子,娇气怕痛也属正常。”
颜宁:“我看她中气十足,分明就是故意丢人!”
楚律:“女子声音尖细,听起来比较刺耳,正常正常。”
天同长老微笑着对身边弟子道:“把她的嘴给我堵起来。”
台上拿着鞭子行刑的弟子被她叫的脑仁也快炸了,摸了摸额头冷汗道:“师妹,没这么夸张吧?”
“师兄,你不懂。”叶乔喊累了喘口气,不叫的凄惨一点,怎么能显得她可怜呢?在她撕心裂肺的表现之下,明显力道轻了很多嘛!她暗喜没多久,奉了天同长老命令的弟子直接给她施了个禁言咒,对行刑弟子道:“放心打,用点力。”
叶乔:???
叶乔再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下她发不出声,灌注了灵力的长鞭一道道打上后背,痛都喊不出来。等二十鞭过去,她都直不起腰了,整个人摇摇摆摆地跪在台上,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弟子看她这样也有点不忍,但鞭身一甩,再度抽下,台下人只觉得白影一闪,下一秒鞭子已被沈怀慈牢牢攥在掌心。
扑通一声,叶乔晕倒在他脚边,她面色雪白,冷汗滴滴滑落,他对坐在台上的颜雪寒道:“接下来的十鞭,我替她。”
天同长老看了一眼颜雪寒,后道:“长老要替,那便替吧,继续行刑。”
待十鞭结束,台上寂静无声,颜宁和楚律上前一个扶沈怀慈一个抱叶乔。沈怀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恙,天梁长老不紧不慢晃上了台瞅了瞅叶乔,露出一丝坏笑。
她手指在人中上狠狠一掐,刚刚还不省人事,马上又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叶乔眼泪汪汪地与沐紫沅对视,后者一边偷笑一边暗自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好嘛,她装晕果然瞒不过这位药宗高手,她抬眼看向沈怀慈,后者虽然还是冷冰冰的样子,但眼中却带着担忧。
她松了口气,这关算是过了。
天同长老这老狐狸笑盈盈地走过来,对台下道:“各自散了吧。”又对沈怀慈道:“清扫工具已经准备好了,还请两位由下而上,先清扫山门和山道吧。”
沈怀慈伸手,“工具给我,我先去吧,她身体不适,先休养。”
“我也去!”颜宁叫道。
“诶,先前有云,不可他人相助,不可使用灵力。既然长老爱护弟子,那这件事就有劳您一人了,七日之期,超时需再罚。”天同长老亲自把工具交到沈怀慈手里。
叶乔坐在一边,眉心紧皱,自责担忧,实际上内心狂喜,乐不可支,快乐的她压嘴角压的十分辛苦,什么事能比看你死对头受罚更让人兴奋呢?沈怀慈受罚了诶,沈怀慈要像个小丫鬟一样扫地擦灰了诶,乌呼,她真是高兴的想放鞭炮庆祝,连天同这几次三番坑人的老狐狸都变得顺眼起来了。
“咳咳......我怎么能让师尊一个人去.....这明明是我的错,”叶乔一边挣扎着试图站起,可又‘一不小心’、‘体力不支’地跪倒,字里行间满是悔恨:“都是因为我,连累师尊......”说着,她很应情应景地流下两行清泪。
“唉,天机,你这徒儿有如此孝心,真是让我好生羡慕,”沐紫沅拉过这个戏精,掏出一颗丹药往她嘴里塞:“来,吃了吧,吃了你就有力气去扫地了,成全你这一片衷心。”
那药丸不上不上卡在喉咙里,叶乔被卡的脸红脖子粗,支支吾吾:“长,长老,你给我吃的什么啊?”
沐紫沅在她喉间一戳,“这是我新制的大力丸,服完之后你会觉得气血旺盛,精力十足,力大无比,所有痛苦一扫而空,放心,药效就七天,不影响睡眠,没有其他副作用。”
叶乔的脸肉眼可见变得红了起来,她猛地站起,把楚律吓了一跳,只觉得坐立不安,难以平静,整个人开始不自觉地绕着圈疾走,沈怀慈惊疑不定:“真没副作用?”
“你的爱徒我哪敢下手,来来来,和你师尊一起扫地去吧。”沐紫沅笑盈盈地拉过叶乔,亲自把另一份工具交给她。
叶乔此时身体兴奋地想当场打拳,内心却如死水一般平静,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她被迫强行接过扫把,只想一扫帚扫到沐紫沅这女人脸上。
呵呵,浩气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