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着那种玄妙的感觉,赵刀刀深深睡去,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随着手上的茧子越来越厚,她在这里找到一种熟悉的安心。
赵刀刀伸了个懒腰望向窗外,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柳城的美在晨光中展露出来,如一颗被水洗过的珍珠,温润而璀璨。
绿树成荫,杨柳依依,水波销魂,清风袅袅。
街上人群熙攘,有背着刀剑的,有背着背篓的,还有背着树的,稀奇古怪,什么都有。
赵刀刀好奇地扒在窗沿向外看,这里包容一切的柔美令她的安心翻了倍。
她回到屋中将剑疆缠着腰带系好,也不知道这茫茫人海,是不是真能靠这东西找到一个人。
“尽力就好。”赵小刀看她拿着信神态认真,不由劝道。
“我知道。”赵刀刀点头,将信放好。
她也觉得尽力就好。
毕竟按老板娘所说的,那人活没活着都不一定,实在找不到,也是情有可原。
她因缘而至,为着一封信来到柳城,要是信送不出去,也不用苛责自己,就是无缘罢了。
最差不过她再带个信回去告诉老板娘人没了。
总归诸事已了,没有什么可以将她牵绊。
周向晚手腕还肿着,自嘲如此美景他却误了风雅,早上打了个照面就不见了。
唐雪跟着赵刀刀走到外面。
她终于知道了赵刀刀为什么要来柳州,原来是要找一个没见过的神秘人。
这事急不得,也不应一开始就过于招摇。
唐雪很快做了决断,柳州人生地不熟,这事她跟在恩人身边也帮不上什么,正好家里派了人到柳州分局,她得先去瞧瞧到底是谁来了。
便和赵刀刀说好白天分开行动。
柳城街上。
赵刀刀观察着周围人的神态。
她有些绝望地发现好像根本没人注意到她腰间的剑缰。
她的打扮在这里实在太平常了。
柳州街上不乏奇装异服的人,或许是见多不怪,哪怕身上背两把大斧,白纱帏帽从头遮到脚的人,也没人会多看,更何况她只是平平无奇地背着一把黑刀。
赵刀刀以为自己是为了找人出来的,但她似乎只是在街上漫无边际地晃悠。
晃悠着她突然想起一事,陆怀瑾让她带的话她还没告诉周向晚呢!
赵刀刀趴在桥上,看着底下的花船破水过桥,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一定是这里没有她要找的人,下午换个地方再试。
赵刀刀下定决心,彻底放松身心站在桥上。
按理说牡丹城的热闹与柳州也差不了多少,甚至更胜一筹,但她更喜欢这里。
赵刀刀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她想象中的江湖也不外如此吧。
像是终于穿上了一身剪裁得体柔软顺滑的衣服,只觉得哪哪儿都舒心,没有一处不合心意,自在地像一条无忧无虑的鱼,要不是不会水,她真想去河里游一圈。
也或许是因为在牡丹城只吃了顿饭,没机会感受更多。
真该感谢老板娘的,她笑着想。
刀子精感受到她的开心,也笑了笑。
赵刀刀心中讶异,暗暗想到刀子精的嗜睡好像好了些,最近总能听到他的声音。
或许再过不久,他就会恢复如常了吧。
她忍不住抿嘴笑了笑,心情快要比天气还灿烂了。
柳州的景既热闹又克制,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艳色,往上被青柳蒙上一层浅绿,朦胧淡雅,往下映在碧波中,清凉荡漾。
街上人也笑嘻嘻的,走得不紧不慢。
看着船后头跟着的鸭子,头顶的绒毛还没长齐,憨憨地划着水,赵刀刀不禁笑出声来,第一次知道原来水景还能这样。
她看了会儿,起身离开,盘算着吃过午饭再去河对岸转一圈。
早上已经沿着客栈到城门这一路看过,没遇到什么人。
她到一家包子店外面坐下,放好刀,让小二多擦几了遍桌子,就摆好筷子坐直,虔诚地等饭。
这一刻她想起了在晚镇的第一个早上,那天她也是等着包子遇到了老板娘。
不知这次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好运。
街上人来人往,小孩子跑来跑去。
赵刀刀坐在街边,忽然看到一个小孩冲过来就要直直撞上板凳,她起身绕过桌子想扶一把,却被另一人狠狠撞在肩上。
小孩没撞上,她撞上了。
她后退两步稳住,看着停下的小孩正想问话,小孩却抬头飞快看了她一眼跑了。
“诶——”
赵刀刀伸手叫他,小孩头也不回蹿进人群。
她无奈摇头,理了下衣襟,手却突然顿住。
赵刀刀顷刻转身,抄起刀,抛了银子在桌上就朝撞她那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小二正端着包子走出来,见她离开,遥声不解道,“诶!客人,包子,你的包子!”
赵刀刀头也不回喊道,“你留着吃吧——”就消失在人群中。
小二感叹道,“咱家包子可要不了这多钱啊。”
他点了点,装起桌子上的钱,拿抹布在桌上一抹又把包子端回笼上。
赵刀刀在人群间穿梭,片叶不沾,过了桥又跟了一段,终于在巷尾拦住那人。
她伸手道,“信。”
撞她的是个男人。
相貌普通,一身灰衣,要是给他溜了,还真难在茫茫人海把这人揪出来。
他脚程够快,但赵刀刀也有两把刷子,此刻仍能面不红气不喘地与他对视。
男人向后退道,“什么啊?我可不认识姑娘。”
脸上尽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茫然。
赵刀刀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跟我装傻?”
她伸手在男人左肩一推,抽出黑刀。
那人没抗住步子歪了,身子一倒,背撞在墙上,连忙用手撑住自己。
来不及起身,一把黑刀竖在眼前。
他张嘴想要大喊,赵刀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了他一脚。
冷声道,“你喊一声试试。”
喊声变成痛呼,他抱着腿,眼中含泪看着赵刀刀。
赵刀刀不为所动。
想起刚才撞到赵刀刀竟然也没能把她撞倒,男人心中一紧,知道这次是遇上硬茬子了。
他神色一转求饶道,“姑娘,姑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刀剑无眼啊!”
赵刀刀挑眉,这时候知道求饶了?
她阴沉道,“你是自己交出来,还是我亲自取?我取的话,你这双手可就……”
她握着黑刀在男人手腕上比划,似乎在思索从哪个角度下手更利落些。
刀锋反着寒光,看着黑漆漆阴森森的十分不祥,令人汗毛耸立。
男人举起双手,额头冷汗直冒,赔笑道,“女侠,大侠,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要的是不是这个……这信刚才掉在地上,小人本来想还给你的。”他颤抖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
赵刀刀一把抽过,看了看信封。
封好的,章还在,没有动过手脚的痕迹。
她将信收好。
男人又用一只手拍打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拍的手臂通红,“唉,唉,都怪这双手,都怪这双手!”
赵刀刀就静静看他表演。
那人见她既不说话也不走,试探道,“女侠,信也还你了,没什么事那小人先走一步了?”
男人一抱拳正想开溜,又被赵刀刀揪着领子拽了回来。
赵刀刀抬了抬下巴,“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眼珠一转,笑嘻嘻道,“什么人?没人啊,都是小人鬼迷心窍,唉,鬼迷心窍了。”
赵刀刀收回的黑刀隐隐又有拿出来的趋势。
男人连忙求饶道,“女侠,女侠,实在不是小人不想说,只是——”
他满脸惊恐神色,好像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小人怕说了,喀——”
他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赵刀刀有些好笑,“你还没看清你现在在谁手上?看来是我不够可怕。”
“不敢不敢,但是……但是小人真的不敢说。”他闭上眼,脸上露出决然之色。
赵刀刀神色未定地观察他半晌,“你不说也行,带我去找他。”
男人抓耳挠腮地犹豫片刻,看着这边古怪阴森的黑刀,又想起一道令人胆颤的鞭声。
他咬着牙一跺脚,“好吧,好吧!”连连叹气,背也驼了几分。
他畏缩着看了赵刀刀一眼,心想,果然还是不能胃口太大,不该瞒了自己兄弟想赚个满的。
两个人这会一定已经得手了……没想到这姑娘还真是个好手,可惜,可惜!
男人两手互相搓了搓,语气一转道,“女侠跟好了!”
他的脚还有点疼,但丝毫不影响他走得很快。
男人熟稔地走街串巷,一路曲里拐弯,绕过摊贩房屋,稍不留神就容易跟丢。
赵刀刀避让人群,目不转睛,提气紧跟在他一步之内。
如果不是路过的行人面孔都很生,她快忍不住怀疑这人故意带她兜圈子。
柳城漂亮是漂亮,就是怎么每棵树都长得一模一样似的,房子也像,直叫人晕头转向。
男人见她没有落下半点,知道自己这下真跑不掉了,索性断了念想,边走边自我介绍道,“鄙人张三,女侠怎么称呼?”
赵刀刀不知道武洲有多少个张三,总之不会少。
这人油嘴滑舌,此时报的名字肯定也不是真的,这时候还不老实……不过她转念一想,张三是真是假和她有什么关系,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道,“我姓赵。”
张三奉承道,“原来是赵女侠,失敬失敬。”
绕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停下。
他们走到了一处破庙前。
赵刀刀看了看周围,不知这人把她带到哪了,水流声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这里人烟稀少,有些荒凉,庙外面的墙爬满了植物,能看到藤曼遮盖下的破砖。
瓦片也在地上凌乱地掉着,不知是风吹下来还是人干的。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赵刀刀看向庙门,觉得有些奇怪,一切都是旧的,唯独庙门的把手没什么灰,有谁经常来这?
她问,“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人呢?”
张三推开庙门,探头探脑望庙里瞧去,见没人,放下心来,道,“女侠在这里等着就是,找你的那个人等下就来了,本来她叫我拿了信来这里找她的。”
赵刀刀见他说完又想跑,拦下问,“说清楚,谁找我?”
“唉,唉,真不能说,你等着就知道了!真的!”
赵刀刀问,“他真要找我,你为什么还要偷我的信?”
张三叹气道,“赵姑娘,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拿着这封信也不一定有用,我张三替你交了不是一样,这样还帮你省事了嘛!”
赵刀刀目光一定,沉声问,“你知道我要找谁?”
张三脚在地上顿来顿去,他以前没见过赵刀刀,但柳城谁不知道那姑娘最讨厌别人叫她的名字,他虽然混的不错,却也不敢挑她的霉头啊!
人虽然没来,但凡事就怕个凑巧,要是被听了去——他背上的鞭伤现在还疼呢!“唉,赵姑娘,我真不能陪你在这里等了,你要找的人就在这,你等着她会来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
赵刀刀不知缘由,见他实在焦急,最后也没拦。
等人远去。
赵刀刀手一翻,垂眸看着手里灰布缝制的钱袋,颠了颠。
事出有因,张三对这里这么熟,明天一定能找到她吧。
等他明天来找她会还给他的。
她看向破庙。
这庙应当荒废已久,现在只剩她一个了,周围更是安静的出奇。
她不知自己要等的到底是谁。
莫非是要送信的那个人?
赵刀刀将手握上刀柄,她不打算坐以待毙,也不急着进去,先把周围摸个清楚总没坏处。
她在庙外头绕了一圈,没什么怪异之处,也没有碰上人,这才走进破庙。
挥之不散的灰尘浮在空中。
这里荒废的彻底,放佛像的位置只剩下莲座,蒲团积满了灰,没人打扫,地上还有香灰。
庙里还有股挥散不去的香火味。
窗户早没了窗页大敞着,阳光从外面照进来。
赵刀刀绕过佛像,发现佛堂后面还有扇门。
门上暗红的帘子被风吹起,又落下。
赵刀刀掀起帘子,里面没有窗,昏暗的光线令她难以视物,她不适的闭了闭眼。
一眨眼间,她听到了呼吸声。
赵刀刀定睛细看,握刀的手更紧。
她呼吸一窒,看清了。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这个人。
一袭红衣,艳丽无边。
砰的一声。
赵刀刀单膝跪地,浑身软弱无力,手已经快握不住刀。
一瞬间心思百转。
她皱着眉闭上眼,低声道,“顾倾城。”
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