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诺·佩鲁兹瞳孔一缩。
尽管阿索尔的红瞳只出现了一瞬,但他不认为是错觉,因为,那仿佛被某种远古凶兽注视的恐惧依然残留在身体上。
“你不是人?!”吉诺喊出口,“阿克图洛斯学院怎么可能收你这种——这种——”
砰!
拳头砸到肉的声音响起,吉诺未说完的话被改为痛呼。
这次非常狠,他表情扭曲,意识到什么又紧紧闭嘴,不肯发出一声惨叫。
“如果老师出什么事,你也跑不掉!”阿索尔低声威胁,眼中的阴戾浓度短时间内竟超过了吉诺。
吉诺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如果他再诅咒那个老师一句,这只人形犬真的会咬死他。
“那你先放开我啊!你不放开我我怎么给你解药!”他连忙道,“更何况我手上什么药材都没有,就算会做解药,我也没法做啊!”
阿索尔没松手:“我不信你!”
这家伙的情绪太混乱,太晦暗,根本无法信任一点。
“你发誓。”阿索尔说。
吉诺被气笑了:“行,我发誓。”
誓言是最没用的东西,绝大部分的人有无数方式躲避违誓惩罚。
阿索尔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也想到了这点。
“发生死誓。”他说。
在他看来,拿生死作赌注,是最严重可怕的。
吉诺刚露出一丝的得意笑容僵硬在脸上,眼神瞬间阴沉下来:“臭狗,你知道什么是生死誓吗?”
“不知道。”阿索尔摇头,他只是随便说的。
不过见对方这副模样,他觉得,非这个誓约莫属:“你发就是了。”
“呵……”
生死誓,可不是随随便便说发就发的,也不是所谓的、自己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去发誓。不提十分苛刻的前提条件,它最重要的、也是每个发誓人都必须知道的是——
一旦发誓,你的生命就不属于自己了。
而是属于被发誓的那个人。
只要你在规定时间内完不成对方要求的事,你这个人,就是对方的了。
而且在完成要求的同时,你不能对那个人动一点手脚,甚至连一点对那人不好的心思都不能有,否则就会受到契约带来的各种惩罚。若是你忍着惩罚继续想乃至行动,惩罚则会持续到你丧失行动和思索能力。
吉诺大口喘气,满脸嘲讽:“没想到啊,我居然会被一个普通学生逼到这种地步……唔!”
阿索尔见他还在废话,又一拳头打了过去。
“你发不发?”
“不发!”吉诺咬牙反抗,这种誓,他绝对不会再发第二次,“有本事你换一个!”
阿索尔一时不察真被他反抗成功了,挨了几下,蓝色的眼睛里顿时充满怒火:“不换!就要这个生死誓!”
两个少年重新扭打在一起。
这次更不择手段,什么撕咬、用头撞、扇巴掌、抓头发,都用了上去。
吉诺的恢复能力没阿索尔那么变态,几十个回合后再度耗尽体力,被阿索尔狠狠摁在地上摩擦。
阿索尔彻底打红了眼,死死掐住对方的脖子。
他完全忘了留手,直让吉诺翻白眼、陷入半昏迷。
“你……我……救……”吉诺喉间挤出几道破碎的音节,阻拦阿索尔的手愈发没了力气。
“好了,别把他弄死了。”
突然插入的声音惊醒了阿索尔,他连忙松手,看向出声地,而吉诺立刻无意识的大口咳嗽喘气。
“你是谁?”阿索尔冷冷的盯着冒出来的银发少年。
“科穆洛,也是十七班的学生。”
科穆洛走向他们,阿索尔立刻警惕起来,再度掐住吉诺的脖子。
“别紧张,我和他不是一伙的。”科穆洛之前听过吉诺·佩鲁兹的大名,但他是在今天进班后才见到对方的,要说他们很熟悉,那真不可能,“硬要说的话,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阿索尔不信,这个少年的情绪很平稳,可也不纯粹,“你一直在旁边看我们两个打?”
“是啊。”科穆洛不否认,还鼓起了掌,“打得很精彩呢,尤其是当鲜血溅射的时候。”
自从他知道自己被抛弃后,就懒得再拿温润有礼的面具伪装自己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看乐子的心态和行为,甚至愿意为了那点乐子推波助澜,然后再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看自己的杰作。
科穆洛想,他自己什么样的,他还是清楚的。
从骨子里就烂透了。
真不知道为什么那群人还会把他送入阿克图洛斯学院,还收集一堆奇奇怪怪、没有半点回收利用价值的废物,创建了个外面已经人尽皆知的“废物回收站”十七班。
“你……”阿索尔想说什么,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靠近他们。
“嗯,没死。”科穆洛低头看了看逐渐有了点意识的吉诺,随意地用脚踢了踢,“喂,佩鲁兹,清醒点。”
“对了——”
科穆洛倏地扭头看向阿索尔,把他吓了一跳,差点一拳头砸上去。
然后,阿索尔就听这人说:“你是不是想让他发生死誓?”
阿索尔下意识点头。
“小事。”科穆洛扬了扬嘴角,他蹲下来,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就打开盖子,把里面的药水倒进吉诺嘴里,“这个药水叫……叫什么忘了,效果大概是让人短暂的陷入混乱,期间你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做。”
吉诺对药剂什么的一向敏锐,在科穆洛刚开口的时候就清醒了。
感受到嘴里的味道,大脑迅速分析出其中的药草和功效,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科、穆、洛!你想干什么?!”
“日行一善。”科穆洛对着他笑了笑。
“你***——”吉诺挣扎着想要扑向科穆洛,却被阿索尔死死摁住。
几秒后,吉诺的瞳孔涣散,他嘟囔了几句很脏的话,随后就安静了下来。
“好了,你可以开始了。”科穆洛做了个请。
阿索尔抿了抿唇,直觉他不应该这样做,但是,一想到老师现在的情况……他又坚定下来,缓缓地、看向了躺在地上的橘发少年。
*
等到北冥来到现场的时候,只看到了遍地的狼藉。
唯一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竟是放在地上的教材。
阿索尔低着头,靠坐在一棵树下。他满脸是血,浑身上下都是伤,肌肉微微抽搐,显然有点脱力。
“阿索尔,你——”
察觉有人来,棕发少年猛得抬头:“老师?老师!”
“你怎么搞的……”
北冥准备扶起他,却被阿索尔拒绝。
“我没什么事。”他说,“伤口基本已经恢复,只是看着严重一些罢了。”
“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啊……”北冥甩出几道治愈魔法。
阿索尔呆愣的看着青年柔和的面庞,忍不住说:“老师,如果我犯了错,你会惩罚我吗?”
此话一出,阿索尔又愣住了。
他好像……逾越了。
他本来就是塞拉尔·艾拉克莱老师的“仆从”,犯了错自然是要被惩罚的。
那他为什么,会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
算上这次,他们才是第三次见面啊。
北冥低头看着这个少年,对方那双好看的蓝眼睛里,充满着连他本人都未察觉的孺慕和渴望。
这是,把他当可依靠的人了吗?
北冥心下叹息,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啊,也最不适合做别人的依靠。
“当然会。”他回答。
阿索尔微不可察的一颤,随即而来的是一阵疲倦和理所当然。
是啊,他怎么能想……
怎么敢想……
“如果你认为自己做错了,那就是错的,是需要受到惩罚。”北冥轻声道,“如果你认为,自己没有做错,那你也没必要有任何负担——你没错,为什么要被惩罚?”
“更何况,惩罚你的是你自己,不是我。我不会对你有任何惩罚,至少现在没有。”
北冥知道,这不是相对正确的思想。
但,这种时候很适合开解这个明显陷入死胡同的少年。
“你问问你的内心,你错了吗?”
阿索尔面露迷茫。
“我错了吗……”
他好像做错了。
可,他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没错。
“好吧,我换个问法。”
少年久久不回,北冥只好开口:“你达成了你的目的了吗?”
目的?
阿索尔陷入沉思,他的目的是……
“达成了。”他说,声音很低。
“那你后悔吗?”北冥继续问。
“我——”
我后悔吗?
阿索尔问自己。
后悔遇到老师、后悔去为了老师和其他学生打架甚至做那种事吗?
他真的后悔吗。
不知为何,阿索尔想到了很多。想到了母亲,想到了自己离开罗伯茨家族,想到了黑心老板,想到了帕特·罗伯茨,想到了现在的塞拉尔·艾拉克莱老师……
他后悔自己的所做所为吗?
他不后悔。
似乎想通了什么,少年抬起头,一扫刚才的低沉,蔚蓝的眼睛有了光亮,就像波光粼粼的大海一般。
他说:“我不后悔。”
“很好。”北冥点头,语气平静无比,“那你认为,你错了吗?”
“我没错。”阿索尔肯定道。
他嘴角上扬,神采飞扬,终于有了属于少年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