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对于简妮丝来说,简直就像一场噩梦。
他们这种有家的学生,和那些跋山涉水的“流浪者”不一样。后者根据实际情况,没有住处的会被直接带进学院里居住;前者是测完天赋后,再登记一下,就可以跟着家长回家等录取通知书。
简妮丝看着弟弟被父母簇拥着送上检测台,看着他自信满满的笑容在得知自己没有任何天赋后消失。
看着自己走上台,而父母还在安慰撒泼哭闹的弟弟,看着检测柱上亮起的星星,和一把尖锐的长剑。
虽然只有两颗星星,但她觉得,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星星。
“你叫什么?”她听到老师问。
她有点受宠若惊:“我叫……简妮丝。”
老师不再说话,只让她下台,跟着父母回家。
她看到父母复杂的眼神,看到弟弟嫉妒又得意的目光,她知道,弟弟嫉妒是因为她有天赋,得意是因为她有天赋又如何,还不是和他一样没有达到入学标准。
然而……她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就像梦一样,全家人围着它反复研究,确定它是真的存在、也确确实实是阿克图洛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后,父母看着上面的名字,突然对她说——
“简妮丝,你一个女孩子学不了什么魔法,不如让你弟弟去吧。”
她直觉这个选择关乎她的一生,于是她第一次没有为了弟弟退让。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
谩骂,挨打,拳打脚踢,黑暗的杂物间里,几天未送的食水。
简妮丝看到弟弟打开门,站在光里,得意洋洋拿着通知书,他告诉她,父母已经给他交过学费了,他要去阿克图洛斯学院了。
他说,你是姐姐,你要让着我,不就是一个入学名额,让给我又怎么了?
他说,你一个什么都不会还很莽撞的家伙,就算去了也不会有人喜欢你,但我就不一样了,大家都会喜欢我。
他说,你只配待在阴暗的角落里,拿着我剩下的东西,看着我一步步走向高处。
他说……
他又说了什么,简妮丝已经听不见了。
她扔下了啃了一半的死老鼠,撞倒弟弟,一把夺过了录取通知书,光着脚向阿克图洛斯学院的方向奔跑,一直奔跑。
她把父母和弟弟愤怒的骂声抛在身后,只想着,跑,跑,快跑,我要离开。
可到了阿克图洛斯学院门口,她又开始退缩,迟来的害怕席卷心头。
父母追了上来,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抢夺她手中的录取通知书,把她踹倒在地,拖着她准备离开。
简妮丝绝望之际,看到了之前在台上记录的老师。
她挣扎起来,大喊大叫,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老师拦住了父母,向简妮丝询问情况之后,便在父母充满不满的目光中,帮她直接入了学。
凶狠的父母在这位魔法师身边连句狠话都不敢说,乖巧地都不像同一个人。
在得知学费不会退后,父母终于骂出口,针对的却是简妮丝。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简妮丝想,她已经是阿克图洛斯学院的学生了,她会努力学习,努力想办法自己赚取学费,也会努力……还父母过去用在她身上的钱。
只是,在进入这个班后,她才发现,事情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她试图冷漠对待这些人,可她还是没能忍住……
看着自己的老师,彻底认识到自己内心的十二岁女孩突然就崩溃了,她确实不是好孩子,她什么都做不好,还总是到处惹麻烦。
她真的就如同弟弟口中的那样,只配待在阴暗的角落里。
“……”
似乎有人在叹息。
是老师吗?
这个温柔的人也会对她失望吗?
是啊,她就活该被人失望,活该被人抛弃,活该被父母弟弟厌恶。
“求求您……别让我退学。”
这是她唯一憋出来的话。
她不想离开阿克图洛斯学院,这所学校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未来的希望,也是现在的她的乌托邦。
看着女孩颤抖的肩膀,北冥:“……”
他也没说什么啊,怎么一转眼就到退学的地步了呢。
“噗嗤。”科穆洛突然闷笑一声,发现北冥看向他后,又默默挪开目光。
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他同样起身,走向教室门口:“我去找佩鲁兹那玩意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晚上的晚会——”北冥提醒。
“知道了,我会来的。”
科穆洛头也不回。
“吉诺·佩鲁兹确实是‘玩意’。”发现科穆洛离开,一个暗粉色头发的男孩低声补充。
身旁的少年不禁疑惑道:“什么意思?斯宾德,你都知道些什么?感觉你知道的不少啊!”
“他不是人。”暗粉色头发的男孩,也就是斯宾德没有抬头,微长的头发遮住他大半张脸,顿了顿,他又重复道,“他不是人。”
少年:“?你在骂人吗?”
“不,是陈述事实。”蓝色短发的少女接话,“虽然他的天赋是金,但他是实打实的、制作药剂的天才——他的出身未知,只知道他是靠着用药剂折磨死一所超大型地下实验室的所有人而成名的。那些人死状残忍,完全不像是有点人性的人能做到的地步……他被知情人忌惮的同时,还成了某些贵族的座上宾。”
少年:“那他都这么厉害了,为什么还会来阿克图洛斯学院?”
“谁知道呢。”少女耸了耸肩。
北冥把他们的话收入耳中,他不动声色,继续安抚着简妮丝。
“别怕,不会让你退学的……”
总算让女孩的情绪稳定下来,北冥心里松了口气,算是体谅到了原本世界里的心理医生的辛苦。
要知道,虽然他在无限世界里扮演过心理医生,但面对的都是一些很不正常的家伙,几乎只需要冷静扮演或者比他们更有病就能过关,完全体会不了这个职业的真实感受。
北冥重新扬起温柔的笑容,只不过多了一分疲惫。
让同学挨个自我介绍后,北冥简单的说了一些结束语,便让他们下课了……
慢着,好像哪里不对劲。
他似乎忘了什么。
阿索尔,对,他把阿索尔这个乖孩子给忘了!
这都几点了,领教材需要那么长时间吗?
*
另一边,一堆教材安然无恙的放在地上。
而在不远处的草丛中,两个少年扭打在一起,已经打红了眼。
“你居然敢咬我!该死!你这条狗给我松嘴!”
“呜——给老师道歉!”
“我不!”
“你凭什么伤害老师先生!给他道歉!”
“什么老师先生?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给他道歉!倒是你,无缘无故冲上来对着我一拳头,有病啊!”
吉诺·佩鲁兹觉得真是莫名其妙。
他好端端在路上走着,这个像人形犬一样的家伙猛得从一旁窜出来,对着他就是一顿打,还怕被他甩开,直接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疼得他当场就恨不得杀了对方。
“要不是我的药剂都被没收、只来得及找材料弄一瓶破幻水,你以为你能坚持那么久吗?”
吉诺咬牙。
然而,他因废话错失一次机会,又挨了对方一拳头。
阿索尔整个人气得发抖。
他领教材回来特意挑了一个很少人经过的近路,却听到这个混账一边骂塞拉尔·艾拉克莱老师“伪君子”,一边用极度恶毒的话诅咒塞拉尔·艾拉克莱不得好死,就和实验室里的那些烂人一样,被他折磨致死。
阿索尔不懂什么实验室,他只知道,这家伙要对老师下毒!好像还得手了!
什么挖心疼痛——
他的塞拉尔·艾拉克莱先生,那么好的一个人,凭什么要受这罪?!
塞拉尔·艾拉克莱先生的身体那么差,现在还被人下毒了,还是这种可怕的毒……那,那会不会更难受啊?
尽管他是昨天才认识的塞拉尔·艾拉克莱先生,但,但……明明,明明先生,不,老师那么温柔,那么美好,怎么可能和这家伙嘴里的“杀人不眨眼的伪善混账”一样?!
他们不配和老师相提并论!
阿索尔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经过一年“历练”,他对其他人的情绪十分敏感,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塞拉尔·艾拉克莱老师对他是真心的,而且不论做什么,他的情绪都十分纯粹,是不掺任何杂质的、切切实实的温柔之人。
和眼前这个一看情绪就十分阴暗斑驳的家伙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老师……他,阿索尔,怎么舍得让老师受到任何伤害?!
“给我解药!”
阿索尔恶狠狠的抓住吉诺的脖子,吉诺常年待在屋子里、很少锻炼,在没有药剂的帮助下,根本不是经常锻炼的阿索尔的对手。
“没有解药!”
吉诺快被气死了,这只狗听不懂人话吗!
“我只会制作有伤害的药剂,治疗的我从未做过,更别提毒药的解药了。呵,狗狗急了?因为你的主人终有一天会死在我——额呃呃!”
脖子迅速被紧紧掐住,吉诺一时间喘不过气,眼前一片眩晕。他用力抓住阿索尔的胳膊,试图让阿索尔松手。
阿索尔松了一点手,蓝色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变成红色:“给我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