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思从来没有这样为难过。

钱敏敏终于肯搭理自己了，这本来是再好没有的。

但穿着整齐的慎知还坐在矮凳上，这样的委曲求全——

在她的记忆力，他就该整洁、骄傲，高高在上的。

云朵落进泥地里，总叫人惋惜。

趁着钱敏敏去洗手间的空隙，寻思小声地催促他：“你还不回去吗？”

慎知还的表情登时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明明是被“驱赶”了，应该装个可怜卖个惨。她语调里的关心却让他在这一刹产生了内疚感。

她看起来这样无措，像是只有一个西红柿却面对着一整个班的幼儿园小教师。

明明自己也没来得及尝一口，却生怕错漏了谁。

输赢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重视朋友而已，陪向钟毅的弟弟逛个游乐园而已。

又不是马上要跟钱敏敏私奔出国领证了，又不是千里迢迢赶来赴向钟毅本人的约会……慎知还很努力想让自己妥协，但一直到吃完自己的那份早餐，人也还是稳稳地坐在凳子上。

寻思吃完饭确实是要去找向钟毅，但她得先回一趟酒店，冲个澡换个衣服，再带上给小朋友准备的礼物。

钱敏敏本来是打算回家的，昨晚喝多了到现在都没换衣服，全身都难受。但一扭头见慎知还理所当然等着当司机模样，怎么都不顺眼。

“那我送你回去吧，”钱敏敏瞪着眼睛催促寻思，“顺便去你那冲个澡。”

慎知还终于没了继续跟着的理由，寻思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几回，临上车，突然又问：“你……要不要带家里小朋友一起去？”

慎知还愣了下，嘴巴先于脑子答应了下来。

钱敏敏暴躁地按了下喇叭：“走了！”

到了酒店，钱敏敏却没下车，挥挥手回家去了。

寻思急忙忙冲了澡，才刚换好衣服，钟向毅的电话就来了。

她开了免提，一边开行李箱翻礼物，一边讲电话：“你现在就到了？我马上！”

钟向捷，不，向钟捷小朋友热情洋溢地声音传了过来：“思思姐姐，你快来呀——给你买了我最喜欢的冰淇淋——”

寻思给他拉长的尾音逗笑，下楼上车时，果然得到一个撒满坚果和巧克力的冰淇淋。

——许是怕化了，居然还是放在保温桶里的。

一口咬下去，香甜又清爽。

钟向毅前一晚显然也喝多了，这时候都还满脸疲惫，但也强打着精神打趣：“网红店哈，排了几十分钟呢——看看你上次怎么对我的？我这是以怨报德！”

寻思连连道谢。

在一旁拆礼物的钟向捷连翻了好几个白眼：“哥，你都从来不看电视剧的？人家男主角都是默默付出的。”

……

越州本来就不大，游乐园自然也不会远。

许是周末的缘故，入口处还排了不短的队伍。

寻思老远就看到欧小露和钱敏敏——后者已经换过了衣服，戴着遮阳帽牵着小朋友，即便未婚未育，也有三分辣妈派头。

欧小露正忙着给小美扎辫子，嘴里叼着便携的小梳子，“嗯嗯呜呜”两声就算打招呼了。

独独不见慎知还。

“齐了，走吧！”钱敏敏巴不得慎知还别来，拉着小朋友就往里走。

“还缺一个，”寻思赶紧开口，一边掏了手机出来拨号，“我问问他到哪儿了。”

“缺谁呀？”向钟捷有些好奇。

“就是，缺谁啊？”向钟毅语气淡淡的，手把烟盒都掏出来了，瞥了眼孩子，又塞了回去。

“缺……”寻思话还没出口，电话接通了。

“找我吗？”

慎知还的声音从寻思的手机和身后两个方向传来。

几人转过身，可不就是“阴魂不散”的慎优等生。

他身后还跟着个皮肤挺黑的高个男孩，身量单薄，薄嘴唇微撇着，一副很不情愿的模样。

“这是小茵，我阿姨家的孩子。”慎知还介绍。

“不是小茵，我叫小颖！”

孩子一张口，寻思才发现这居然是个女孩。

慎知还有点尴尬，找补了句：“口误了。”

有孩子在，钱敏敏也不好多说什么，手指在大美肩膀上轻戳了下：“乖，去牵你寻姨。”

大美犹豫了下，向钟捷已经飞快地拉住了寻思的手。

“姐姐，我们一起！”

大美于是又重新牵住了钱敏敏的手。

钱敏敏叹气。

租车的时候，向钟毅直接扫了辆三人座车，寻思便和他们兄弟二人一辆车坐了。

钱敏敏和欧小露带两孩子，正好一辆四人座。

慎知还便只好和小颖两人一辆双人自行车了。

沿着内部路过去，最先到达的是旋转木马。

寻思和钱敏敏辆车都停了下来，向钟捷选了个酷酷的大马，大美小美则一起坐南瓜马车造型的双人座。

慎知还也理所当然地停下车，招呼小颖一起过来。

小颖对着那华丽地的旋转木马叹了口气，最后选了向钟捷的旁边的蓝白配色大马。

小孩子天生喜欢围着年纪稍长的孩子，向钟捷也不例外。

他探着脑袋问她：“姐姐，你长得好高呀。”

小颖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向钟捷于是又问：“你是那个谁的亲戚呀？”

小颖终于开口了：“哪个谁？”

向钟捷冲着围栏外站着的慎知还抬了抬下巴，小颖摇头：“他是我妈妈同事的儿子——我今天才第一次见他呢。”

“那你怎么跟他一起玩呀？”

“他……”小颖犹豫了下，也终于朝他挨近了点，小声道，“他说谁愿意陪他来游乐场，就包谁一礼拜的零食，不爱吃还可以折现。”

向钟捷瞪大了眼睛。

小颖补充：“我还以为他是个胆小鬼呢，不敢一个人来——原来是陪你们这几个小鬼头。”

向钟捷疯狂摇头，整个人几乎都离开了旋转着的木马，“才不是！他是看我这么可爱，怕思思姐姐真当我嫂子！他想跟我哥抢嫂子！”

小颖“啊”了一声，扭头看向围栏外：“哪个是你嫂子？”

“就背蓝色小包包那个。”

小颖伸直了脖子，果然见慎知还一直朝着寻思的方向看。

可惜寻思毫无所觉，正在热情地给钱敏敏和欧小露分自己准备的矿泉水。

小颖：“……你确定那是你嫂子？她都不看你哥。”

“那也没看你哥。”

小颖：“我都说了那不是我哥……”

……

一轮游戏结束，小颖率先下了马。

“一会儿我们一辆车好不好？”

向钟捷有点受宠若惊，“啊，好呀！”

小颖于是拉着他往外走，一到出口处就冲着几个大人喊：“哥哥，小捷说要和我一辆车！”

慎知还和向钟毅都愣了下，小颖已经很自觉地坐到了寻思的座位上。

“姐姐，我和你换座位好不好呀？”

寻思当然不能跟小孩抢位置，马上把后座篮筐里的袋子拎了出来：“你坐你坐。”

小颖于是趁着人不注意，笑盈盈地冲着慎知还眨巴了下眼睛，无声地用口型道：记得加钱！

慎知还失笑，心道虽然是临时“租”来的“亲戚”，倒是很上道。

向钟捷毕竟还小，完全都没料到会是这个走向，看看小颖又看看他哥，很有些不知所措。

向钟毅狠瞪了弟弟两眼，钱敏敏也对天翻了好几个白眼。

茶男带茶女，连带来的小女孩都茶里茶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