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张毕现回应,她看了圈小孩,踩在巨石上的鞋尖碾压硌脚的碎石,“如果是,属实贵重,仅用以这点小事不值当。”
她站在下处,两人隔着好些距离。听到这些话,张毕惊讶李须韫突然的善心大方,不似乎之前斤斤计较那般。
目光中的李须韫站立在阴暗交织处,穿过稀疏枝叶的光影在她脸上起伏,像是入海口下与海水做斗争的河水,泾渭分明。
不自觉地,他迈开腿朝李须韫走去。稍微离近了,便能从她眼中瞧见映出的张毕现。
“咚!咚!”
张毕现失神地望着她,已然是陷入那清亮的黑眸里,迷失方向。
天上一只玄色飞鸟经过,在瞳中闪过痕迹。
李须韫移开脸,眉心皱了一瞬。
瞧见她的动作,张毕现这才回神,脸色尴尬地往后蹦了下,下意识捂住心口。
“咚!咚!咚——”
方才他对李须韫太失礼了!
抠着食指指节,面色绯红的张郎君低着头,用如同蚊喃的声音跟她道歉。
压根没听见的李须韫又看见他这幅莫名其妙的扭捏样,神情有丝无语。
好在张毕现垂着脑袋没瞧见,不然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尴尬席卷而来。
“两位郎君,”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间的阿弎艰难仰头出声,在两道视线一前一后看过来时,说:“多谢郎君对我们的善意,但此事既是我委托,就不可由你为我付出,平白让你吃了亏不是?”
这话阿弎是对张毕现说的,随即看向李须韫,“这位郎君可是有些功夫在身?”
“有些。”李须韫觉得三个人挨得近,有些挤正要挪步子,就听阿弎说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行啊。”人小鬼大的模样,有些想笑。
对张毕现作揖后,阿弎嘱咐伙伴里第二大的人看好年纪小的,便示意李须韫跟她走到十几步外的河岸边。
她看了眼有人的另外一边,张毕现正撑着双膝不知在跟伙伴说什么。
李须韫攥着下摆半蹲,阿弎冷不丁对上这张脸,尤其是那双如藏在干净井水底部的黑曜石般的眼,让她舍不得移开视线。
好漂亮的眼睛,像市集上胡人贩卖的清透琉璃。
“你是想雇我?”李须韫问。
猛地眨着眼,阿弎清着嗓子,调整好心态开口,“是的,我想请你带我入林子寻些吃食出来。”
“可以,你打算用什么雇我?”她看出这孩子身上没有值钱的物件,提醒她,“我不做亏本买卖。”
闻言阿弎抿唇,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开口才不出错。
没让李须韫等太久,她像是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盯着她,“其实,这林里的村曾经是盗墓贼窝点,里边有许多凿开的石壁存放金银珠宝。”
说这阿弎顿了下,没从李须韫脸上看出别的情绪,不由懊恼。
对钱没兴趣?不可能啊!那可是钱!钱呐!
“咳咳,不知道是不是那些盗墓贼带出来了邪物,村里开始闹鬼,每晚雾气迷蒙中,那些鬼就会出来吃人。”
阿弎又停下来,再次观察李须韫的表情。
后者还是那死样子,忽地不知怎么,露出一副吃惊,可怕的表情出来。
阿弎默默转过眼,这郎君装的好假!
似乎是觉得不能只让阿弎说话,李须韫随意问了嘴,“不是说林间有野兽,吃人的怕不是觅食的兽。”
“……不,吃人的是鬼,那些鬼长相诡异,无坚不摧。一夜之间就把整村人吃完消失。”阿弎严肃极了,生怕李须韫不信。
“真的,我没骗你。
那些鬼走后,听误入林的叔伯说,有仙人怜悯,特意派遣山中之灵镇守此地,抚平怨气,防住外人,所以那些盗出来的各朝宝物都还在。”
李须韫静静听她讲完,突然打量起面前的阿弎。
“你多大了?叫什么名?”
阿弎盘算着要不要再编些故事哄李须韫进去,这样就证明真的有金银珠宝。
她家那情况,不可能拿出钱来,也拿不出面前这位郎君满意的钱数来。
谁知话题一转,转到她的身上,眼神逐渐警惕。
“郎君为何要问这些?是不信我么?我可以以性命起誓,荒村里真有大量珠宝,你皆可拿去。”
“明知此处挨着危险的林子,临大河,还有座塌山,你们一群孩子大早上来这为何?”
不答反问,李须韫蹲的腿麻,起身跺脚,而后居高临下地注视阿弎。
如有实质的眼神像是要把阿弎破开,看清遮盖的秘密。
拙劣的谎言夹着丝丝缕缕的真实,李须韫似笑非笑地环臂而立,继续盯着阿弎,释放压力。
一口一个信她,她能证明。
不是说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怎能如此肯定里边有金银珠宝?
阿弎若是没进去,为何知道金银珠宝放在山壁,还是许多山壁,且还知是各朝宝物。
最可疑的点,是雾气,是无坚不摧的鬼。这不就是露儿手下的螝吗?
明知有危险还来这……眼睛在阿弎强装镇定的身上打转,她倒是对伙伴好,怕不是怀有目出来,没成想城门突然关闭。
在想如何回话的阿弎不知道李须韫早已察觉出端倪,咬牙忍住惧意。
浪费太多时间了,没想还把自己搭进去。看了眼不同于这里的死寂,那边的欢声笑语让阿弎焦灼不安。
一起出来的里边还有几个小的,可不能饿着。飞速瞄了眼李须韫,阿弎低头思索。
今早喉咙不舒服醒来去院里喝水,隔着土墙隐约听到外边路过去洗衣服的阿婶讨论着什么。
她轻手轻脚拉开门,没有物体阻挡声音大了不少,她自然也听清楚——北城门外靠近猛兽林的山塌了。
心中震惊焦急,等不到家人起床告知去向,阿弎一路狂奔,从南门入,北门出。
踉踉跄跄来到高高的废墟下,才红着眼落泪,谁知被身边的惊呼吓了跳。
原来是在她失魂落魄跑出之际,路上那些跟家人去洗衣的玩伴瞧见,觉得她状况不好便一路追赶出来。
“你对这块地挺了解的。”
李须韫注意到远处那道扭捏的目光,挥去心中不可能的猜想,拉出藏在龟壳里不愿说话的人。
“今早卯时初城门开启到宣告禁止出行也就不到半时辰,”李须韫说,“你那么早出城,难不成没有目的?”
她意有所指地看着废墟,“你知道那山里的事。”
“或许你对我没说谎,”李须韫在阿弎苍白的脸下继续自说自话,“里边真的出现过鬼,也真有金银珠宝。”
眼下状况与先前阿弎说话,李须韫沉默的做派颠倒,察觉到这点,李须韫轻轻勾起唇角。
倏地面色一凝,硬生生把翘起的唇角压下。
捏着眉心感受头里针尖的刺痛,淡漠的眼神有一刹那的柔意。
好在症状时间不长,她揉着额头蹲下,“若是我没猜错,你认识松哥对吧?”
听到熟悉的字,阿弎猛地看向李须韫。
“他……还活着吗?”
“死了。”
“……你说,我应该叫什么?”
“王彩。”
“谁害了他?”
李须韫挑眉,虽然阿弎瘦小,但复仇,可不讲究时间长短,手段方式。
“想杀他的是他主子,我有连累他的成分,但主要是他想死。”
想死?
阿弎想起松哥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位女娘,“那位姐姐,可是离世了?”
“是。”
“难怪……郎君,我是真心实意委托你带我进去寻食物,我同伴因为被困在外,我心有愧疚。
山里之事我是真不知,松月哥每次出来也只是替我祛毒,聊聊山外之事。”
还记得李须韫说松月哥的主人要松月哥死,阿弎深深吸一口气,“这山想必是松月哥主人所为了。”
那她们呆在这就不安全,可,城门不开回不去,林里还有猛兽。
这边,把阿弎的话听的清清楚楚的李须韫一乐——她要这样想也不是不行。
“林里有处安全的屋子可过夜。”阿弎说,“我觉得此处有种被人盯上的感觉,林子有猛兽可以挡一挡。”
这孩子倒是敏锐。
“记得带我去山壁那拿工钱。”撑开手臂褶皱的衣料,李须韫从背上取下弯刀对阿弎说,“雇主,走吧。”
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讲江湖事迹的张毕现看他们回来,想问李须韫打算,可身边都是小孩。
“这位郎君已经答应我,保护我们到回城时刻。”
阿弎说着话,在洋溢喜悦的小孩群里,一开始就黏在她身边的小女童小跑过来。
女童仰着肉乎乎的小脸抱住阿弎,依恋地蹭着,“阿弎阿弎你可算回来了,阿喜好饿啊,”又悄咪咪看了眼其他人,埋头在阿弎身前红着耳朵小声说,“我,我肚子痛,想解手。”
站在阿弎身后的李须韫听到“阿喜”二字,眼神立马落在小脸泛红拉着阿弎的女童身上,几息后朝张毕现走去。
“那匣子还是我们共有之物。”
她对张毕现说着,视线扫过周围,最后停在不远处另一座山,那道闪过的金色上。
既然他们聊好了,张毕现也不强硬要替阿弎支付雇李须韫的钱。
点了点头,他微微弯腰凑近李须韫,在她耳边说道:“这是地城上方,久待怕会被追捕我们的人发现。”
耳廓传来温热的气息,李须韫伸手把人推远,揉着略感不适的耳朵,“阿弎说林里有间安全的屋子,”顿了顿,补充道:“她或许就是王彩。”
“阿弎是王彩?”
张毕现注视那群恢复活力的孩子,没察觉李须韫的远离,又凑近说:“那她对话可信吗?会不会是陷阱?”
“可不可信,我们都死不了。”
她摩挲着弯刀,而后侧脸看他,“你不要对着我耳朵说话,奇怪的感觉我很不喜欢。”
没想到李须韫会转头,张毕现本就离得近,此刻鼻尖直接戳在她脸颊上。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桂花香飘来,仔细闻似乎藏着一丝血腥。
没得到答复李须韫别开脸,懒得理会僵住的人,冲那边的阿弎说,“何时动身?”
“现在!”被阿喜闹得头疼的阿弎火速回道。
“回神了。”轻轻拍着木头人般的张毕现,李须韫做好护卫本职,跟在领路的阿弎身旁。
让他无法呼吸的原因一走,张毕现整个人松了口气,用手在脸旁扇风,神情十分懊恼。
完了,一对上李须韫自己有问题。
眼见他们走远,张毕现抚着心口呼气脚步匆忙跟上。
有了阿弎的指路,一炷香不到就来到那所谓安全的屋子外。
那是座用土砖建成的屋子,不大不小十二人进去也能容得下,倒是没什么不寻常的。
“就是这里,还要麻烦李郎君开门。”指着眼前的木门阿弎说。
两人视线碰撞,李须韫伸手贴在木门上用力推,传来移动重物的刺耳声。
大门打开,她眼带新奇地敲了敲,听见厚实带着金属的回响,是木头里裹着铁门的动静。
那群孩子一进屋也满眼好奇,阿弎说没危险让他们在屋子里自己玩,就带着憋到涨红的阿喜去解手去了。
注意到李须韫的动作,张毕现也学着她敲了下墙,土砖里响起金属的撞击声。
怪不得说安全,他又去窗户那看了眼。
不同于稍作掩饰的门墙,窗户直接用黑铁条焊死无法推动。
“这位阿弎小娘子懂得不少。”他嘀咕着,在铁窗里看见出去的李须韫,喊道:“去哪?”
“屋外绕几圈,你别出来,看住小孩。”她揉着手腕,大步往外。
再次回来,已经是半时辰后。
下摆与腰间的布带缠绕,兜住一堆青的红的果子。
左手放下一捆干树枝,树枝间掺着些许枯枝。右手是用弯刀绳子绑住的各色野菜,但不多。
把生火的东西放在有些小的厨房,找了两个还能用的木桶,询问阿弎哪有水源。
“那地有些绕,我带你去吧。”
阿弎抓着两颗果子起身,却被阿喜扯住衣袖,“我要和阿弎一起,一起去。”
“我也有些渴了。”一上午滴水未进的一位小孩出声。
有他带头,余下其他孩子也纷纷说要去,要么是口渴,要么说去看看能不能摸到鱼,要么就是不想离开李须韫这护卫。
最后,还是一群人前去。
不知是小孩忘性大,还是觉得李须韫在,在去往水源的小路上嬉闹声不断。
许是张毕见讲故事讲得好,这会他正被几位小孩缠着听他走南闯北的所见所闻。
而李须韫在不知不觉下来到队伍末,停下脚步紧盯身侧的一小块草丛。
说来也奇怪,明明林外呈现一副草木凋零景象,可二十步不到的林内却是鸟兽众多。
进来到现在,她看见不下四种鸟类、十几种常见小兽。
想着想着拨开草丛,与一双黑豆眼对上,黑长的喙“哒哒哒”的开合,鸟头歪来歪去地对着李须韫。
乌鸦?蹲下来才发现这乌鸦有她前臂这么大。
试探伸出一只手指捅着它的胸,乌鸦“哒哒哒”着嘴,黑豆眼紧随李须韫而动。
见它没有攻击自己的意思,也不知处于什么心态,向来不管这些动物的人检查起乌鸦,在翅膀旁的肋上发现一道整齐刻骨的伤口,应当是人的利器所致。
瞥了眼在原地玩起老鹰抓小鸡的小孩,眼睛在当小鸡玩得欢乐的张毕见身上掠过。
没在赶路她就不急了,摸出些止血粉和生肌膏,拎着乌鸦的翅膀露出伤口,小心涂抹。
没一会儿处理好伤口的李须韫把指腹残余的膏体,状似不经意地抹在乌鸦头上,把服帖的黑羽蹭的一缕一缕。
“你要在树上歇息还是就蹲在这?”抱着双腿慢悠悠地晃着,右手把乌鸦全身上下摸了个遍。
“哒哒哒”长喙忽地啄起李须韫逗弄的那只手,触感尖锐但不疼,应当不是要攻击的意思,或许是不想李须韫继续对它上下其手。
搓着手上的羽屑收手,脑袋一抽把手放在鼻下,李须韫难得干呕了声。
乌鸦不动了,走上几步在她腿边展开双翅扑腾而起,黑爪在李须韫烟灰色的上衣上留下黄色爪印。
李须韫:“……”没意思,没意思,没意思。
拍着上衣如同小竹叶的爪印,她面无表情地站在玩疯的众人前。
“渴了,水源在哪?”
阿弎红扑扑的小脸上挂满笑意,听见李须韫问,这才反应过来此行目的。
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一手拉着阿喜一手扯着李须韫的下摆往水源走。
阿弎说的水源,是一条从高处层层往下流的小溪。水流细小柔和,光斑落在水底的石头上,好似鱼儿泳动。
“看!有鱼!”
阿生,也就是十人里年龄排在阿弎后的老二,他弯腰从水里抓出一道挣扎的东西。
李须韫看了眼,还真是鱼,今晚是不是可以吃鱼汤、烤鱼、蒸鱼,不对她身上没去腥的料子……
“你们不要往里边走,注意脚下莫要伤着。”
眼瞧一群小孩褪去鞋袜迫不及待下水玩,张毕见担忧地对他们嘱咐。
就是不知疯起来的孩子能不能记住了。
从上边没人处装满两桶水放在树底下,李须韫对站在溪边的人道:“不下去?”
“下。”
根本没想要下水的张毕见嘴先脑子一步回答,说出口后他也不好继续站着,扎好衣摆脱去鞋入水。
“不想去就回来。”
这人这么好面子?李须韫冲他喊道,后者身形一顿,干哈哈地说没事。
“哒哒哒——”
风中传来熟悉的声音,李须韫脱下外袍挂在树上,卷裤腿挽袖子,眼睛在一棵棵树上搜寻,直到斜对面那夹在绿茵的黑上。
乌鸦见李须韫看来,歪着脑袋半晌朝她挂外袍的树上飞去,落在她顶上的树枝。
“别弄脏我打的水。”不管乌鸦能不能听懂,李须韫提醒。
这时跑来几个抓到小鱼的孩子,笑容灿烂问李须韫能否把小鱼放在其中一个桶里。
“放吧。”反正她知道路线了,送完他们回去再来打水也行。
有了李须韫的批准,大伙都把抓到的鱼放在桶里。这可把树上的乌鸦看得眼馋,想趁没人注意叼几只鱼走。
悄悄飞下来站在桶上,头往下探挑着鱼,却感到阴影来袭猛地起飞悬停在空中,几根炫彩的黑羽飘落,被一只白皙带水珠的手抓住。
“我不是告诉你别弄脏我打的水?”
李须韫眉眼轻压,举着手上两条前臂大的鲢鱼,“拿去吃,别动桶里的鱼。”
她不想被一群孩子的哭声吵到脑壳疼。
黑豆眼再次紧盯那位举着大鱼,说要给它吃的人身上。
方才一路尾随李须韫过来,抹过药的伤口早已渗出血。
犹豫了下,乌鸦从树上飞到她伸出的隔壁上,小碎步上前啄啄李须韫的脸,这才抓起两条鱼飞入林间。
在小溪里玩到筋疲力尽,小孩们到岸上围着两桶鱼高兴的指认自己抓的鱼,谁抓的最多。
为什么装鱼的桶成了两桶?
除去阿生抓到一条大鲢鱼外,其余小孩抓的都是巴掌大的小鱼,刚好一痛装完。
可偏偏李须韫觉得这些不够塞牙缝,怕大晚上饿肚子,只好下去抓了五条大鱼上来,丢到另一桶里。
捡了块大石头坐着,目光里是抓了半天一无所获的张毕见。
死倔——李须韫点评。
望着流动的水面思绪起伏。这段日子部署好一切,待离开远占县回到望都,就要开始收网了。
水面映照出李须韫的身影,那张脸在水纹的影响下漠然与温和并存,冲突却和谐。
一条鱼灵动地游来,带起一圈圈纹路碎化开李须韫的面容。
在水底潜伏良久,终于破水而出,鱼跃而上,水花四溅。
“抓到你了!”
忽地一双手穿过水花,等飞溅的水如雨般回到溪里,没了阻挡,李须韫这才发现远处,张毕见手中那条拼死挣扎的大鱼。
而原本在她面前的那条,早就消失在水花出现的那刻。
等待半天终于有了结果的张毕见发自内心地欢喜。
他下意识转向岸上,在人群中第一眼看见眸光柔和,嘴角含笑的李须韫。
“咚咚咚咚咚——”
又是这种感觉,张毕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这是有悖人伦。
心底涌起凉意,他慌乱地垂眸挡住眼底的恐惧,脸色渐渐发白。
一心只想躲开李须韫的注视,谁知退着退着脚下一滑栽入水中。
“张郎君落水了!”
分心看着李须韫的阿弎自然发现张毕见的遭遇,当即跑到水里想要拉人上来。
谁料刚扑出去就被人拎着衣领提起,像个晾在竹竿上滴水的湿衣。
“你看好其他人,别再下水,我去捞人。”
不知何时出现在张毕见落水地方的李须韫把阿弎放下,示意她回去。
一脚在水底划动,李须韫确认这有断层后,不做犹豫即刻入水寻人。
踩空入断层的张毕见从一个狭窄的夹缝掉落,陷入幽黑的水中,不时感觉有冰凉的东西贴着他游过,带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奋力划动双手双脚,朝着唯一一处投下的光束来源划去,虽然这唯一让他安心的光就是害他踩空的因素。
但不管他如何自救都无济于事,因为他不会水,生的欲望让他拼命划动却耗尽体力。
他只能无助望着自己一点点沉入水底,与光远离。
好不容易爬出灰暗的过往,如今再次被拉回去,这就是命吗?
这时一大片气团炸下来,细密的水泡如沸腾一般争先恐后上涌。
一道人影从中迅速游下,抓住张毕见的手腕。
理智在崩溃边缘的张毕见感到生机出现,猛地往李须韫身上爬,抱得死死的。
浮动的黑发中是两张面对面的脸,李须韫皱眉看着突然昏死的人,换了个姿势抱着他往上游。
唯有那只被张毕见不小心抓下的木簪,永远的留在这处断层的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