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馆,苏芜单独把辛明哲喊出去,说是有事情同他商议。
沈行山抱臂立在一边儿,脸色不是太好:合着专门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这厮帮忙?
辛明哲见苏芜主动喊自己,喜不自胜,出来却撞见沈行山,脸上的笑容迅速垮下去。
“阿芜,有何事需要我帮忙,你尽管说。”
苏芜道:我知道你身手不错,可否帮我去劫一个人?
辛明哲听到第一句时乐得开花,又听到苏芜要劫人,不可置信:“劫个人?”
“嗯,你可能帮我?”
辛明哲想都没想就点头应下,又有些担心地问道:“当然,不过阿芜,如果是去荒山野岭劫人,我得找个借口从府里溜出来,可能需要耽搁两三天。”
苏芜被他的憨态可掬逗笑:“不是要你去当土匪劫财的,此事你不要同他人提起。”
辛明哲立刻竖起手指,对天发誓:“不会的阿芜,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苏芜挥挥手,示意他再凑近一点,在他耳边轻声道:“去太史令府中将柳姑娘劫出来。”
辛明哲瞪大了眼:“柳夏青?”
苏芜点头,给辛明哲解释:“姑娘同我有着些交情,如今有麻烦,自当帮她。柳睿丰的为人在京中颇为人知,柳夏青不肯嫁人,他便将她圈禁在屋里头。今夜丑时,柳夏青会设法遣散一些看守的侍卫,届时还需你带她出来。”
辛明哲听了爽快地答应,还不忘斥责柳睿丰两句。
沈行山在旁边静静看着,对苏芜整个人有了些别的看法。
那日辛府的那个乞丐他去查了,是将军府里同苏芜不和的二房娘子的表兄。沈行山在打探清楚后,只觉苏芜是一个聪颖的姑娘。后来见她说话行事也滴水不漏,沈行山猜自己娶到了一条心狠手辣的小毒蛇。
柳夏青来茶馆,理由甚至算得上荒唐。她出不了府,只能托丫鬟将信偷偷带到茶馆,信中有两则消息,就是沈行山在白龙寺同苏芜讲的。这第二则消息太过执拗,要茶馆联系苏芜,信上头也言之凿凿,自己只同苏芜有过一面之缘。
沈行山以为,以苏芜的性子,仅凭这一面之缘,苏芜是断不会让自己卷进一件本来与她无关,甚至是会惹来很多麻烦的事中。
可在沈行山告诉她这个消息后,居然见她思忖片刻,就一口应下。
苏芜瞧辛明哲敞快的态度,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那我们去茶馆商议此事。”
沈行山眉梢微挑:“哪个茶馆?”
苏芜摊手:“还能有哪个茶馆?”
辛明哲却面露难色,指着身后的讲堂:“那夫子那里?”辛明哲很紧张地告诉苏芜:“今日还是贾夫子在里头。”
这事情就更好办了,苏芜摆摆手,表示不成问题,抬脚朝诚义堂走去。
留下沈行山和辛明哲面面相觑。
苏芜正好奇贾若冲这老头儿这几日忙些什么,她悄悄推门进去,贾若冲被突然出现的苏芜吓得身形一颤,手忙脚乱收起了桌上摊开的纸。
苏芜眼尖,依稀瞧见是张地图,不满地抱怨:“老头儿,当初你落魄的时光可是我陪你度过的,怎么现在傍上沈行山成了夫子,连张图纸都不让我看。该不会是在替沈行山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说罢,苏芜看着贾若冲结结巴巴,慌张的神色,心里一咯噔:那日看他和沈行山有来往,她就这么随口一说。可眼下——这是误打误撞猜对了?
贾若冲笑着打哈欠:“没有没有,这是哪里的事,你这两日不是都不来学堂吗?今日怎么有这闲情逸致了?”
苏芜哪能这么轻易由她转移话题,当即又把话扯到刚刚的事情上来:“这几日看你不在弘文馆,来了也无趣。你在替沈行山忙什么?”
“真的没什么。”贾若冲连连摆手。
“和茶馆有关?”苏芜追问。
贾若冲再度摆手:“无关无关。”
“哦,那就是替沈行山在忙其他事情喽,你俩这交情着实不浅啊,你连茶馆这事情都知道。”苏芜杏眼微微眯起。
贾若冲一怔,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恼羞成怒起来,作势要把苏芜往出轰:“来了就去讲堂待着,莫要在这里捣乱。”
苏芜知道再追问下去老头儿会真的把自己往出赶,况且这种事情也不急在一时,当下最重要的是柳夏青的事情。
“我来给人求个假。”
“谁?你让他自己过来。”贾若冲在这种事情上还是比较严苛。
“不是他要告假,是我要让他告假。”苏芜解释。
贾若冲颔首疑惑道:“是什么事?”
“辛明哲。”苏芜撇撇嘴:“至于是什么事情,你也不能知道。”
“胡闹,你要是不说去干什么,这假为师可不许。”贾若冲审视着苏芜。
苏芜冲他灿烂一笑,指了指桌上贾若冲刚刚收起来的地图:“你要是不允许,那这地图可要被我抢走了。”
这倒确实是苏芜能干出来的事情。无奈,贾若冲叹口气:“去去去,做你的事情,不要在这里欺负我一个老头儿了。”
随即他又像是猛然想起来什么,严肃地叮嘱苏芜:“不过为师还有几句话同你讲,既然是马上要出嫁的姑娘,就同旁人离得远些,还跑来替辛明哲求假。沈行山是个好郎君,你们在一块儿更是金童玉女,我看着也欣慰——”
苏芜转身便走,无情地丢下了这个在原地媒婆一样的夫子,留给贾若冲一声关门的响声。
关好门欲走,苏芜猛然与站在一边的沈行山和辛明哲视线交汇。
“你们在这里偷听?”苏芜有些诧异。
沈行山:“没有。”
辛明哲:“对。”
两人齐声道,惹得苏芜反复打量着他俩,不知道该信谁的话。
沈行山不屑地瞥了辛明哲一眼:“我们刚过来,是他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苏芜担心他把贾若冲在替沈行山办事儿的消息听到,听沈行山说刚过来,稍稍放下了心,试探问道:“你都听见了什么?”
辛明哲同样用鄙夷的目光瞪了一眼沈行山,不情愿地挤出回答:“听见夫子说你和他金童玉女。”
……
还不如让他听见前头那些话呢,苏芜有种做贼结果被当场抓包的感觉,不敢去看沈行山,摸了摸鼻子含糊过去:“走走走,先去商议要事。”
沈行山轻笑一声,瞧着有些得意,跟在了后头。
苏芜没去过柳府,对里头的布局一无所知,那信上只提了是在宅子一角,苏芜皱着眉感到颇为无措。把守的侍卫,辛明哲可以轻易解决,但如果不能清楚找到地方,贸然惊动了柳睿丰就不好了。
沈行山突然出声:“从西边翻墙进去,稍微向前走几步,应该就是柳夏青所在的院子。”
辛明哲在这种时候反应很快,立马道:“你怎知柳姑娘的院子在何处?莫非你去过?”
沈行山嗤笑一声,指着桌上摊开的信,对苏芜分析:“柳府的宅子算不上大,平常都是坐北朝南的布局。而柳府东边儿挨着一个商人的宅子,倘若是圈禁,大抵不会在东面。”
闻言,苏芜赞许地朝他点点头,冲还在翻白眼的辛明哲嘱咐:“那你便从此处翻墙进去,一举一动都需得轻手轻脚,切莫打草惊蛇。”
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映出淡淡的银光。竹子伸出白墙,树影婆娑,与墙上映出的斑驳光影交织在一起。
辛明哲一下子便借着旁边的石块儿翻身上了墙,冲苏芜呲牙笑了笑,轻轻跃进院子内。
苏芜和沈行山在墙角处等着,半晌,沈行山突然开口:“我也能翻进去。”
苏芜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听得一懵:“啊?”
夜色中,沈行山的表情看不大清楚,语气平静:“我说我的功夫也挺不错。”
苏芜琢磨不透他说这话是出于何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沉默了半晌,道:“哦。”
……
此时无声胜有声。
约莫过了一刻钟,苏芜一直盯着墙上瓦片,不见辛明哲带着柳夏青出来。正担忧之际,肩上突然被一只手拍了拍,转身一看,是辛明哲和柳夏青,还有柳夏青身旁的一个小丫鬟。
“你们怎么出来的?”苏芜瞧了瞧这墙又瞧着眼前的他们。
柳夏青上前主动靠在苏芜身边站好:“走门。”
哦。
原来不是从哪里进去就得走哪里出来。
苏芜觉得自己有些像傻子,旁边传来低低的笑声,苏芜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沈行山:“笑什么?我第一次劫人,没经验咋了?”
沈行山挑眉“嗯”了一声,笑意不减。
苏芜懒得掰扯,拉着柳夏青的手仔细打量了一下,关切道:“可有受伤?”
柳夏青见苏芜如此关心自己,莫名鼻子一酸:“没有,这几日我都乖乖听话,他没有做什么。”
这个“他”,指得便是柳睿丰。
上辈子柳夏青的尸体捞上来时,据说身上有数道鞭痕,以及大大小小的淤青,想来也一定是柳睿丰下的毒手。
柳夏青穿得有些单薄,被冻得打了一个喷嚏,苏芜连忙将自己的披风解下,不顾柳夏青阻拦,给她系在身上:“先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一行人不敢在街上招摇过市,穿梭在各条小道间。
苏芜突然感到身上一重,对上了沈行山的目光。又看看自己肩上的暗色披风:“你那件披风我还未还你呢。”
沈行山浅笑:“无妨。”
辛明哲在一旁恨恨咬牙:他咋没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