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渐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上次去吃烧烤单纯是因为和那个老板熟,刚好有点饿了,顺便去照顾生意,碰上楚景暔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
林星渐走回家,路上没有看任何一个人,他现在头很疼,只想躺在床上。
好消息是,这片区虽然离学校近,但贵到飞起,周围并没有太多人。
坏消息是,他们家亮着灯。
林星渐坐在家门旁的长椅上,忍不住蹙眉。
最近坏事好像都凑一起了。
缓了好一会林星渐才从口袋里摸出从抽屉拿的以防万一的两瓶药剂。
中午才被提醒不能过度用药。
林星渐盯着玻璃瓶身上贴着的不知道哪国语言的文字愣神。
相较于这些乱七八糟的,其实它有个更通俗的名字。
——抵抗剂。
林星渐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次这个药,说他被药吊着命倒也是一点都没有错。
因为副作用太强,这个药一直是实验室研发未公开药,他算是除了参与研究员以外唯一一个看着包装变更无数遍的人。
从八岁得知自己是omega开始,他就习惯了发情期一式两支的生活。
抵制剂里加了抑制剂的成分,平时用是够的,能让别人闻不到自己的信息素,衣服上也很少沾染,几乎是专门为林星渐打造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副作用强,但他半个月一次照打不误,强效抑制剂是发情期用的,能闻到信息素就用,做的极端。
可林星渐不说又有谁知道,他做的这么极端也只是为了在这个周围全是alpha的世界里活下去。
无人救他,那他就自救。
林星渐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把两支针剂打完。
随着“咣啷”两下玻璃碰撞的声音,周围又归于平静,如同他那颗麻木到毫无波澜的心。
冷漠的抖了抖手上占满香水的校服外套披上。
其实他的抑制剂已经足以在一定时间内让99%的人闻不到他信息素的味道,一支很持久。
他只是下意识往最坏的方向打算,多打一瓶更保险。
林星渐闻了闻,确保自己身上没有一点味道才缓缓走到门前打开门。
“我回来了。”
林星渐兴致不大高,要是楚景暔在这一定会发现不对。
但林腾一年半载才回一次这边,每次回来林星渐有都是这个态度,他当然不知道。
“呦,舍得回来了?”林腾一身正装坐在沙发上,听见声音才回头,嘴里吐出一团烟圈。
伪和善这方面,林星渐承认他这个父亲一向做的比他好。
“嗯,去酒吧走了一圈。”林星渐面对他也丝毫不怂,低头换鞋,谎话张口就来。
“怪不得一身的香水味。”
林腾把头转回去,没再多说什么。
林星渐以为没事了,正准备上楼。
刚上两节台阶,林星渐就又被叫住了,林腾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站在楼梯下。
“林星渐。”
铺天盖地的酒味信息素味道扼住林星渐的喉咙,让他有点喘不过来气。
林星渐手指紧紧掐进掌心,用疼痛唤醒残存的理智,强撑着转头,如果往下细看他的手就能看出他在抖。
但长久以来的高压环境让他即使实在这个时候面上也丝毫不显,就连声音都没有一丝颤抖:“还有什么事吗?父亲。”
这句父亲叫的违心,不带一点感情,像是机器人的设定程序。
亲人间信息素的压制无疑是成倍的,而林腾就没打算收着,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在试探。
他在试探林星渐有没有分化成一个对于整个家族来说几乎是耻辱的omega。
“快满十八了吧?”林腾的信息素没有一丝一毫要收回去的迹象,重重的压在林星渐心上,“如果你是omega,你知道下场,如果你是个bate,我就有合理的理由怀疑你妈当年出轨,所以你最好是个alpha。”
“还有两年。”
林星渐冷静的回答。
十八岁才是定型的分水岭,十八岁之前任何一个bate都有可能转化成一个omega或者alpha,但一旦转化就是不可逆的。
林星渐太清醒,装的太好,以至于在林腾身边以他最看不起的omega身份活了十年他都没发现。
“怎么还有两年?你不是明年高三了吗?”林腾看林星渐的视线带上了质疑。
“说了无数遍,我跳了一级,自己不上点心就别乱质疑。”林星渐本来就烦,看到这个听不懂人话的就差把身份证甩他脸上了。
林腾这才把信息素收回去,拿湿纸巾装模作样的擦了擦手:“放心,十八岁生日过完前我不会动你,毕竟我承认,你在某些方面确实天才的过分。”
“谢谢,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林星渐并没有做出一点类似于“松了口气”之类的举动,只是漠然的转身,上楼。
因为有阶梯差的缘故,刚刚说话林星渐一直是以俯视的角度看着林腾,林腾虽然被看的不是很舒服,但他确实在林星渐眼里看出了几分血性。
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林腾便不欲再多说。
林星渐回到自己房间,几乎第一时间就把门上了锁,靠坐在门边。
房间没有开灯,窗帘被他死死拉上,只有拼命往里想要挤进来的细碎的光。
外面的声音被门挡着并不清晰,但林星渐还是能听见下面两个人在说话和对话停掉后关门的声音。
林腾一向如此,从不会呆在这里过夜,一旦目的达成跑的比谁都快,就好像林星渐根本不是他亲生儿子,而是一个尚有利用价值、随时可以抛弃的工具。
甚至就因为没有分化成alpha,林星渐连留在出生地学习的资格都没有,从小学被迁到南离这个陌生的城市,在那里五百分就能上的大学在这要考到将近七百分。
不,不只是林腾,林家的所有人都是这样,包括他自己。
他其实并没有跳过级,身份证上的信息是他故意报小了一年,就是为了不影响高考,大学他才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处理这个家肮脏的事。
反正在这里,不会有人在意一个毫无价值的“bate”。
林星渐厌恶的闭了闭眼,但还是松了口气,扶着门站起来,脑袋一阵刺痛又差点倒下去。
他强撑着把能藏摄像头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又拿手机红外扫了一圈,确定房间里是安全的才敢躺上床。
其实没有人会在他房间里放摄像头,但他不得不谨慎,毕竟林家那群人都跟疯狗一样,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
林星渐以前也自欺欺人的渴望过爱,但这个观念早在十年前就变了,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被利用,最廉价的东西。
迷迷糊糊的,林星渐梦到了很多之前发生的事。
七岁之前,他过的还算是快乐,那是他记忆里为数不多过得能称得上“美好”的一段时间。
小时候的林星渐还是会跟在妈妈身边闹着要看电视的小孩,会因为妈妈要带他出去玩就开心的手舞足蹈,会因为妈妈不让他吃冰激凌就哭闹。
那时候,无忧无虑。
画面过得很快,一帧一帧,其实不像记忆,更像是被按了自动播放的幻灯片,或者一部明明缓慢悠长却开了倍速的电影,甜的让人心里发苦。
放下童趣和纯真成长起来只在一瞬间,现在回头看,林星渐却觉得无比变得陌生,就好像经历那些事的人不是他,而是被植入了一段记忆。
就快到七岁了。
林星渐拼命挣扎着想要醒过来,不想回忆这段痛苦的过往,却依旧只能看着,无能为力。
最后还是没梦下去,他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林星渐没接,下意识揉了揉眼睛,眼尾是湿的。
哭了啊。
林星渐淡定的接受着这一切。
曾经属于他的温情早在他七岁的那年碎的一干二净,逐渐远去,明明梦中只有一些细水长流的琐事,这么久了却依旧能让他落泪。
或许是知道这场没由来的梦早就不属于他了。
身上的疼痛让林星渐行动艰难。
这是他写几年来过的最艰难的一次发情期。
或许是身体内的药物一直在沉积,所以突然了这个口子就拼命往外泄。
林星渐能闻到房间里很浓郁的荼蘼花味道,第一反应居然还是会不会被发现。
手机电话的响铃早已结束,停了两分钟又催命似的响起来,强行打断了林星渐的思路。
林星渐认命的从床上摸到手机,按下接通键:“喂?”
电话那头沉默好一阵。
“不说话我挂了。”林星渐原本想直接挂的,他一向没耐心,但想到刚刚恰好打断的两次,他还是决定分一点时间出来。
“怎么没来学校?”
林星渐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眼日期。
已经周一早上了。
他躺了一整天还多,佣人肯定不止一次来敲过他的门,发现是锁着的又离开了,而他居然一点没醒。
林星渐按了按眉心,又把眼睛闭上了。
虽然是他的问题,但他依旧没理解,他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去哪还要报备吗?
“逃课。”
林星渐眼睛没再睁开,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早就炉火纯青了。
“生病了吗?”
“你心里都有答案了还问什么?”林星渐真是被楚景暔气笑了,要不是他真提不起精神,多远都得冲过去先把人打一顿,“如果是专程来嘲笑的你就可以滚了。”
楚景暔又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没有,只是想确认一下。”
“哦,所以挂了。”
“你什么时候来学校?”
两个人说的异口同声,又都听见了对方在说什么。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林星渐语气很平,但绝不是在生气,更像是一种陈述,以此表达他的不满。
也不像是忍让,就像是累了。
“楚景暔,我发现你管的好多,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管好你自己。”
那边停了一下。
“好,你好好休息。”楚景暔说完就主动挂了电话,让他有个安静的环境。
挂断电话的最后几秒,林星渐听到了那边上课的预备铃声,声音很小,校园里广播是全覆盖的,但不知道楚景暔是去了哪个犄角旮旯里,能找到这么一个地方也算难为他了。
林星渐定了个闹钟准备再躺会,等好点了,下午或者第二天再去学校。
大概是还没清醒,林星渐甚至完全忘了去想楚景暔哪里来的他的电话。
或许是习惯了他的电话人尽皆知,鸡毛蒜皮大点事就会有人找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