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五分钟后再打,仍在通话中。
改拨语音通话,姚萱秒接。
“喂梁总,找我有……?”
姚萱不知自己犯了什么天条,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梁晏单方面挂了电话。
接着,他甩来一条消息。
『天亓梁总』电话不通
『钱江首富』恶人先告状,我接了,你秒挂。
『天亓梁总』不是语音通话。
噗——姚萱差点喷出一口红茶。
天塌了!死去的回忆突然发起攻击,时间倒流回婚后第一天,她和梁晏因为几盆花闹别扭,于是她一怒之下,把他拉黑了!
不是他怎么打电话啊?!
平时他们都是有事发消息,急事打语音通话,这年头谁还没事打电话啊!!!
结婚三月余,冤种老公一直躺黑名单里,这绝对是年度最佳笑话。
姚萱笑不出来,急忙把梁总请出黑名单,回拨请罪。
“喂?梁总……”
“嗯。”
“不好意思啊,我……忘了你还在黑名单里了。但这也不能全怪我……是你当时给我甩脸色,我才拉黑的。”
“嗯。”
他什么都不说,那她可就当事情没发生过了。姚萱清清嗓子,干巴巴笑问:“那梁总找我什么事?”
“没事。”
没事?
他们是没事需要打电话的关系?
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婆出差在外,小娇夫独守空房空虚寂寞冷,两眼泪汪汪,打电话给亲亲老婆求安慰呢……
啧啧啧,听就不可能是梁晏能干出来的事。
白月光出国这么久,她就没见过梁晏给苏星纯打电话,更别说主动向她这个可有可无的合作方诉衷情。
姚萱有理由怀疑,即使自己客死他乡,梁晏都不可能为她掉一滴眼泪。
他大概会风风光光把她葬了,美美戴上“深情鳏夫”的帽子,昭告天下说“我爱惨了我太太,这辈子不可能再娶别的女人”。
然后给他“深爱的太太”上完坟,马上收拾收拾去跟别的女人上床。
永远不受无关紧要之人影响,这才是正常的梁晏ok?
越脑补越气,她拉长了脸,冷哼一声,“没事挂了。”
挂掉电话不到一秒,一通视频通话炸来。
这家伙抽什么风?她撇撇嘴,把手机靠在茶杯上,像小学生学朗诵一样,每个字都拖着长长的尾音问:“梁总,您又有何贵干?”
画面中只有红木框落地窗,窗子里画着两棵树,左边是枫树,红的,右边是杏树,黄的。
枯叶簌簌飘落。
枫叶和银杏叶的阴影映在玻璃上,窗外树枝摇曳,窗面光影婆娑。
隽美的脸庞蓦然闯进镜头,姚萱这才看见,梁晏半卧在躺椅上,长睫垂下,虚虚掩住眼眸。
“你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她单手托腮,“是不是家里少了我这么耀眼的存在,你孤枕难眠啦?”
梁晏懒懒抬眸,凝望手机里的她,笑笑不说话。
她在喝茶,红茶滋润过的红唇,水光淋漓,犹如秋雨洗过的软柿,沁出最甘甜的汁儿。
他在看她,咽茶时喉间起伏的弧度,像心电图上错落有致的峰与谷。咕咚咕咚,甜茶缓缓流过喉咙,在他心上降下一场甘霖。
“家里柿子熟了。”他转动手机,请柿树入镜。
“是吗?挺好看。”姚萱淡淡看一眼,不太感兴趣。那是梁晏的豪宅,不是她的。她也不怎么爱吃柿子,因为吃相有点狼狈。
“是,好看。”说话时,他幽深的目光从柿树回到她脸上。
然后两人隔着两千公里距离,看着对方的眼睛,陷入沉默。
几天不见,他们之间本就不近的距离,越发远了,姚萱实在不知道该和他聊些什么。
也不知道,梁晏出于什么动机联系她。
“你在Fleurs de cerisier Caf?”他问。
“你怎么知道?”她不答反问。
“喝过这家的午后红茶。”他答。
毫无意义的日常对话就此展开。
“这个?我觉得口感一般。”她举起茶杯点评。
“外面的再好,终归不如家里的。”他端起自己泡的茶啜饮。
姚萱咽一口茶,咂摸回味之时,隐约品出一丝酸味。
但茶怎么可能是酸的?一定是错觉。
“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下午的机票,西泠机场落地。”
“几点?”
梁晏一直低着头,像在整理什么东西,又像在刻意避免与她对视。
她直勾勾盯着屏幕,掐着尖尖嗓音,挤眉弄眼,“怎么?梁总真想我了?”
沉默长达一分钟,若非耳机持续传出枫叶沙沙声,躺椅吱呀声,姚萱差点以为网卡了。
“我回新月湾,可以顺路接你。”睫毛轻轻颤动,他终于抬头,正视她的眼睛。
许是察觉路线有误,他补充道:“明天去城南见个朋友。”
这倒是合理,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保持警惕问:“你不会接一趟讹我几十万吧?”
“……我不是你。”
“那就好,不出意外四点落地,西出口。”姚萱咽下吐司,“您还有事不?别等会我挂了,你又打过来。”
“再等等。”也不告诉她等什么。
姚萱随手搁下手机,干坐着陪他等。
之前垂头不看她的人,这会忽然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真搞不明白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转完第八圈时,视频那边响起清寒嗓音,像初春雪山融水,缓缓流过耳畔。
“姚萱,回头。”
这是第一次,梁晏连名带姓叫她,姚萱恍惚一下,勾唇讥诮,“你不会想演霸总从天而降的偶像剧情吧?我在富士山下,你白月光在格里菲斯天文台上,你这通电话……打错地方了吧?”
“我分得清。”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严肃的神情仿佛在对天神盟誓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听见另一个人喊她名字叫她回头时,这个人即使不理解,应该也会配合着回头看一眼。”
“只有你,反应永远让人出乎意料。但正因为做出不寻常反应的人是你,我又觉得……”
“在意料之中。”
声音慵懒,沙哑且带着似有似无的鼻音,像大梦初醒之人,向别人讲述他光怪陆离的梦。
别人听不听得懂,她不清楚,反正她听不懂。
“停停停,你别念经,我听不懂。合着你的意思是说……”姚萱捋一捋打结的神经,“我不是正常人呗?呵,大老远打电话过来,就为了骂我不正常,梁总你是对世界有什么不满,还是因为今天盐吃多了?”
“你……”梁晏失笑摇头,“算了,我没指望你能听懂。回头看一眼,我挂了。”
嘟——
姚萱不明所以,怔愣回眸。
雪山顶犹如烧红的熔炉,岩浆迸溅,纠缠,肆虐,爆发,湮灭。
轰轰烈烈之后,这片余烬堆积而成的土地,只剩难以言喻的静寂。
她被这一幕深深震撼,心跳震耳欲聋,久久不能平静。
这时,来自真实世界的声音指引她走出幻境。
“汹涌爱意恰似湍急岩浆,一鸣惊人,再鸣无声。
你无情打断他孤注一掷的宣誓,他便失去了卷土重来的勇气。
因为在爱情里,我们都是懦夫。”
“你捂住耳朵,怎么可能听见他的心跳?
你封住心房,怎么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刚才说话的女人在隔壁桌,浑身上下透着古怪。
上半身穿LV高定衬衫,下半身穿破旧牛仔裤。手里拿价值二十多万的Montblancl致敬古斯塔夫克里姆特限量款钢笔,手边放的却是泛黄帆布包。
女人伏在桌上写字,笔尖沙沙作响。察觉她的目光,女人转过头微微一笑,“即兴创作,打扰了。”
姚萱回之一笑,拎包离开。
世上哪来这么多神棍……
钱江天气古怪,一天之内轮换四季,只需一场雨。
三天前飞离时秋高气爽,如今回来,仿佛入冬了一样。
幸好起飞前提早看天气,多套了件针织衫,姚萱才不至于冻死在天上。
手里只有一把小小折叠伞,挡不住瓢泼大雨,她给梁晏发消息,请求支援。
消息刚发出,抬头便见梁晏站在不远处。
白色长袖衫搭配黑色直筒裤,外加黑色长款风衣,脚踩雪白板鞋,乍一眼看去,年轻了十岁。
“穿成这样,我都没认出来。”姚萱把行李箱推给他。
梁晏接住,取下手臂上的风衣,递给她,“昨天气温暴跌,今天下雨又降了几度。”
“大雨天来接我还带衣服,梁总……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她边穿衣服边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你莫名其妙对我献殷勤,我就觉得自己见了鬼。”
头发被风衣压住,梁晏十分贴心地帮她整理,“慢慢适应,见多就习惯了。”
指腹温度传进后颈,形成一股电流,姚萱咬牙哆嗦一下。
他们并肩走出机场,梁晏撑开伞,让她靠近点。
路面积水成潭,她低头看看他的白板鞋,再看看自己的羊羔皮鞋面,顿时语塞。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安全上车,梁晏将保温杯递给她。
姚萱如临大敌,“下的断肠草还是鹤顶红?”
不怪她草木皆兵,这种暴雨天,最适合拍悬疑片了。
“嗯?出趟差回来,患被害妄想症了?”
“对味了,你这样对我说话才正常。”她拧开盖子嗅,海盐味和栗子味,尝一口,是焦糖拿铁。
梁晏取来毛毯展开,盖在她膝上。
姚萱鼓着腮帮子咕哝,“你今天有点像沈小豫。”
捋平毛毯,他闷闷坐回去,摸出一副眼镜戴上,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
天知道,她有多努力在憋笑。
该怎么描述梁晏戴上金丝眼镜专心开车的样子?
桃花眼低垂,眸中清波荡漾,看仪表盘的眼神自带深情,可他心如止水,深情便转化成为别的东西。
悲悯,她脑海里蹦出这个词,随即联想出另一个词——菩萨低眉。
“笑什么?”梁晏用余光看她。
“谁看帅哥不想笑?”姚萱握紧安全带侧身,眨眨眼,“伊洵年底要出系列套装,梁总考虑来当模特吗?”
她随口一说,并不指望梁晏会答应。天亓梁总何许人也,财经专访都请不到的大佬,绝不可能给她当模特。
“对了,我给你买了小礼物,不过你可能不喜欢。”
“佛珠?不太喜欢,但如果是……”
“不是!你听谁说我要给你送佛珠?!”姚萱猛地从座上弹起来。
满脑子颜色废料熊熊燃烧,佛珠按摩的画面太小儿科了,破文里都是%#$。
姚萱扇扇风,呼口气,摸出绿色手链丢给他,“两三百的地摊货,爱要不要。”
手链在他胸前打个涡,稀稀拉拉撇在风衣纽扣上,摇摆荡悠。
车子停下等红灯,梁晏拾起手链递还,慢条斯理挽衣袖,要她帮忙戴。
纯白袖子褪下,鎏金名表耀眼夺目,手臂如皎洁白玉,明净透亮,金玉相衬,相得益彰。
他皮肤真的白,会令女人嫉妒的白。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她拈着手链当佛珠,默诵清心咒。
他将手臂横过来,她下意识反手一拍。
姚萱腆着脸,睁着眼说瞎话:“你手上有灰,我帮你拍掉。”
梁晏静静望着她,嘴角上扬,陪她笑。
“两百万的Vacheron Constantin配两百多的手链,拉低你的档次了。事先声明,如果刮花了表,不准找我赔。”
“不会。”梁晏伸出食指,拨动绿珠子,“用心挑选的礼物,是无价之宝,有点脾气正常。”
倒也没有多用心……但白给的功劳不捡是傻子,她用力点头,“那当然。我纠结好久,才选出你可能喜欢的类型。你应该喜欢吧?”
“喜欢。”回答利落干脆,他还怕她不信似的,“特别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