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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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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昨晚负责跟周立行的手下没喝酒。他跟着酒醉的周立行,守着他在王喜雀的家门前傻站了一会儿,然后周立行把金章放在家门口,转身回黑老鸹的房子睡觉去了。

那手下也是一头雾水,想了想,还是把金章盒子又给捡了回来,交给方结义。

方结义拿着金章仿佛拿着烫手山芋。

他是真的后悔,当初事情没摸透,没个轻重地说话,戳穿了周立行小心翼翼掩盖着的少年暗恋,反倒是把对方戳醒了。

这种事情就像是一颗萌芽的种子,不去理会,也许长着长着自己就枯萎了。可一旦戳穿掀开,那就仿佛给了种子雨露阳光,反而容易让其茁壮成长。

这下方结义也是难办,他一边让人把金章给周立行送回去。

一边派人继续跟周立行,仔细观察,随时汇报,生怕他的小弟娃惹出什么事来,同时也对王喜雀多方调查,讲她的生平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别的不说,方结义派人查了一番王喜雀,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这个漂亮姨太太人挺不错,人长得好看,接人待物做的不错,挺能替那木茶商挣钱。

而那木茶商,也是个人物,他走到哪儿姨太太娶到哪。

娶的不是当地商户的能干女儿,就是置产招工里的能干女管事,这招用起来名正言顺捆住了那些女人的一生,让这些能干的姨太太去和男掌柜相互制衡。

男掌柜一旦羽翼丰满,就容易自立门户;被纳成姨太太的女人就不一样了,这辈子都被礼法道德捆死,既不敢跑,也不敢在生意上乱来。

因为木茶商可以在礼法道义的支持下,随便用个理由,便弄死这些可怜的女人。

方结义自我对比了一下木茶商,觉得商人果然都是黑心烂肺的玩意儿,靠吃女人挣钱算什么东西,心中对那木茶商颇为鄙夷。

不像他,对所有女人有求必应,随便她们想留想走,甚至还帮她们开铺子做生意。

周立行第二天起来后,看那送回来的金章,没有问发生了什么。

他恢复了之前的沉默寡言,继续带着谷娃儿石娃儿给堂口跑腿。除了经常找各种公事理由去王喜雀住所那边打打转,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更没有私下去约见过王喜雀。

方结义这才放下心,加上他从黑老鸹那里知道,周立行从小丧母,由外婆带大,便把周立行的举动当成正常少年对大龄美妇的一种憧憬,不再关注。

这中途的时日,心高气傲、面子大过天的冯争鸣,熬不过内心的不服,私下来找过周立行几次,目的很简单,想要单独约着再比。

周立行拒绝了几回,心里烦他得很。

这次对方又来,周立行直接没鸟他,转身就跑了,气得冯争鸣在背后大喊:

“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周立行充耳不闻,心想有跟你打的力气,我不如回去睡觉。

*

没隔几天,方结义又去黑老鸹那里找周立行,说是要交给他一件私事。

周立行觉得奇怪,但作为袍哥,他得讲江湖道义,便问也不问先答应,“行!你说干啥就干啥。”

方结义咳嗽了一声,“去顺一块门牌。”

黑老鸹在旁边放下旱烟管,眼中冒出一道精光,“金河街56号?”

“二月的时候,日本就想要在成都设领事馆,金陵那边的外交部长没答应,因成都并不是通商口岸,设锤子的领事馆。”

方结义愤道,“那狗日的些贼心不死,把驻重庆的日本领事派到成都来,想喊四川省政府这边自行同意。咱们四川这边肯定也不得干撒,结果这群狗东西,前几天竟然在金河街56号门口把木牌挂起来了!”

周立行好奇,“什么木牌?不能明抢吗?”说是顺,不就是偷么!

只不过这些袍哥,打死不愿意用偷字而已。

黑老鸹冷笑,“什么牌?大日本驻川总领事署的木牌!这群狗东西,竟然自个儿挂牌子,真嚣张!立行说的对,你们就该光明正大去砸了!”

方结义有些惭愧,解释道,“我倒是想光明正大去砸哦!但是四川政府这边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报告外交部,外交部那边又说是派了驻川康视察专员来和日本方面谈判……”

“谈判?翻嘴皮子比得上动刀子?人家要是听你说,还会自己把牌子挂上去?简直奇耻大辱!”

黑老鸹越说也生气,周立行赶紧上前帮黑老鸹顺背。

方结义想起来也是心塞,但他毕竟是当大爷的人,不能再像年轻时候那样鲁莽冲动。

“师父,所以我才来找弟娃啊。顺牌子这事我不方便在堂口里说,毕竟人多嘴杂,若是透露出去,怕是要惹麻烦。”

“但我私下联络过上面的人,民间人士去搞点破坏,他们可以按着不追究。”

“我和另外两个堂口的大爷私下商量好了,秘密派人,一人顺一次,毕竟雕一个木牌也要三五天,轮番的去顺,看他们有没有那么多牌子拿出来挂!”

周立行听得心中澎湃,回答道,“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弟娃,那里有警卫守,你去顺牌子的时候小心些,若是对方开枪,你跑不过就赶紧投降,就算是被警察抓了也没事,报堂口名,我会迅速来保你的!”

方结义感动地拥抱了下周立行。

*

第二日,周立行去金河街56号踩好点,当夜便穿了黑衣黑裤,绑了黑面巾,夜半三更的时候摸了过去。

老成都各坊之间有门,夜晚会关上门,避免不同区域间的人员流动。

那些打更的更夫,本质上负责的是巡逻警戒的工作。

不过这些时日,因得一些原因,锁门的“忘记”锁好,打更的“忘记”走金河街过,反正那边有警卫帮忙守嘛,哪里还需要普通小老百姓帮忙愁哦。

周立行一路提气疾行,本还想说躲着人,嚯哟,哪知道一路上根本遇不到什么人。

到了那金河街56号外面,只见三层高的小洋楼外,铁门锁着,那个大日本驻川总领事署木牌竟然堂而皇之地挂在铁门外。

门里左侧有个黑灯瞎火的小房间,隐约有呼噜声从里面传来。

看来所谓的警卫,也根本没上什么心。周立行就这么左右看看,悄声上前,沉一口气使劲将那钉入墙内的木牌拔下,转身就溜。

第二日,周立行劈了木板当柴烧,给黑老鸹炖了一瓦罐的稀饭。

黑老鸹就着东坡泡菜,吃得可开心了。

接下来轮着方结义说的其它堂口派人去偷,当然那日本人也不是傻的,牌子被偷第二次,他们便把挂牌放在了铁门里面,并且严格执行夜间守卫制,据说其它堂口已经有兄弟被抓了。

然后又被警察局悄悄给放了。

这一次轮着周立行,他谨慎了许多。

他白日里就去金河街找了个地方,藏起来睡觉,减少路上的行程。他等大半夜快天明,人最困的时候,才摸去。

然而周立行这次,却失算了。

那牌子被偷了好几次,日本人那边自然也要采取措施,便在那牌子周围设了机关。

周立行翻墙容易,偷东西却着实没有经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准备动牌子,突然就警铃大作。

周立行暗叫不好,逃跑的同时还想着要把那牌子给摘走,哪知那牌子是被水泥焊死在墙上的,根本抠不下来了。

当机立断,周立行掏出匕首,狠狠地在【大日本】的大上面刻了一笔,把【大】刻成一个【犬】字,转身就飞奔。

然而他在前面跑,警卫们瞌睡被惊醒,出来就是一顿猛追。而那日本人里也有气不过的,叽哩哇啦地举着枪跟着追来。

这下可好,一大群人嗷嗷呀呀地追,周立行在前面咬紧牙关蛇形奔跑。没跑出去都远,砰!枪响了!

子弹擦着周立行的大腿过去,虽说没射中,却擦破了衣服皮肉。他正处于紧张逃跑的过程,暂时没有感受多大的疼痛,但既然身后的人开枪,那么很有可能是被多日偷牌子搞怒了,说不定今日要下杀手!

如此想着,周立行更是亡命狂奔,他在道路上没跑多久,突然意识到这样不是好办法,他得用自己最擅长的!

山林之间他最擅长的是攀爬峭壁,林木腾跃;平地奔跑还真不算他的强项。

于是他爬墙跃顶,不再沿着路跑,而是从人家户的院子里跑,从房顶屋檐上跑。

这下警察们傻眼了,这是哪里来的江洋大盗,在屋顶瓦檐上跑得跟只猢狲一般,手脚并用速度极快,他们一拥而进一家院子,人家已经从翻过了这条巷子,这还逮个屁啊!

就在这时,追出来的里,猛地蹿出去了一个同样身手敏捷的日本人,他竟是穿着传统和服,身上挂着一把武士刀。

这个男人个子不高,却极为敏捷,骤然发力之后,竟然追了上去。

周立行一路翻墙跑瓦,难得地找回了当年在峨眉山间翻腾的感觉,一股子神清气爽。

他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追击,再翻入一条无人的商业小巷后,停下来稍作休息。

哪知唰地一声,一名日本人也翻入小巷,落地如虎蹲,蓄势待发。

周立行转身站定,看向那日本人,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那日本人人狠话不多,直接冲上来。

毫不废话,直接开干!

那日本人没有拔刀,他出于武士的直觉,意识到眼前这个偷牌子的小毛贼,是个武术好手。

他来成都,本是想去参加打金章的盛会,拿下一枚中国国术的金章,展现大日本帝国的威武。

然而成都的反日情绪高涨,这边的上级不同意他节外生枝。

陪同的警察局的人,还说什么双拳难敌四腿,到时候一群武林高手一拥而上,踩都能把他踩死,气得他把那警察打了一顿。

此刻,他终于有了机会,必然是要好好较量一番。

周立行可不知道这日本人有什么想法,对方没有拔武士刀,周立行便也没有动他的枪——冷兵器,一寸长一寸强,他的小匕首可对不了大长刀,但热兵器可以。

日本男人上来便是空手道的冲拳,力道带起的劲风,竟如当日黑熊布和一般。

周立行闪身躲避,右拳直捣对方肝脏。

两人便这般缠斗起来,日本男人空手道拳法腿法凶狠,周立行江湖路黑招杀招阴毒,两人打得异常激烈。

一连走了几十招,打得小巷烟尘四起,碎石乱飞,日本男人没有占到一丝上风,反倒是被周立行灵巧地蹬了好几下裤/裆。

巷外传来了咋咋呼呼的声音,追来的人已经接近。

周立行不想再打,一心想要脱身。

没想到那日本男人却觉得伤了面子,趁周立行格挡后转身逃走的时机,假装不追,却是突然抽出武士刀猛劈而来。

周立行一时未防,一个蹬地侧下腰躲过致命一击,对方却未曾手刀,而是对着他的脖子斜劈而来!

周立行躲无可躲,千钧一发之际,掏枪便射!

第一下,未开保险,扳手按不下!

日本男人见枪,被吓了一大跳,肌肉反应自动调整了刀的方向,直砍周立行手臂而去!

周立行扭身躲避的同时大拇指开了保险,又是一扣!

砰!

枪响的同时,周立行的手臂也挨了一刀,那手枪坠地,巷口已经冲来了人,他来不及捡枪,转身蹬地上墙,飞快地逃离,也没管那日本男人的死活。

*

周立行不辩方向地一通乱翻,待到身后的追喊声隐约不可见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气一松,右边手臂上火辣辣的刺痛传来,加之一路上伤口失血,此刻他一口气接不上,哗啦一声从屋檐上溜了下去,摔进了院子里的太平缸。

这番动静,惊动了院子里的人。而恰好,院子的女主人做了一夜噩梦睡不着,自个儿一个人抬了竹椅子在院子里坐倚着,准备等着看日出。

日出没等到,到是等到一个人掉进储水防火兼养鱼的大缸子里了。

周立行从缸里挣扎着抬起头,入目便是王喜雀有些吃惊又有些好奇的脸。

“姐……”周立行张嘴还没有说话,王喜雀立即捂住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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