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资格的意思,要随机挑战一名报名选手,赢了对方才有复赛资格。
这一关,有运气的成分在。
有的人实力低,奈何遇到一个实力更低的,便也进入了复赛。有的人实力不错,却遇到了个金章种子,便连复赛也进不去了。
打资格是抽签制。当日报名通过的一批人,可自行抽签,抽到数字相同的,便是对手。
周立行想也没想,随手抽了一签,上写“12”。
这个序号,不早不迟,前面有五对人,已经打完两对了。
打擂比武是在齐胸高、约10余米见方的擂台上举行,四周是观台和群众看台。
成人男子组那边,在参观台就座的是军政要人、社会名流,省国术馆的评判们还要兼职现场讲解,报刊记者们边看边写,选手们打得异常激烈。
成人女子组这边,参观台上则以军政商贾的太太小姐们居多,当然也有一些风流才子,不喜欢那些挥汗如雨的臭汉子,专喜欢看这些泼辣野性的女人施展拳脚的。
少年组这边,参观台上则是男女对半开,一部分是少年选手的家人亲友、武馆同门,另一部分则是来挑选好苗子的。
这要上场的人,都是一律发的短襟白上装,一方腰系红带,一方腰系白带或蓝带,以示区分。鞋子也一律换成赛场发给的软底布鞋,手指甲和脚指甲都要修剪,并且经过检查。另外,还严格搜查全身,验明是否夹藏暗器。
场边立有告示,讲了比赛的一些判定规则。
这擂台是生死台,举办方省国术馆做了周全的措施,每个擂台现场都安排了五名评判员——场上一位,场下擂台四周各有一个评判员,以保证全方位无死角都能看到比赛选手们的动作。
比赛只有三不准:一不攻击裆部,二不准叉眼睛,三不准锁喉,其余黑手阴招并不能完全被禁止。
所以最终比赛是三打二胜,其中散桩(倒地不起)全输,挂红(出血)全输,告饶全输。
评判摇铃后禁止再打,对手倒地后不准补拳,故意犯规的人取消比赛资格。
周立行换好走到台下,另一边已经站着一个跟熊一般高壮的少年,大家穿着比较宽松的衣服,那少年穿着根本扣不拢。
周立行慢吞吞地从旁边的木梯走上去,默不吭声地微侧身站着,眼睛往下面方结义和黑老鸹那边瞟。
这起码一米九身高190体重的,少年???
黑老鸹在下面看周立行和那少年的体型对比,也是目瞪口呆,妥妥的一只猴子对战一只大熊!
“结义啊,这黑熊精咋呢能在少年组啊?成年组有这个身躯的都罕见啊……”
方结义摸着鼻子,“……只能说弟娃运气太撇了,我刚刚问了,这少年叫布和,是蒙古族的,武馆推送的,只有十六岁……”
黑老鸹呵呵尬笑,“这吃肉长大的是不一样哈……”
回头多喂周立行吃牛肉,不知道还能不能给喂大只点。
比赛开始,周立行和布和握手致意,对方手掌如熊掌一般厚实有力,捏的周立行手骨生疼。
是个大力士,不能硬碰,周立行立即作出判断。
双方握手后,立即退步,系好腰带,再相互拱手为礼,待评判摇铃并发出“较”的信号,即开始交手。
布和体格高达,浑身肌肉,上来便是一个蓄力重拳,直冲周立行的面门。
破空而来的劲风,让周立行更加笃定,对手的拳力非凡,他怕是一拳都挨不住,近身必然被揍断骨头。
周立行在同龄人中已经偏高,奈何在这个黑熊一般的大块头面前,还是被对比得像猴子。
他只得发挥自己灵巧的特质,不和对手正面冲突,绕着场子边躲边跑。
布和很生气,这个精瘦的少年溜着他围着擂台跑几圈了,他都没抓着人。
台下的评判员见状,敲了一声锣,警告道:
“消极应对,拖延时间的,要扣分!警告一次!”
周立行无奈,只能一脚踏上擂台边缘,借力跃起,袭向布和的头部。
布和丝毫不惧,他一个猛虎冲兔,蛮力冲撞,强压近身,侧头躲过周立行的拳头,恶狠狠地用额头撞击周立行的额头。
彷如大钟齐鸣,周立行顿时头晕眼花,气力不济。
布和趁机近身搂抱,如蟒蛇缠身,死死勒住周立行,想要把他勒晕。
生死边缘的危机刺激到周立行,快于他大脑思考,黑老鸹教导的阴招自动浮现,他双手成爪,使劲扣住布和的肋骨,使劲一掰!
布和感觉双肋一阵刺痛,尤其是右肋肝脏,他不由得松了劲,然而对方的手力不减,反到是要掰断他肋骨一般。
布和只得一把将周立行举高,再狠狠地砸了出去。
周立行全身着地,赶紧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这比赛是三大二胜,若是散桩(倒地不起),则是全输。
布和又是一个蓄力猛冲,试图再次将周立行举起摔下,他坚信只要摔打几次,再敏捷的猴子也会被摔晕死过去。
然而周立行根本不打算再跟他耗,他摸到了对方的弱点,对方太相信力量了。
而黑老鸹所教的,大多都是如何示弱,再以弱胜强。
布和双拳齐抡,故技重施,右手蓄力重摆,左手蓄力冲拳,妄图近身擒抓。周立行借力假装被擒,被举到半空的时候拧腰转胯,勾腿一招经典猴子蹬枝,稳准狠地一脚蹬到布和的鼻子!
啪!
布和的鼻血喷出!
周立行被砸向地面,他在半空中灵巧地蜷身翻滚,落地之后稳稳地蹲着。
裁判吹响哨子,布和见红,败!周立行以【猿猴蹬枝】晋级!
黑老鸹在台下带头鼓掌,并点评:黑熊战泼猴!猴子技高一筹!
*
开场便遇到一个硬茬,差点让周立行折戟沉沙,这让周立行对比赛生出了敬畏之心,同时也生出了好胜之心。
他拿了蓝章,有了复赛资格,便要等其他人的初赛都出了结果才能开始。
见周立行对这打金章生出了兴趣,方结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坚信少年心性,只要有更好玩的事情出现,不多久周立行就会忘记王喜雀的。
接下来是时日,周立行场场不缺,成年组的比赛他更是认真观摩。
正式比赛每天上午9点开始比赛。开场时著名武术家献艺,表演内功、气功、拳术、兵器等暖场,等人群会集后,主持人开始宣布今日参赛者名单。随后便是抽签配对,抽签人请当天参观台上地位、名望最显赫者担任。
在比赛结束后,评判长还会实时讲解,各门派打法特点,行拳过程、步法手法,如何击中,都要用术语清楚地向观众和比赛双方说明
评判长还会将选手最后取胜的招式,冠以美妙的称呼,如风抚荷花、黑虎掏心、顺水推舟、春风迎面等,让台上的观众和台中的选手都对结果心服口服。
周立行每场比赛看得津津有味,听得认认真真。
过目不忘的他,回去就拉着石娃子和谷娃子一起陪练,偷师偷得光明正大。
一旁的黑老鸹更是热情高涨,每天都在换着花样地指点。
石娃子和谷娃子这俩倒霉孩子,属于是被迫走上了学习国术的道路,每天鼻青脸肿地回去,还要被家人叮嘱不要怕被打,要好好学,这两人是欲哭无泪,只能咬牙硬撑。
少年组的参赛人数不如成年组多,约莫半个月左右,边学便他竟是顺利地打到了决赛。
最终留在擂台上的上的五个人,将角逐最终的金章。
这一日,周立行按照通知的时候准备出门,却见方结义满脸冰霜地带着乌泱泱几十号人来了黑老鸹的住所,那几十号人竟然都带着刀和枪。
“行善,今天的比赛,堂口给你扎场子,你放心大胆的打!”
方结义难得地阴沉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有些瘆人。
周立行感到莫名其妙,他一直都是放心大胆地打的啊。
到是黑老鸹品出了问题,“怎么?有人想喊行善让手?”
方结义今日穿了西装还戴了一定宽檐黑呢帽,他取下帽子,目光如鹰。
“光耀堂的冯显贵,说是他儿子进了前五,抽着了咱们行善。”
“他明知我方结义不沾鸦片生意,却私下想给你黑老鸹送几箱烟土,让你以师父的名义压一压行善。”
“昨晚上我的人已经把他们的人撵回去了,听说对面发了好大火,说是今天要给咱们好看!”
方结义心头的怒火一阵阵的冒,“我倒是要瞅哈,哪个好看!”
黑老鸹嘎嘎地笑,“有趣,有趣,走,我们去会一会他的儿子,看下是个啥子蛋!”
*
方结义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把周立行送去青羊宫的时候,光耀堂那边也声势浩大地送他们的大少爷进擂台。
原本,少年组这边的人气远不如成年组。
今日这两个堂口敲锣打鼓别枪挎武地进来,两边加起来瞬间多了一百多号人,立时将少年组的擂台围得满满当当。
省国术馆见怪不惊,凡是有关名利的事,台上争台下也会争。
能打上金章,进入前十名,再“瘟”有有七八成的功夫,但要在前三名角逐中取胜,要么天赋卓绝,要么少不了背景后台。
打金章本就是军政府选人才的地方,一般说来,军政要人不会插手比赛公平,但各地军阀一系、袍哥一系、武馆拳棚一系,这三方哪年不闹出点事情呢。
眼见两个不同的袍哥堂口来加油助威,省国术馆便多招了些人手来守现场,只要比赛结束这两帮人不当场群殴,一切就算平安。
到了最终阶段,比赛服换成了红白二色,周立行抽中白色。他自己换了衣服,站上擂台,平静地看向还在台下、被人伺候换红衣的冯家大少爷——冯争鸣。
这冯争鸣和他一样刚十六岁,身高体重都差不多。
但不同于周立行当了几年和尚养出来的温善外表,这冯争鸣眉眼生刺,一身嚣张跋扈之气,仿佛全天下人都亏欠他一般。
因身边小弟换衣的手脚慢了,冯争鸣反手便给对方两巴掌,周围其他人竟好似习以为常,只管呐喊助威。
周立行眯了眯眼,微微偏头,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假如没有上过峨眉山,没有遇到过静空和黑老鸹的自己。
野心勃勃,暴戾好斗,奋尽全力去抢夺一切能得到的东西。
冯争鸣也是瞳孔微缩,他从眼前看似平和的少年眼中,感受到了和自己共鸣的某些东西,那是被温情和关爱压制住的狠厉决绝。
在那一瞬间,冯争鸣莫名地知道,周行善一定是得到了他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
“我会赢你的。”冯争鸣动了动脖子,眼神阴沉地摆开架势,“输了可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