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何麦早上出门布粥,晚上回家挑逗小孩,日子倒是过的充实了许多。
平安身上的伤赵武请大夫过来看过了,受的内伤,多半没少挨那个男人的踢踹。大夫开了一副药,不过喝了多日也没有多大的效果,一直昏昏沉沉的,所以哪怕隔壁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何麦依旧不是很放心,还是让两个小孩子睡在她的身旁。
一直到三日之后的早晨,何麦早起习惯性摸了摸平安的额头,才终于退烧了,当下安心了下来,想着让他多睡一会,便替俩孩子掖了掖被子,自己翻身下床。
不过等何麦换完衣服回来以后,平安却还是睁开了眼睛,躺在床边试图掀开被子起来。
何麦连忙跑回床边,低声阻止他道:“你刚退烧,多睡一会,不要那么着急起床。”
平安在床上躺了三日,此时眼神瞧着比之前有精神多了。他被被子外边的冷风冻的一抖擞,却还是坚持道:“我想同你一起去布粥。”
这小孩子心思灵敏,不难从这些日子她与赵武的对话中得出这个消息。不过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伟大的救国救民愿景,约莫是在寺庙中听多了那些和尚的道理。
“今日吗?今日主母说要带何穗穗去裁一些衣裳,你跟她们一起去吧,明日在同我一起,不着急的。”何麦劝道。
何穗穗其实并不爱跟季谢花待在一起,不过季谢花向来不会看人脸色,单方面拍定要带着小孩子做几件合适的衣服,恰好何麦这些日子没空,便也没多说什么。
平安思索了片刻道:“我的衣服还能穿。”
嘿,这孩子莫不是烧傻了,何麦瞧着他脱在一边的布衣,都是破洞不说,单看这单薄的布料,何麦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没将这人捡回来,他过几天能活活将自己冻死。
不过看着他的眼睛,何麦还是妥协了,想着总不能一直打击别人的理想,于是降低要求道:“一会我给你量一量,叫她们顺便给你裁几件回来吧。不过你大病初愈,出门还是不能吹风,我拿我的披风给你,虽大了一些,但是总比赵武的衣服要合适的多。”
赵武那人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竟然在这粮食如此短缺的时代长得那么高,足足八尺有余,若是拿他的衣服,怕是平安得一半拖在地上。
自从何麦布粥开始,倒是每天早上都能碰上赵武,今日牵着平安一起出去时,那男人已经坐在饭桌旁边。
他闻声又盛了一碗粥,转身却见今日多了一个人,有些嫌弃的看着平安。
这人前日开窍以后,这些天只要是逮着机会,便使劲的往何麦身上贴,动不动将人抱住不说,早上非得缠着人亲一口才肯离开。
不过多了平安一同吃饭,今日何麦定不会让他动手动脚,一挑眉,选了一个离得最远的座位。
赵武委屈地喊了一声夫人,又将放在旁边的粥拿起来递了过去。
何麦接过那碗粥,又盛了一碗给平安,却还是不好意思在小孩子面前腻歪,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
赵武越瞧平安心中越是烦躁,快速吃完手中的饭,起身离开。离开不到几秒,又折身回来道:“你要是病好了,今日便快些搬回自己的房子里去。”
然后重新离开,留下平安有些无措的表情。何麦啼笑皆非,安慰道:“不要理他,他发病呢。”
用过早饭以后,二人便一同来到了城门口的布粥处。平阳的雪灾已经发生了许久,此时灾民人数基本稳定下来,城门口进来的流民少了许多,多数已经进到了城中。
前天何麦找到了棕榈,后来晚上回去一想,却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棕榈虽说淀粉含量高,但是可食用的部分却是很少,大部分苦的很,哪怕林子中的棕榈树有许多,也弄不出太多的粮食。
粮食问题真是难解决,何麦计划着,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她一定亲自下田去瞧一瞧,为何收成会如此差。
平安人瘦身高却是不矮,何麦的披风披在他的身上并不突兀,只留了很小一截拖在地上。他宛若枯骨的手被何麦握在紧紧握在手中,大病初愈让他的脸上并无多少血色。
何麦将人带到了布粥处,这些天,皇帝瞧着雪大,便在一旁临时搭起一个草棚,草棚中人多,聚集起来总算没有外面来的冻人。
前些日子倒是风平浪静的过去了,今日却在草棚旁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前些天来闹事的男人。
何麦叹了一口气,低头对平安嘱咐道:“你先进去,自然有人过来带领你。”
语毕,她便松开了手,在他肩膀处推了一把,却没有推动,平安依旧站在何麦的身旁,眼神警惕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那男人是个普通的农民,这是何麦见到他第一面时候就判断出来的,他的身后并没有任何的王公贵族,这是何麦利用皇帝给的人调查出来的。这样的情况看似可以轻易解决,可在何麦看来却是最棘手不过,有这样一个身后没有后盾的人站了出来,证明已经有无数个人与他同样的想法,更证明他们的情况确实也是艰苦。
他没有去理会平安这个小男孩,看着何麦挺了挺有些直不起来的腰道:“天气冷得很,你个女娃子到底想出办法了没有!”
何麦从袖子中掏出了早上顺出来的半个干粮饼,塞进了他的怀中道:“不能用公家的给你,便算是我送你的吧。”
她低着头,垂着眼掩盖目光中的歉意,“我依旧还想不到什么有用的办法,不过我发现城外有一片棕榈,你们应当会用它来做蓑衣的那种树,它的鲜嫩处的中心可以食用,如果你相信我,我在那绑了一块布,过几日我派人去砍一些回来。冬天总是会过去的,先走一步是一步吧。”
男人看着她递过来的馕饼,愣了会神,回过神以后,将饼收回自己的怀中,再开口时,虽然依旧刻薄,却少了许多的怨恨,“我才不管你什么原因,要是再冷一点我们没了存粮,该闹我们依旧跟平阳的那一群人闹!”
说罢,男人转身离去。留着何麦站在原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平安的头,又牵起他的手走进了草棚之中。
草棚中的人见到何麦进来,大多站起身来迎接,一个老婆婆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老婆婆先前家中定也是富贵之家,身上衣服看着破旧,摸起来质感却是不错。
老婆婆道:“我们感谢皇上的救命之恩啊,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这些人的,您可一定要讲出来啊。”
何麦将另一只手叠在了上面,拍了拍这双充满了皱褶却不粗糙的手道:“放心。”
平阳来的百姓很是纯朴,知道是当今的皇上下令收留他们,还平日里布粥给他们,便心怀感激。恰巧此时又正值多事之秋,大多数应征去了兵营,留在草棚之中的多数为妇女和小孩。
何麦与大家打了个招呼以后,回到了打粥的地方,草棚中的人比较前几日已经算是少了很多了,官吏们忙的过来,于是何麦便叫平安给一些生病着的人端粥过去。
就这样慢悠悠在草棚中帮忙到了太阳将要落下的时候。
何麦并不着急走,她知道赵武一定会过来接他。
想着顺便帮忙收拾一下再离开,却听到了草棚角落传来几声呼喊。
何麦听见声音以后,急忙回头走上前去查看。
她原以为是谁不舒服晕倒了,毕竟这些天确实因风寒倒下了许多人,不过拨开人群一看,竟然是跟着自己忙活了一天的平安!
平安躺在人群之中,苍白的嘴发着颤,眉头紧锁着,似乎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给别人带来了麻烦。
何麦心中一紧,跑向前扶起了他的头,小声唤道:“平安,平安,没事的,好好休息,我抱你回家。”
她吃力的将平安抱在怀中,来不及说一句话,便急忙跑出了草棚。
可是平安虽瘦的只留下了皮包骨,但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还是有些许份量,何麦抱着一会儿便感觉有些喘不上气,便想着随意先找一家医馆,有个地方给平安休息再说。
这些天染风寒的人不在少数,何麦顺着一个方向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了一家卖药的地方,满屋草药香气。
何麦将人抱了进去,对着还在抓药的一位老人家问道:“您是大夫吗?”
老人家抓药的手不停,回答道:“我不是大夫,我只是一个抓药的。”
何麦病急乱投医,不顾其回答,将荷包中的碎银子掏了出来,放到了老头的面前道:“我孩子忽然昏倒,麻烦帮我瞧瞧。”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那老头见到银子,立马走到了平安的身旁,抓起一只手诊断。
不过他倒是没有撒谎,自己确实是一个半桶水,只有抓药还算过得去。
探脉探了好一会,才转头对着何麦悠悠道:“没什么大问题,身体本来就太瘦了,前些天是不是还生着病?没事,回去多吃点好的就行。”
何麦闻言好歹是松了一口气。
老头子回到了原先抓药的位置,何麦想让其帮平安抓些防风寒的药,走进一看,却一下被桌上的东西给吸引住了。
见那老头左手边,竟然养着一罐子的蝗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