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竹似乎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顺利踩着梯子下到地面后，夏颜看着旁边要哭不哭的北北，想起从树上捡回来的沙包，低头在两边裤兜里翻了翻。
沙包小小的一团，四四方方的，被夏颜拿出来放在手心，弯腰朝北北递过去：“给。”
北北从夏颜手里接过沙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谢谢颜颜哥哥，都是我不好，把沙包丢到树上，呜……”
眼见小女孩马上就要哭出来，夏颜不太熟练地伸手想拍拍她的头。结果发现自己整个手脏兮兮的，于是又讪讪地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用无所谓的语气对小女孩道：
“我又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也顺利下来了，还把沙包拿回来了。”
……就是出了点小意外，还把身上搞得脏脏的。
北北听夏颜这么说，抓着沙包仰头看夏颜：“真的么？颜颜哥哥没事吗？”
夏颜点头，“当然。”
北北小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眼泪也收了回去。
夏颜看小女孩不哭了，转头找顾念竹。结果居然一眼没看见人。
……人呢？
视线在院子里扫了一圈，都没看见顾念竹的人影。
夏颜愣愣的，人怎么不见了？刚才不是还在他身边吗？
……难道真的生气了？
生气了就不管他了？一个人走了？把他丢在这里？
夏颜眨了眨眼睛，一时间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猜想。
顾念竹从来不会跟夏颜生气。无论夏颜是故意捉弄他还是单方面跟他发脾气，或者是不听他话不理他，反正不管夏颜怎么折腾他烦他，他都没有生过气。顶多就是板着脸跟夏颜说几句教训人的话……
所以肯定不是生气了把他丢在这里不管了吧？
夏颜愣愣地看向院门口的方向，就这么发起了呆。
……
“夏颜，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从身后传来的一声喊唤回了夏颜的思绪。
是顾念竹的声音。
夏颜一扭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门边的顾念竹。顾念竹喊了夏颜一声，然后又跟身边的村长说了句什么，然后村长招手把北北叫了过去，牵着北北一起，两人背过身进了屋门。
院子里只剩下夏颜跟顾念竹，跟拍的摄影也不在。
顾念竹见夏颜没动作，起身走了过来。
“发什么呆呢？”顾念竹轻轻蹙了蹙眉，拉着夏颜的手腕检查了下他的胳膊，又蹲下身捏了捏他的腿关节还有脚腕骨，没发现什么伤才重新站起身，“身上有哪里疼么？”
刚才从梯子上下来的时候，顾念竹目光一直放在夏颜身上，见人行动没有什么异样，应该是没伤到哪，才算放下心。这会儿见人反常地呆呆愣愣的，又怀疑是不是哪里伤了他没看出来。
夏颜乖乖地任由顾念竹检查，眼睛观察着顾念竹的表情。
听见顾念竹问他的问题，他摇了摇头，“没有哪里疼。”
回答完之后，夏颜朝顾念竹主动靠近了一步，试探地问他：“你生我气了吗？”
顾念竹听夏颜说身上不疼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听见夏颜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语气轻轻的，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乖巧，让他不由垂眸看过去。
夏颜脸上灰扑扑的，平时白皙的脸颊此刻脏兮兮的，在树上沾到的灰泥把他蹭成了一张大花脸。
——但依旧是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大花脸。
顾念竹反问他：“为什么这么问？”
“……随便问问不行吗？”夏颜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讨厌的顾念竹，生气就生气，不生气就不生气，多好回答的问题，还在这里反问他为什么要问！什么温柔成熟又对他好，夏颜觉得顾念竹有时候明明很烦人，又爱管他又烦人！他好声好气地问他有没有生气，不想回答就算了！
夏颜隐隐又要炸毛，一句“不想回答就算了！”就要脱口而出，却被顾念竹突然抬起的手吓歪了话音。
顾念竹的手指离夏颜的脸只剩一点点的距离，马上就要碰到！夏颜受惊地往后一仰头避开，懵懵地问：“你干嘛？”
……不会是生气得想要揪他脸吧？
夏颜小的时候调皮，每次闯了祸把他爸妈气得不行，又不舍得打他，就来揪他的脸蛋。一闯祸就被揪脸蛋，夏颜都要形成条件反射了。
夏颜懵着的时候，顾念竹突然轻笑了一下。
接着趁夏颜不注意，顾念竹的手指还是碰到了夏颜的侧脸。
脸颊上的皮肤被另一个人的指腹摩挲着擦过，夏颜反应迟缓地抬眼看向顾念竹线条流畅的下颌，一时没有弄明白顾念竹在做什么。
顾念竹看着夏颜此刻难得的乖巧，唇边的笑意渐深。夏颜一双眼自下而上呆呆地看着自己，就像只犯错后被揪住了后颈皮的小脏猫，可以让人毫不费力地搓圆揉扁，不会反抗。
夏颜的脸颊被人缓慢地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擦着，那感觉有些奇怪，慢慢的，夏颜那半张脸一点点地透出了点粉。
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发现顾念竹没有要揪他的意思后，夏颜闪躲着移开视线，伸手去抓顾念竹揉弄自己脸颊的手，想要让对方停下。
夏颜红着脸攥着顾念竹的手，正要恼怒地指责对方的不正经，却在低头时余光瞟到了顾念竹被他抓住的那只手指腹上的灰色泥点。
……哪里来的灰泥？
夏颜疑惑地又看了几眼，然后想到了什么。
“我的脸上沾了泥？！”
夏颜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下意识抬手用手背擦了下脸。……然而夏颜的手此时也并不干净，就这么往脸上一抹，又在那里多添了一个爪印。
顾念竹看着夏颜不高兴的神色，微笑着安抚他：“沾了一点，但不是很明显。”
……
夏颜丧丧地被顾念竹领着回到了之前顾念竹喊他过去的房门边，那里放着一盆水，一条干净的毛巾。
“……你刚才离开是去找这些的啊。”
夏颜想起刚才发现顾念竹不在院子里，他还以为这人生气了不想理他了。
“嗯，找村长借了水。”顾念竹让夏颜坐在小板凳上，拿了毛巾过水拧干，给夏颜擦拭脸上的污渍，“来洗脏猫。”
夏颜瞪了顾念竹一眼，“你才是脏猫！”
毛巾接触皮肤的时候，夏颜觉得有点痒痒的，他指挥着顾念竹：“有点痒，轻点。”
“好。”顾念竹放轻了动作，一点点擦干净夏颜蹭花的脸，然后又给人把手臂上沾到的灰泥洗干净，手指也一根根洗的仔细。很快，夏颜露出来的皮肤就都恢复了白净，只剩衣服上还有些污渍，得回去换一身新的。
顾念竹把水盆和毛巾洗净还给村长，又接过村长递过来的一筐子菜，跟老人告别后带着夏颜一起往回走。
傍晚的气温降了下来，不像下午那么热，小路上，也能看到三三两两遛弯散步的村民，手上拿着竹子做的小蒲扇，慢悠悠地扇着风，气氛惬意舒适。
夏颜下午睡够了觉，这会儿还算精神。他看顾念竹拎着菜筐很轻松的样子，走过去瞧了瞧里面的东西。
——土豆，冬瓜，鸡蛋……甚至还有两个大西瓜。
看着也很有分量的样子，夏颜让顾念竹放下给自己提着试试，顾念竹让他提。夏颜先像顾念竹那样单手试了试，没提上来。然后他两只手一起用力，大概坚持了两步路，就停下来揉了揉手腕，把东西还给了顾念竹。
“太重了呀。”夏颜抱怨了一句，然后好奇地看着顾念竹，问他：“你力气怎么练出来的？”
顾念竹重新拎起菜筐，还没回答，就听见夏颜自言自语道：“我妈说你在家里也每天健身，真的假的呀？”
“嗯。”顾念竹点头。
夏颜随手扯了根路边的树叶放在手里玩，倒退着走在顾念竹前面，点评道：“也太无聊了，休息不是看剧本就是健身……”
“夏颜。”顾念竹突然打断夏颜的话，叫了一声他的大名。
夏颜步子一顿，叼着嘴里的树叶歪头看顾念竹：“啊？”
“别把路边的树叶往嘴里放。”顾念竹伸手把夏颜扯到自己身边，“也不要倒着走，这边的路坑洼太多。”
“……哦。”夏颜把树叶拿下来，无聊地抛去旁边一棵树边，看着被攥住手腕的手，内心腹诽：看看，又开始管这管那了。
“今天下午为什么爬那么高？”顾念竹冷不丁提问。
夏颜一愣，心虚的感觉又开始冒头：“就……沙包挂在了树上啊。”
“不是你让我陪北北玩，就扔沙包不小心扔高了……”
“干什么啊，你不是不生气了吗？”
顾念竹转头认真地对夏颜说：“不是生气。”
“还记得你之前拍戏从树上摔下来，住院躺了多久吗？”
“夏颜，……怎么就不能乖一点呢？”
夏颜：……
突然被提起黑历史，夏颜低下头摸了摸鼻尖。
那次可以说是夏颜从小到大受的最严重的一次伤，身上不止一处骨折，睡梦里都会疼得流眼泪。把夏颜的爸妈心疼得差点不让他再继续拍戏。……那段时间顾念竹也推掉了所有的行程，在医院里全程陪着夏颜。
想到这里，夏颜更心虚了。
晃了晃被攥住的那只手，夏颜小声保证：“好了，我知道不对了。……以后再也不爬那么高的树了，我保证！”
看顾念竹缓和了一点神色，夏颜又晃了晃手，抓住顾念竹的衣角：“这下不能说我不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