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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是他唯一的小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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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屿川对我,总归还是有些队友情的。

要不然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非拉着我到宁大的医务室,来处理这些其实早就已经结痂了的伤口。

真没必要。

宁大我们俩都是第一次来,可他一路带我走得极为熟练,直奔医务室,就好像已经提前下载了什么地图。?

医务室没人。

他抱着自己的琴包,跟抱一个人似的,把它放到椅子上,拍了拍椅背,笑嘻嘻地同它说:“请坐。”

他像只活蹦乱跳的小狗,半点没消停。

先是在全身镜前站定,照了照自己,而后径直躺到了诊疗床上,薄薄的涤纶被垂落到腰间,长腿微微蜷起,脚尖漫不经心地勾着床边,口唇微张,嘴里吐着热气。

他双手枕在后脑勺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午后阳光泼洒在他脸上,麦色的脖颈浮动着将欲破土而出的青筋。

长而卷的睫毛覆住眼睛,轻轻挥动着。

“柏言知。”他侧过身来,专注而又兴奋地看着我,“你知道人死后见到的最后一件东西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说,“家人?还是朋友?”

“都不是,”宋屿川口吻脱略,“是天花板。白花花的天花板,还有刺眼的灯光,亮到你眼睛几乎睁不开。”

他的手摊开,掌心朝上,对着天花板张开又合拢。

“你想想,一个人快死了,心里其实还不想死,可偏偏这一睁眼,就看到那白花花的天花板,还有灯,刺得人眼睛生疼。你觉得他会不会心里一沉,直接闭上眼,心里想着:‘这世界真没劲,我干脆死了算了。’”

窗外学生的喧闹声隐约传进来,和室内的安静形成对比。

他看着我眼神明亮,语气却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悲凉:“会有这种人吧?”

可能吧。”我顿了顿,觉得自己说得不够准确,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不清楚,我没死过。”

他突然咧嘴一笑,“你还是一如既往呢,没变。”

一如既往?仅仅只是几天没见,他就把我形容的跟个老朋友似的。

我虽然开了上帝视角,知晓我们往后的结局,也知道他心里对我的态度,虽然表面不显,但他总不至于骗我。

我能感觉到他和我之间有某种微妙的距离,但又无法准确形容。

这让我想起从小到大成绩单下面对我的评价:缺乏直觉,冷漠,不擅表达。

可我知道,那并不全是我的问题。

我只是不懂如何活在别人的世界里罢了,我是一条只存在自我的鱼缸里的鱼。

“所以你是不是也怕死?”我问。

他仰头望着天花板:“我当然怕,可怕又有什么用呢?它总会来的。死亡总会来的。”

-

爆裂的阳光透过窗户穿进身体。

皮肤的记忆短暂,只停留几秒,俶扰过后似乎还意犹未尽。汗水黏腻,呼吸紊乱,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棉签沾着乳酸依沙吖啶,轻轻刮擦着脸上的伤口,冰凉的触感像是刚打开的冰可乐,而我的心是摇晃过后拉开易拉罐拉环冒出的气泡。

我们面对面坐着。他的腿挤进我的膝盖之间,贴着我的大腿。

宋屿川的脸靠得更近,洁净香气从他的呼吸里弥漫开来,我下意识屏住呼吸,像怕自己一旦吐出声音,就会打破现在的氛围。

手攥紧了裤边,虽然到现在还不是太习惯与人面对面接触,但我还是没有退开。

他离我那么近,可我又不敢正大光明一直看他的脸,盯了几秒后,只能垂眸望着他放在膝盖上的另一只手。

我很早就发现宋屿川的手指很好看。

相比起别的部位来说,更有种会吸引我的、微妙的女性特质——纤长、柔和又坚韧。

与他不同,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意识到自己更喜欢与男生相处的。至少在认识他之前,我曾对一位女性产生过好感,还和她约会过一次。

现在回想起来,她吸引我的特质与宋屿川的手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像是雕刻家手中的工具,看似不起眼,可内芯却如磐石般坚硬。

我们之间的距离微妙,仿佛我或者对方稍一用力就会将彼此拉得更近。

我甚至开始感谢父亲昨日的教训,心底隐约生出一丝期待:如果柏昌郧手再狠一点,是不是这样的时刻就会再多一些呢?

“柏言知,”他的声音忽然打断我的思绪,“帮我接下电话。”

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停,可他分明还有空着的手。

我没动,用眼神示意他自己接。

他说:“你真行。”

他嘴巴微张,露出一截粉红的舌头,咬住棉签尾部。电话那头的声音炸得刺耳:“川儿,紧急情况,我人是到了,但是我发现…我发现我吉他没了。”

白衍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我去,我明明带了,但好像是忘在公交车上了,我快崩溃了,给邱打电话他也没接,你在哪儿呢?我那吉他才买了不到两个月,要是我妈知道了,她肯定会打死我的,怎么办啊?”

宋屿川听到这话,立马直起身子:“别急,是忘在公交车上了吗?我马上过来,陪你一起去找。”

我的目光松动,为他对于白衍的态度而讶异:“那比赛呢?不是准备了很久了么。”

“比赛没了还可以再来,可朋友急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宋屿川立马捂住手机听筒,不想让白衍听见接下来的话语,“我可太懂他了。那家伙现在指不定怎么崩溃呢,我不能再火上浇油了,他已经够着急的了。”

他对着电话那头说道:“等我几分钟,就站那别动,我过来找你。”

电话里,白衍长长地叹了口气:“川儿,你能这么说为父当然很是感动,但比赛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咱几个忙了整个暑假,不能就这么放弃吧?更何况,我们排练的是我偶像的歌啊!”

宋屿川说着安慰人的话,动作不慌不忙。

肩膀压着手机,撕开创口贴,指腹按住我伤口附近的皮肤,眼神专注。

电话那头顿了顿,“我知道,可是,真的很想上台啊。”

他一边听着那头声音,一边鼓起两腮对着我的伤口吹了吹未干的药水。

宋屿川检查了一下伤口,调侃道:“你那吉他都丢了,还想着比赛呢?”

“那有什么,我还不信以我这么友好的性格,还借不到一把吉他了,再说了,你会帮我的对吧?”白衍的语气又恢复了惯常的轻快,“我的好大儿川川~”

白衍声音又尖又软,我下意识皱眉。

现实生活中,我从没听过有人这么讲话,那种故作娇嗔的腔调,让人想起电视剧里,自以为是的蠢导演刻意矮化的反面角色,生硬得令人发笑。

“嗯。”宋屿川应着电话那头,视线落在我的脸上,专注得像是奴隶对待主人一样,指尖贴着我的皮肤划过,将创口贴小心翼翼地覆在伤口上。

他手指按平创口贴时,那一点温热透过胶布传导,结痂口泛着酸涩,我不由嘶了一声。

“疼?”他目光一垂。

电话里传来白衍不满的抗议:“喂喂,疼什么疼,你在干嘛啊,我还等着呢,川儿,你快过来帮一帮我啊。”

“当然会帮你了,我的乖儿子兔白白。”他勾起嘴角,口吻轻柔地对电话那头说道,眼神狡黠地在我伤口上面扫。

-

初识宋屿川的时候,他看起来无忧无虑,像一只随时准备跳上桌子捣乱的猫。他眉眼间流露出一种漫不经心的神态,像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都困不住他。我以为他是那种能轻松活下去的人,可他却经常为我做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

有一次,我在图书馆写报告,桌面堆满没过人脸的参考书。宋屿川提着两杯咖啡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用脚尖轻踢我的椅子,声音懒洋洋地响起:“柏言知,你是不是打算在这儿住一晚?给,一杯美式,不加糖的。”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另一只手还提着自己的外套,显然是专程过来的。咖啡的热气在空气中缓缓升起,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知道我喜欢苦的咖啡。可我记得他不爱喝苦的东西,却常跟我一样点美式。

他偏头靠在桌边,说:“我知道你讨厌闻到甜的味道,一点点都不喜欢,我第一次跟你见面就发现了,你的嗅觉很敏锐,如果闻到了你不喜欢的味道,眉头会蹙得很重。我是喜欢喝甜的,尤其是热可可,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想让你不舒服。”

他轻描淡写,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我握着咖啡杯,眼神垂下去,盯着正在蒸发的液面。

这样的细节多到数不胜数。

比如某个雨天,我刚从研究所走出来,灰蒙蒙的天空下,瓢泼的雨将一切都浸成冷调的色块。

他站在门口,手里撑着一把伞——伞面上印着卡通兔子的图案,鲜艳得像是在与雨天的沉闷较劲。

他的肩膀已经被雨水淋湿了些,鬓角的发丝贴在皮肤上,整个人却像不在意似的,冲我笑了笑:“你的表情那么冷,总要配点暖和的颜色吧。”

我盯着伞上的兔子,觉得莫名其妙:“Yash,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伞只是一种遮雨的装置,跟表情没有关系。”

他听了,轻轻歪头,抖了抖伞上的水珠,声音故意拉长:“怎么会没关系,Bay,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在意你了?”

我没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跟似乎能听到我内心在想什么,说起话来毫不避讳:“因为我爱你啊。”

宋屿川的这三个字轻飘飘地落下。

说爱的时候语气平静得让我恍惚,讲这三个字从来都不需要斟酌或犹豫。

我怔在原地,心脏像是被绑架。

他没理会我的僵硬,又随意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像哄幼年动物:“我不宠着你,难道指望你自己长出刺来?你在我心里是兔子,不是刺猬。”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这突如其来的兔子论。

他却自顾自地继续:“你是我的乖儿子兔白白。”

“……宋屿川,你能不能不要乱叫?”我推开他的手。

他却像没听到似的,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怎么是乱叫?我宠你,你不也得有个合理的身份吗,如果是站在情侣的角度来讲,你又要说我们是平等的,不存在谁宠谁这一说法了。”

“乖儿子兔白白”这个称呼是他强行安在我身上的。他以此来说服我合理化他对我的过度关心。

我每次想同他解释,我们之间既不存在血缘关系谈不上是儿子和我是人类基因没有任何和兔子扯上关系的理由时,他就会捂住耳朵,装作听不见。

我把这件事跟K说,他说这是调情。

可现在,当我再听到这个称呼时,却是他对着别人说的,他在跟白衍调情。

什么意思?我不是他唯一的乖儿子兔白白吗?即使我从未承认过,但这是他曾亲口说过的事实。

他说过我是他唯一的小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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