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林知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每每一上眼,女孩儿温柔的笑颜便浮现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林知意拿着枕头东砸一下,西捶一下,想立刻忘掉白天的一切,明早再记起来。
既然忘不掉,林知意便开始仔仔细细地回想起来,从楼梯角的惊鸿一瞥,到那晚的偶遇,再到白天的医务室……
“他们…… 快要高考了吧。”忽然,一个重要的事实突然砸在了林知意头上,她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她回想起了白天冉阳的话。
“林知意,你需要思考一个问题,”冉阳坐在她前桌,面色严肃地说,“你到底,是否想和她成为朋友?”
是否想和她成为朋友?
是,则要做出行动。
否,那她便只是一个惊艳过自己的陌生人罢了。
该怎么做出行动呢?她不知道。自己甚至连那人的名字都一无所知啊。
明月高照,夜色下的宁城安静,静谧,没有白天的车水马龙和喧嚣,只有柏油路旁的路灯静静地在黑暗中挺立着。已临近凌晨2点,小区大楼上漆黑一片,只有清澈的月光条透过玻璃撒在地上。
灯亮了,在一列整整齐齐的窗格子中,忽然亮起了一盏灯。
林知意坐在书桌前,右手执笔,却迟迟不知该从何处写起,她盯着那盆开得正盛的栀子花,陷进了往几天的回忆……
不知为什么,自遇到她的那一天起,记忆就变得格外清晰,无论是天气、心晴,还是和她每一次邂逅的时间、地点、与她之间发生的每一帧、她的一颦一笑、清晰得如同相册中的一点一滴。
一旁敞开着的日记本上,清楚地记着:
2015年6月1日,阳光,下午,楼梯角,初遇,她。夏夜,晚风,蝉鸣,栀子花,她。
2015年6月3日,白色医务室,栀子花香,年级第一,她。
……
多少年过去了,仍然清晰地存在她的脑海。
自那天起,林知意极简的日记里总是会出现那个“她”。
林知意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林知意知道她的温柔;林知意不知道她的班级,但林知意知道她的味道;林知意不知道她的一切,却牢牢记住了她的样子,她的眼睛,那双清澈得如同玻璃一般的眼睛。
终于,她提笔,一阵书写的“唰唰”声后,信的开头出现了那么一行字:你好,陌生人。
时间不知不觉从书写的笔尖流过,林知意一刻未停过,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地写信,尽管写信格式已经是小学的学习内容,但她还是认认真真核对了一遍又一遍。
那晚的月光很明亮,灯熄之时,无一人知晓。
窗外的夜色慢慢褪去,露出鱼肚白,眨眼间,又是新的一天。橘橘红色的太阳似乎还没睡醒,惺惺然从东边的青山后爬出来,如同钟楼的大钟,缓缓升上天空。
早高峰一如既往地拥挤、车水马龙:赶着上班的,送孩子去上学的、忙着去赶集的……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一旁指挥的交警尖锐的哨声夹杂在司机按个不停的喇叭声中。周围仍然人声鼎沸,数不清的自行车、电动车毫不顾交警的指挥,只是不要命了似的见缝扎针。
其中一个骑黑色电动车的中年男人很是高调,东插一脚,西堵一下,侥幸躲过几辆轿车后,还往地上吐了口浓痰,边吐槽着边打起了电话。
“唉,老子现在还堵在南湖路上呢,别一天天催催催烦死了…… ”中年男人一脸不正经,单手扶着把手,胡子拉碴的,沙哑的烟嗓,满口脏话。
曲南舟坐在车上,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单词集锦背着,一天只有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让她眼中难免透出几分倦色。
“abandon,抛弃…… ”她正半睡半醒地背着,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把她吓得一个机灵,坐直了身子。
“王叔,怎么了?”她从包里拿出发绳,问道。
王诚是从小接送曲南舟的老司机了,驾车向来都是气定神闲,可眼前的情况还是让他拧起了眉头:“小,小姐,有个人碰,碰瓷。”
“碰瓷?!”曲南舟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愣了一下。她低头看表,六点半了,要处理也来不及了。
“唉呀,撞人了啊,撞伤人了啊”中年男人和电动车一起侧翻在商务车前,嗷嗷哀嚎着。
周围的人、车全部掉远了些,倒是引来一圈看热闹的人,把曲南舟所斤坐的车和男人围在一个圈里。
“这人是碰瓷吧。”周围响起了议论声。
“但我看刚才摔得还挺重的啊。”
“车主呢?怎么还不下来?”
“是啊,不会是撞了人害怕不敢下来了吧。”
“司机呢?撞了人知不知道啊。”
“……”
周围的人讨论得热火朝天,而火力中心点却是一片鸦雀无声,看着那丝毫不动的车门,地上的男人心中也不免产生了几丝不安,却也只能更提高了些声音地继续哀嚎:“唉呦,我的手啊,骨折了吧…… ”
“骨折?”忽然,车门被拉开了,一个平静无澜的声音从中传来,男人下童意识抬头看向这声音的主人。
在围观者们惊奇的目下,从车上走下一个身着校服的女孩儿,短发半扎在脑后,额前垂下几缕碎发,长像精致干净,目光中的平静隐隐透着几股冷意。
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这,这是车主?太小了吧,嗐,讹错人了嘛。”
曲南舟没理会那些人,径直走向趴在地上的男人。
中年男人看起来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虽然很惊讶这小姑娘的气场,但该有的演技一点儿没落,依然厚脸皮地趴在地上抱着手哀嚎。
曲南舟蹲下身,单手扶腮地细细打量了男人一通,又静静地盯着男人的脸,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你,你笑什么?”男人抱着手,许是被那目光盯得不自在,边别过头边道。
“哦,没什么,大叔……伤得不轻吧。”她说话时带着微笑,却是皮笑肉不笑,微微眯起的眼睛看得男人脊背发凉。
“你还用说!老子胳膊都、都废了!”男人气愤地说。
曲南舟没有回答他,起身,摸了摸书包,好像在找什么,男人不解地问:“你,翻、翻什么呢?还不扶老子起……”
他话没说完,就见曲南舟以包里翻出了一包白色的粉末和一沓大红票子。男人盯着那包粉末,喉结滚了滚。
“大叔,我还只是个学生,也没什么钱,您看…… ”她把红票子和白色粉末放到男人眼前晃了晃,“我拿这学期的班费赔你,好不好?”
见男人直盯着那包粉末,曲南舟又笑道:“大叔?您看行吗?”她边说边收回了粉末,准备放回包里,男人这才慌了,忙道:“好,好说好说,小姑娘能把这那白色沫子给叔看看吗?”
听他这么一说,曲南舟的笑容渐渐淡了,开口:“好啊,那就看您……”
“捡不捡得到了。”话落,她便伸手将粉末扔了出去,连着那沓人民币,撒了出去。跪在地上的男人见到那粉末,犹如恶狼扑食,一双猩红的眼睛在乱蓬蓬的头发下瞪得老大,竟无意识地伸手,四肢齐用地朝粉未扑去。跟看不着钱似的。
周围的群众惊呼声一片,那人即将拿到粉末的一刻,被一只黑色作战靴给踩住了。
男人大叫着想推开那只脚,下一秒却直接被按倒在了地上。他的双手被手拷住了,双眼却还死死盯着白色粉末,口中嘶吼着,身体也挣扎个不停。
“请停止反抗,宁城市公安局,跟我们走一趟。”队伍最前面的男警员道。
男人听到“公安局”三个字,愣了一下,随即立马懈了气,跟死狗似的被两个警员给押上了警车。
“散了散了!”人群见没热闹看了,便也悻悻然散去,一切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全回到了最初的模样。曲南舟跟领头的警察交代了几句,并说明那袋白色粉末是她要服用的药粉,临时被拿来做道具的而已。
“小姐,六点四十八了。”王诚见警察终于散去,赶忙凑上来和曲南舟说。
曲南舟低头看了眼表,六点四十八准时,笑道:“没事,来得及,这边你处理着,我自己去就行。”话落,她抄起书包,朝宁城中学的方向赶去。
那天的围观者很多,男女老少都有,但曲南舟还是捕捉到了那个不一样的身影,林知意格外明亮的眼睛,透过题熙攘攘的人群,又一次将目光聚焦到了自己身上。
那道目光,太过炙热,太过肆意,却时隐时现,有时又只敢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自己。林知意的身影只是出现了一瞬,快得曲南舟差点以为只是自己的幻觉。
她边想着,边上了39路公交车,投了币后拉着扶手站稳,戴上了耳机。她没有注意到的是,那个刚才注视着她的身影,此时也刚好上了这路工交,此时就在她的身后。
林知意坐在位置上,目光从窗外缓缓转回车内,心里猛地怔了一下,刚才人群中央的人,不是看花了眼。
车身猛地一晃,曲南没站稳,一个措不及防向后倒去,林知意下意识伸手,想接住她,可就在她扶上那人的腰身时,曲南舟又重新站住了,感觉到那双手透过衣服传来的热度,她回头。
林知意扶住了她的腰,手上传来结实的触感,不像寻常女性腰部的柔软;虽纤细但结实,她又感觉到在她扶上时面前人瞬间紧绷的肌肉,像只受惊的猫。
“你是……”曲南舟回头,眉头无意识地微蹙。
这一细节当然被林知意敏感地察觉到了,她下意识认为曲南舟一定是生气了,赶忙撒手,脸颊通红地开口:“对,对不起,我看你要摔倒才……”
曲南舟一愣,脸上又挂回了笑容,忙道:“没事没事,谢谢。”
还没等空气寂静一会儿,到站了——宁城中学。
两人一前一后地向教学楼跑去,林知意想追上她,可又不敢冒然上去搭话,最终还是曲南舟开的口。
高三在高二楼上,两人很快到了分别的楼梯口。
“那我,先走了。”曲南舟回头看她。
“好,好。”林知意回答时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子。
曲南舟点头,转身才走了两阶,背后又传来林知意结巴巴的话:“等,等一下!”
曲南舟回头,就见林知意手忙脚乱地翻着自己书包,随后掏出了一封保护得极好的信封。
“这个…… 给你。”短短四个字,林知意好像花尽了全身力气,轻轻把信封双手递了出去。
“我,第一次写信,有错别字还请包涵一下……”
曲南舟笑着双手接过,笑道:“谢谢,我也是一次收到信呢。”
“第……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