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言以霖回来时，楚呈已经吹干头发，站在床前若无其事地做第十套广播体操。

礼品袋是墨蓝色的，上面印了大会的全称和英文缩写，里面装了信息素含量监测灯、健康体征监测表、无人机音响、本地赞助冠名奢牌的简款手链。

比起自己那份，言以霖的袋子里明显还多出不少东西。

楚呈探头看了看。

言以霖从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新手环，路导给的。每个新生都有。”

话虽这么说，但是要给早给了。

楚呈进了小组才发现，自己完全是走了大运才进来的。

师门里上有言以霖这样的天才Alpha，其次有赵启明、钱开这样家境非常好，烧钱项目也随便做的富家子弟。论努力，自己比不上勤勤恳恳热爱专业的王樱桃。论任劳任怨，他比不上延毕好几年的李琳。

如果不是言以霖提起，他根本不知道大家都有路导发的手环。就算知道了，楚呈也没脸找路导要，本以为就这样不了了之，言以霖却注意到了。这手环显然也是言以霖替他要来的。

楚呈惊喜地接过礼物，“谢谢师兄。”

言以霖看着他傻乐的样，心中的烦闷也烟消云散，默认了下来：“恩。”

熄了灯，房间内昏暗成笼。

距离感消失了。

等到一个小时过去，言以霖大概是睡了，楚呈从床的中间，挪到最靠近右边的位置，能距离言以霖的床近一些。

两张床之间，隔着一张酒店的床头柜。

适应了暗色后，视线看昏暗中的东西也有大概的轮廓。

楚呈望向言以霖，心中悸动不已，又泛起点点酸涩。

黑暗之中并不能看清容貌，只能看清轮廓流畅清晰的脸庞曲线、头发丝、高鼻梁的弧度。

年少时的梦，让他走到了今天，一步步转系、考研、上岸。

睡前最后一次检查邮箱，楚呈发现课题被导师打回来了。

路导的用词很委婉，但通篇下来只有一个意思。

——以他这个报告的水准，可以提前预定延毕的位置了，很难让人相信本科是计算机系读出来的。

楚呈看完邮件的回复，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了。

高数和算法的无数题目，也不过是这个专业的基础，上岸了不代表他就入行了，跟真正的天才相比，他用尽所有努力站到的台阶，却很难更进一步了。

言师兄人很好，根本不像外表那样高冷，如果他三年前鼓起勇气告白，而不是盲目选择转专业绕弯路，是不是就能早点认识他？

……

“哇塞，你昨天做贼去了？黑眼圈太深了吧？”李琳端着一碟小蛋糕，把兜里顺来的热鸡蛋递给楚呈。

楚呈把热鸡蛋敷在眼睛周围，绕着圈热敷，黑眼圈的本质是淤血，热敷能让淤血消散。

温热的温度，也让没休息好的眼睛，得到片刻的放松。楚呈靠在墙壁上，叹了口气，“谢谢师姐。”

李琳咬着叉子笑：“该不会，你们两个昨晚做了什么事，闹到很晚吧？”

楚呈一边把资料发到红桌布的每一张对应椅子上，一边摇头，“怎么可能。不会有这种事的。我对师兄是一厢情愿，他不反感我就不错了。我还担心他会另外开一间房住。”

“想那么多干什么。言以霖可不是对谁都这样。你要好好把握机会。”李琳打气道。

言以霖来到会场的时候，楚呈刚发完所有的资料，跟学姐研究吃点什么垫垫肚子。待会儿开场了，大家都正正经经的，就不方便吃东西了。

水晶桂花糕，看起来很q弹。

楚呈吃进嘴里，才发现干吃糕点有点噎。另一桌有椰奶、果汁，他忙跑过去，喝了好几口橙汁，把剩下的解决了，就打定主意不再碰糕点。

隔着好几张桌子，言以霖路过这个展厅，看见一只被噎坏了的兔子。

言以霖：“……”

吃个东西都会噎着吗？

恐怕猎人守株待兔，守的就是这只兔子。

言以霖盯着楚呈顺好气儿，两人对上了视线。

楚呈后知后觉言以霖到场了。

言以霖移开视线，侧耳回答前辈的问题，跟着一起来的前辈，进入待发表的预备厅。

楚呈用湿纸巾擦干净手指。

心想，言以霖好像刚刚往这边看，是在看什么呢。

错觉吗？

峰会现场要展出的科技产品，都由玻璃框隔开、盖上了待揭幕的红盖头。在大会开始前，跟保全公司签了协议，他们来负责展品的安全。

楚呈他们这些小辈，提前到场也看不到展品，但能提前吃点东西。提前一小时来，就是负责将导师的项目资料，分发到未开席的座位上。

十点左右，记者朋友都到场了，现场吃东西的人都少了，免得被拍到仪容仪态不整。

各方大佬也到齐了，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昨天刚刚经历了什么事故，彼此握手，在最前列的席位就坐。

小辈没好意思比大佬更晚的，大家的精神面貌，在正式的社交场合，增添了一份锐意。这样一个场合，既是交流学习的时刻，也是展示自我的好机会。

人群之中，关瑞捧着自己的资料，遇着一个肯听自己说说的大佬，就把自己的设计递上去。在场都是顶级大佬，哪怕能学习十分钟，也是受益良多。

但峰会是有流程的，他占用了这个时间，导致流程推不下去，那还得了。所以诸位大佬都一一婉拒，表示可以待会儿听。

席教授跟莫教授一同进入会场，席教授是关瑞最想拜入其门下的。

席庭深，设计院的招牌，千金难买，接的工作不是名企，而是行业头部企业。

基本上他接谁的设计，说明哪家公司未来的前景很被看好，各种层面上的。这背后代表的，便是席老的人际之深。

最重要的是，席庭深在高校授课，桃李无数，但没有收过徒弟，那些最深层的技术、知识，一旦有了徒弟，都会传给徒弟。而且席老带过的那么多学生，将成为庞大的师门网。

关瑞腆着笑脸，硬凑到教授们那一堆。

一共七个教授，隐隐以席教授为尊。

关瑞挤不到c位的席教授身边，就“谢谢、谢谢”地挤到莫教授跟前，然后隔着三个人，朝席教授展示自己的设计稿。

莫教授被推得脚滑了一下。

正在喝鲜榨橙汁的楚呈，赶紧扶了教授一把。橙汁顾不上撒出来，左边裤腿都染上橙子的颜色。

莫俊冉年轻的时候也是俊面长髯，现在年纪大了胡子都剃掉了，扮嫩也扮不回年轻了。

他要是结结实实摔着一下，这峰会也够多灾多难的了，干脆打道回府。

“哎呦……”

莫教授撑着腰，缓缓被人扶着坐到旁边的座位上，一瞧这小年轻还是熟人。

“我记得你，你是……小楚？”

楚呈笑了笑，圆圆的眸子笑起来还是那么大两颗黑曜石，令人印象深刻，错不了。

那边关瑞在跟六名教授展示自己的设计，唾沫四溅，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挤人的时候，把外圈的莫教授推倒了。

莫俊冉看不过眼，如果老友真的要收徒，他觉得还是小楚更顺眼。

“小楚，你是路威毅的研究生，课题方向定了吗？最近有没有什么论文、期刊？”

让楚呈一个研一，掏出一篇大作来跟人打擂台，实在是有些为难人。

楚呈摸不着头脑，把昨晚被导师打回的课题pdf用手机打开，给莫教授看，“是关于医疗器械的。”

莫教授拿过这份起草的课题文件，皱着眉，摇摇头，眼前一亮，又啧啧作声。

令楚呈是心里七上八下的，虽然已经被路导批评过了，但是如果能得到前辈的一点肯定，他也能有些动力。

又翻过一页，莫教授再次眼前一亮，后文那些水货他也不再看了，连翻着，把图都看完了，问道：“你文档里面的图片，都是谁画的？”

楚呈摸着后脑勺，承认道：“我自己画的。”

莫教授紧接着问：“没用ai？”

“ai导的细节没法弄，我在专业这方面也才入门。”

楚呈绘制这几幅图的时间，跟写文章的时间差不多。绘画对于他而言，就是水到渠成、由心向外，心流结束，画面自然而然就画完了。

莫教授锁着楚呈的神情，判断他不似假话，“你在纸巾上画个素描我看看。”

楚呈随身带着签字笔，会场的食台有纸巾供给，他抽了一张，环视一圈可画的，还是关瑞那场景最为滑稽。

他用水性笔，不加以更改，两分钟就勾勒出关瑞那派尖嘴猴腮、急功近利的样子，夸张的笔触将唾沫星子绘出漫画感。

再用三分钟修饰背景，六位不同的教授，不同的神情：否定且蔑视的、平静之下转移视线的、打哈欠的、戳戳旁边人看莫教授的、诧异莫教授怎么自己偷跑的、正笑着走过来。

六位次要角色不同的景深，丰富了画面的层次感，次要角色不能抢了主体的精彩，还得经得起细看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