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修见纪怀皓给罗雨风斟酒,也下意识看向了他。
这人怎么在饭桌上也戴着面具?
他疑惑道:“你不吃?”
回想起来,昨日宴席上,这面首好像也没用膳。
纪怀皓的眉眼转向了他,却没有任何表示,面对一个同行之人的问候,似乎有些过于冷淡了。
魏修皱眉,心想这人莫不是个哑巴!
便见纪怀皓又将目光转了回去,停在了罗雨风身上。
魏修:……
虽然什么也没发生,但他好像默默地受到了什么伤害。
纪怀皓毫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依旧是斟斟酒,夹夹菜,看上去是个再合格不过的面首,只是时不时地会打断罗雨风和魏修的视线。
罗雨风气笑了。
她看向纪怀皓,便见此人像前后左右都长了眼睛似的,立马回望过来了。
罗雨风一愣。
这天昭司练得是什么功法?
纪怀皓疑惑地扬高了些眉眼,矜贵成了单纯,仿佛刚才故意倒酒的人不是他一样。
罗雨风眯了眯眼,露出了个不怀好意的笑来。手指摸向酒杯,仰头饮尽了。
纪怀皓:……
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极有眼色地替她添了酒。
罗雨风再饮尽。
纪怀皓:……
若是再斟下去,定是有坑等着他跳了。
他轻笑了一声,到底还是斟了这杯。
却见罗雨风没有再饮,而是侧耳静了静。
纪怀皓忽然有所察觉,下意识看向了窗外。
“只管同我……”
“你放手……”
“啪!”
这下青阳珂也听到了。
“啧,骚浪东西!”
青阳珂立即站了起来,一旁的楚斯木不知发生了什么,略显慌张。
一只宽厚的手按在了她剪头,她抬头看见了青阳珂安抚的眼神,人也无端地放松了些。
青阳珂放下了手,与罗雨风点点头,便出了屋子,往后院去了。
方耀祖反应也快,跟着他的后脚跟冲了出去。
魏修不知所谓,见他们出去,也带刀跟去。
若真出了事,那戴面具耳环的面首多半是没用的!
一转眼,三阵风就从眼前过去了。
楚斯木问罗雨风:“到底怎么了?”
罗雨风道:“后院有人争执。”
闻言,楚斯木也站了起来:“我们也去看看?”
罗雨风点点头,陪好友去了。
有她领路,待到了后院之时,并不比先行的几人慢几步。
便见前面青阳珂的身影顿了顿,不进反退,护在了魏修身边。
他这一让,也叫人看到了地上倒着个女子,一旁还站着个瘦弱的汉子。
“你干什么?!”
魏修一把就抓住了那汉子,面红耳赤道:“大丈夫学武是为了保家卫国,岂有你这样欺凌人的!”
汉子尖叫道:“是她想要□□我!”
魏修一愣,再细瞧了他们二人一回,女子年轻秀气,男子干瘦蜡黄。
按强弱分,该是女强男弱,可按相貌……谁□□谁?
一捆绳子抽到了那汉子脸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直接将人抽倒在地。
方耀祖踩着他的脸就“呸”了一口。
“你也撒泼尿看看,问问你老子爹愿不愿意同你玩儿。”
魏修倏地看向她,面露惊悚,被恶心得不行。
冬日里太阳落得早,如今天早就黑透了,院中光线不好,罗雨风分辨了一下地形,才走向那女子,将斗篷解了下来,披在了她身上。
纪怀皓顿了顿,依旧站在远处,没有动作。
“她是自愿的!”
“你竟这般厚颜无耻!”
魏修骂来骂去,也就那些话,无甚威力,不像方耀祖,一张口就要把人塞回他爹的囊袋里了。
吵闹声引来了酒楼的伙计,掌柜左右看看,刚想近前,就被青阳珂给拦了下来。
青阳珂沉稳道:“无事,叫他们散了”
掌柜惊疑不定,但也知道他是跟着魏家郎君一起来的,便听话地让人散了。
方耀祖骂得爽了,不给对方任何开口的机会,直接扯了块布塞进了那汉子嘴里,将人拽出去了。
一旁,楚斯木蹲在了那女子身边,问她道:“你伤到了吗?”
那女子指甲掐着斗篷边沿,摇了摇头。
罗雨风温声问道:“地上凉,娘子可要去屋里坐坐?”
那女子抬眼去瞧她,又看了看楚斯木,只见楚斯木为了同她说话,膝盖都快挨到地上了。
女子连忙起身,却突然抽了一口气。
楚斯木:“哎呀!”
“是不是崴脚了?”
闻言,罗雨风皱了下眉,把手臂伸进女子的腿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阿!”
那女子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斗篷帽沿儿滑了下来。
罗雨风用下巴点了。
“拉低点。”
楚斯木便凑近了些,将斗篷兜帽拉了下去。
罗雨风的身量比那女子高上许多,斗篷自然也大,将人盖了个严严实实,几人就这样带她回了雅间。
罗雨风将她安置在椅上,便蹲下身,检查她的脚踝。
女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罗雨风抬头看她,借着灯光才发现她年纪尚轻,约莫有个十五六岁,跟魏修差不多年纪。
罗雨风眼睫轻落,收回了手。
“无碍。”
见她忙完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纪怀皓将自己的大氅脱下,披在了她身上。
罗雨风下意识拢了下氅衣,便见那人转身出去了,至始至终没有看那女子一眼。
罗雨风:……
要不回京之后问圣人给他立个男德牌坊吧。
门扇一开,她与青阳珂四目相对。
青阳珂伸手一递,是个皮袋子。
罗雨风接过,袋子很冰,里面应当放了雪,约莫是给那女子冰敷用的。
她刚抬头,便见青阳珂也转身守在了门口。
罗雨风:……
青阳家的男人。遇事冲在最前面,没事站在最后面。
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青阳氏的教育告诉你什么叫做男人最好的品德。
小皇子那种后天的男德教育,到底是跟在娘胎里上学的比不了……
罗雨风耸耸肩,蹲在那女子面前,对她说:“得罪了。”
女子还未等反应,脚踝便同冰冰凉凉的袋子系在了一起,同时又有一股暖流,抚平了她的胀痛。
她想不明白,便觉得是错觉。
不远处的魏修见她没事,才纠结地说道:“他那般瘦小,你……怎地还让他欺负了去。”
“……”
罗雨风无语。
哥哥们都走了,就你这个小子没有眼色地留在这。
连楚斯木都是一脸难色,觉得这魏修不会说话。
她问那女子:“你可有什么难处?我们也能帮帮你。”
小娘子抬眼看她,又看向了罗雨风。
罗雨风也道“娘子放心,既碰上了,自是能帮的。”
那小娘子本没有哭泣的意思,被她二人这样一说,眼中泛起泪来,轻轻点了点头。
她拿手背擦了下眼睛,对众人解释道:“我没上完坤堂,便出来行走了……”
楚斯木一下子便想起春日时罗雨风在酒庄里碰见的事,问道:“可是不收容你到年纪?”
却见那小娘子摇摇头,苦笑了一声:“是我自己没上完的。”
魏修皱眉:“你贪玩逃学?”
方耀祖听他犯蠢,不耐烦地蹍了碾鞋尖,一句“你有病吧”险些脱口而出。
那小娘子咬了咬唇,也解释了。
“本也学不到什么,又要束脩,爹爹没说不好听的话,阿娘也让我去,结果她却病倒了……我便也没心思去了,来城里找了活做,装成了不好欺负的样子,前几日被那泼赖看破了……”
魏修奇道:“哪里要什么束脩?罢了……”
他是不谙世事,但也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又问道:“那怎会没学到什么,可是你没有认真学?”
小娘子紧了紧斗篷,依旧答了:“一个老师,教那许多人,哪里教得过来,她自有原因偏颇。”
魏修觉得这乡下坤堂的腌臜事颇多,也不再问了,转去问别的:“那你被人欺负了,怎的不报官?”
在大齐,女帝统治的时间比男帝长久多了,若是有此类纠纷,必是利女不利男的。
那小娘子唇角扯起,冷笑了一声。
“我是要去报的,但此人是掌柜的亲戚,我不知会不会耽误活计,便打算先寻下一个东家,没成想他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魏修听得一愣一愣的,呆站在那里。
却听楚斯木精准地抓住了自己的职责:“束脩肯定有问题。你家在哪?”
事事必答的小娘子听楚斯木要为她出头,反而无措起来。
靠在门口的青阳珂及时补充道:“放心,我们不会提起你。”
“可你们是从洛阳去的……”
楚斯木解释道:“不不,我们是京城来的,一路要查很多呢。”
小娘子惊讶地看着他们,复又平静下来:“可就算你们去了,也只是一时的好……”
楚斯木奇怪:“一时好不也是好吗?如此多查他几次,上面就会嫌麻烦,麻烦多了,下面便不会如此猖狂了。”
楚斯木之言很理想,却也不无道理。
太女成华是十分重视坤学的,如今看得便紧,日后登基,只会更严苛。
那女子不懂这些,还是犹豫着。
却见方耀祖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了魏修。
“这位是刺史家的郎君,你信不着别人,总该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