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怀皓牵着她的手,唇边含笑,并没说些逗趣话,而是偏头看她,找了别的话题。
“梓君可曾捡过鸟蛋?”
罗雨风看了他一眼。
那必是曾的,哪个女儿学武的年纪没淘气过?
她点点头,扭过头看路,也回问他:“你没有么?”
纪怀皓笑道:“没有。”
他不曾那般好奇过。
罗雨风:“哦......”
也许宫里管的严,他也怕闯祸......
她指尖微微动了一下,随意道:“可惜现在不是鸟儿生蛋的时候。”
纪怀皓点头附和:“嗯,不是时候......”
罗雨风便忽地想起,玉虹夫人生小皇子,也是生得不是时候。
只早了那一个月,却将纪怀皓的一辈子都定了性......
她状似寻常,转头看向他,却又撞进了他若有若无的视线里,好似鸟儿撞上了薄薄的纱,激起了一瞬的惊讶,待羽翅穿过,才反应过来方才掠过了个什么东西。
罗雨风便这样维持在了一个若无其事的表情上。
“但也可以上去看看......”
那若有若无的视线转了过来,看向了自己,因她言有未尽的话露出了一丝困惑。
看了他这副模样,罗雨风不自觉地弯了嘴角,笑容干净而柔和。
“万一是个有缘分的,被我捡了呢?”
纪怀皓倏地眨了下眼睛,继而抿着唇笑了,漂亮的眼眸里只多了一点亮,却像是颗能点亮整个夜幕的星星。
他温声道:“好。”
罗雨风又弯了弯眉眼,柔和中便多了分狡诈。
“王子轻功好,王子上。”
纪怀皓无奈。
“本该如此,哪能让梓君劳累?”
他施施然地退了几步,留出空间,然后两步踏上树身,一跃便上了有鸟巢的枝丫。
罗雨风抬起手来遮挡太阳,树叶与指间的阴影为在脸上留下了斑驳的阳光,菱形的光斑下,连眼瞳中的纹路都清晰了不少。
她反射性地眯起眼,望着树枝上的人。
“有吗?”
半响都没有回话,因着逆着光,罗雨风看不清他表情,便言道:“左右无事,没有就再找几个,再没有就等秋季,很快便到了。”
却见小皇子直接翻身跃了下来,落在地上时连片灰尘都没带起。
他双手扣在一起,走到了罗雨风面前。
罗雨风因着好奇,也主动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问道:“是什么?”
“唧。”
二人低头看去,脑袋几乎要靠在一起。
那双修长好看的手微微打开,露出了一只丑唧唧的幼鸟,全身上下只有一丁点塌着的毛毛。
罗雨风:......
她皱眉道:“这也太小了,就它一只?”
若是落单的,显然既不好活,也不好养。
小皇子点了点头,与她对视,然后露出了一个笑来,眼中尽是和煦温柔。
罗雨风被他这样看着,瞬间便妥协了,虽说她本也没打算阻挠,也不晓得自己妥协了什么。
二人到回房的时候,便多带回了一只叫声微弱的小鸟崽。
乌金新奇地围了上来。
“唉呀,这么点点,可不好喂。”
纪怀皓立马说道:“我来喂。”
乌金“咯咯”地笑起来。
“那王子要跟那哺乳的娘子一样,半夜起上好几回了。”
罗雨风在一旁吃茶,闻言提紧了唇,半笑半抿的,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趣事。
纪怀皓本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但看到了罗雨风的表情,莫名有些脸热,因着乌金还在,便什么俏皮话也没接,默默起身出去了。
见状,乌金挠了挠头,然后恍然地捂住了嘴,懊恼道:“唉呀!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罗雨风闷笑着摇头,在主家娘子看来,谈论哺育之事是很寻常的,是她不小心将人逗弄了。
她也不多解释,只同乌金说:“去给王子拿点细致的饲料吧。”
是她平常用来喂小毒物的,边十一娘吃了都说好。
乌金得了吩咐便忘了别的,利落地出去了。
如此日子过得也快,以罗雨风的职位,在行宫里压根就没有活干,正职应是当好一个王妃。
但王子从不用她伺候,伺候她还差不多。
至于其他皇嗣……
圣人疑心病重,还有天昭司之人跟随,罗雨风与他们默契地互不来往。
好老虎从不在敌方老巢拉屎。
于是,她整日地睡觉、钓鱼、抓虫,好不快活。
自从多了只小鸟,纪怀皓夜里确实起得多了,原本有下人喂,乌金也跟着起,是累不到他的,但他对那鸟很是上心,旁人也劝不动,以这份责任心来说,倒真有些像个哺乳中的娘子了。
一日夜里,罗雨风起床喝水,正巧撞见他看鸟崽回来,见乌金还在塌上睡着,罗雨风便起了使坏的心思,蹑手蹑脚地将人按在了墙边。
她悄咪咪地在对方的耳边说:“你解了,我也瞧瞧有没有......”
话虽这么说,便是真解了,以她的眼力也是什么也瞧不见的,纯粹欺负人罢了。
她没听见小皇子吱声,许是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沉沉的话来。
“梓君喜欢?怀皓喂你?”
罗雨风笑得抖了两下,根本不羞,只疑道:“真的吗?我不信,你定是在说大话。”
身前的人沉默着,然后泰然自若地动作了一番,衣料滑下的声音随之响起。
榻上突然传来响动,二人皆是一顿,便听乌金翻了个身,适才又放松下来。
天色太暗,罗雨风也看不见纪怀皓的神色,只将人放开,拳头遮在唇角,憋着笑回房去了。
纪怀皓站在原地,指尖搭上衣襟,慢条斯理地将衣带系了回去,眼睛却未瞧手上动作,而是一直看着那个转进里间的人。
如此这般地折腾下来,纪怀皓今日午睡得便久了,罗雨风让边十三郎照看小皇子,自己则带着乌金去泉边玩水。
鲜花扎在湿润的土壤里,最是不惧阳光,散发着阵阵幽香,缤纷地环绕在泉边。
绿萤石般的泉水透着底部的碎石,又被一颗颗圆润的巨石所穿透,泉眼在不远处就有一个,正汩汩地披着一层薄薄的涟漪,沁人心脾。
罗雨风刚玩的起兴,便听到有人近了,正在巨石之后走动。
她头发没散,也穿着深色衣服,并不很在意,没一会儿,乌金也出声提醒道:“来者何人?”
只见一位风流倜傥的男子自石后转了过来,头戴金螭冠,上有一颗红宝石,在炎炎夏日下仿佛衬着火光,叫人觉得更热了。
罗雨风认出,这是三皇子庆王。
她露出一个客客气气的笑来,朝他拱了拱手。
“原来是王子,恕某唐突,仪容不整,不能上前见礼。”
庆王正正地看着她,反应略有些迟缓,语气和善道:“哪里......是小王唐突才对。”
这话说完,他却没有走的意思。
罗雨风察觉不对,又听他道:“听闻义宁县公最爱听曲斗虫,吾也正好此道,不知是否有幸与县公同游?”
罗雨风恍然。
哦,他爱慕我。
我这等风流倜傥又有身家的美娘子,这倒也属正常......
但他趁我在水中说这番话,很是无礼,想偷自己弟弟的伴侣,也不免孟浪。
况且,我纳的可是皇嗣,他自己就是个皇嗣,我二人若有欢好之意,麻烦的只会是我,不会是他。
罗雨风正要说话,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清润低沉。
“此处既无曲,也无虫,三兄来错地方了。”
是小皇子来了。
纪怀皓施然走到了二人中间,挡住了庆王大半视线
罗雨风在心里拍手,这下不用自己费嘴皮子了!
她直接从水边上了岸,接过乌金手中的长巾,披在身上,双手捧茶,开始看戏。
庆王对着纪怀皓上下扫视了一番,见对方半束着发,衣衫颜色寡淡,突然嗤笑了一声,颇有些傲气。
“我当是谁?本王在与县公说话。”
闻言,罗雨风站在后面,低头偷笑。
官家的两个兄弟拌嘴,真是趣极了。
除了一些相熟之人,现下很少有人会称呼她为县公,既然与王子成了婚,叫王妃才是正理。
庆王唤她“县公”,与她于水前说话,反倒怪王子来打扰,好像她压根就不是王妃似的,简直是自欺欺人。
纪怀皓对庆王的无理很是平静,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
他只是寂静地看着对方,淡淡道:“梓君此时不便,若是不避,反倒冒犯了三兄,三兄这般难缠,岂非失了风度?”
庆王不悦地皱了皱眉。见状,罗雨风适时地给了个台阶。
“庆王盛情,本不该拒绝,只是眼下确实不便。还请王子先回,下官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庆王闻言,也不想招人厌烦,便向罗雨风笑道:“既然如此,小王便静待佳期了。”
言罢,他瞥了眼纪怀皓,轻轻哼笑了一声,甩袍走了。
纪怀皓仗着他甩袖子走得太快,瞧不见自己,便也不行礼,只漫不经心道:“恭送三兄。”
说罢,便朝着罗雨风走去。
罗雨风此时早已悠闲地躺在椅中了,却见眼前的光线被遮挡了开来,是小皇子在椅前俯下了身,半束着的发丝倾泻下来,有几缕在肩头划出了弧度。
他靠的太近,二人的呼吸难免有所纠缠,罗雨风便只好看向了他的眼睛。
深如潭池,凝视着自己时总是如映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