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
比起重镰,这样的双镰确实更能发挥女子的耐力所长。
罗雨风暗暗记下此事,打算安排人手将其调查一番,希望这双镰功法能带来一些线索。
然而这方耀祖却愈发地令人惊喜,待到休息之后,又是连胜了一组,直至下一组的终场,才因力竭略输了一筹。
“铛!”
锣鼓声起,官兵唱绩。
“辛号武生,胜二十九场,终!”
能进殿试者都是各会试的翘楚,此人能连胜二十九场,早已破了记录,离谱至极了,若明日策问没有意外,她八成能拿个状元!
“好!”
在一片叫好声中,从御前传来的声音格外清晰。
圣人面前,谁有胆子高声喧哗?
青阳瑾下意识转过了头,罗雨风竟比她慢了一瞬。
锣鼓声又起,比方才还要高亢。
“武人青阳珂,胜五组五十场!休,天璇境已定。”
青阳瑾难得喜形于色,站了起来,发出了一阵轻笑,风流的身姿也跟着往后仰了仰,一派肆意。
她转回头来,抬起的折扇碰了下罗雨风的肩头。
“我说呢,是主君在高兴呢。”
罗雨风恍然大悟,方才叫好的原是左丞,她睁着眼睛,勉强辨认了一下御前情景。
圣人眼中难得有光,好似也被这势不可挡的少年豪侠感染了。
右丞也在一旁说了些话,应是客套恭维,表情一片祥和,一丝不好的情绪也寻不着。
此人与他那老年得来的金疙瘩嫡子不同,是个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人物。
中场休憩,楚斯木也得以下场,她面色比较暗淡,许是已经在心中默算出分数了。
她握了握拳头。
“两年后再战!”
罗雨风和青阳瑾都很是支持她,纷纷说道:“两年呢,届时肯定进步许多。”
谁知楚斯木愣了愣,“哎呀”了一声。
“我记得两年前就是这么说的来着!”
楚斯木天赋异禀,对任何事皆是过目不忘。
罗雨风虽是记不住死字,但对这些无用的情景也是记性很好。在楚斯木说“再战”时,她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但只佯装无事发生,此时被当事人点破,又是笑出了声。
楚斯木十分懊恼,一屁股坐在了椅上,看到了不远处的青阳珂,又十分快速地变了表情,一半羡慕,一半仰慕。
“试炼天璇境的一共多少人?许就是珂兄最后的战绩了。”
青阳瑾听见这纯真言语,被逗得大笑,无意间瞥见青阳珂正在吃茶的手顿了顿,眸光一转,虽是止了笑声,眼中笑意却更加意味深长了。
罗雨风来回看了看,压了下唇角。
“想是不能了,珂郎已定了段,照他的性子,不会再续这个风头。”
青阳瑾的折扇在胸前扇了扇,像是在点头似的。
“阿......”
楚斯木憋了下嘴。
“我要是他这么厉害,便要炫耀给全天下知道!”
青阳瑾笑得扇子都在抖动,摇了摇头。
罗雨风又是左右看看,说了一句:“总归左丞已经很高兴了,珂郎想来也是高兴的,再者说,他早便是旁人口中的好儿郎了。”
闻言,楚斯木又莫名高兴了起来。
一旁纪怀皓将此幕看在眼里,表情微不可查地柔软了些,连因被忽视而产生的一丝怅然也消解了。
她看似被旁人簇拥着,可放在姊妹堆里,却是处处照顾的那个人......
如罗雨风所言,青阳珂果真没有再比。虽是拔得了头筹,却并未给人锋芒毕露之感。取予有节,进退可度,反倒令人更加高看。
羯鼓震天,林鸟惊飞,宣告着大比的结束。
武举中得优者上到殿前,承了奖赏,那方耀祖赫然在列。
今日本该是他们气得志满的日子,可惜如此还不能定下武举人名录,一切要到明日策问结束方能有定夺。
他们尚且不是真正的主角。
青阳珂卸了玛瑙佩刀,独身上了殿前,衣摆扬起,单膝跪地施礼。
“臣青阳珂拜见陛下。陛下圣躬万福,武泽万象。”
圣人拊掌道:“好呀,左丞家的子弟,果真是不矜不盈,气宇轩昂!”
左丞笑着施礼:“陛下谬赞,皆是托陛下武运庇佑罢了。”
圣人得了句恭维,心情更佳。
“好,我大齐英雄辈出,何愁千秋大业!来人,快快奖赏。再宣朕旨意,现封青阳珂为千牛卫中郎将。”
他原为千牛卫备身,如此便是升官了。
青阳珂再拜:“臣多谢陛下,定当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圣人很是满意,长长地“嗯”了一声,问中官道:“武宴可已备好?”
兆中官躬身。
“回大家的话,现已备好,随时都能开始呢。”
武宴是大比后的宴席,与其说是宴,不如说是场能吃能喝的友谊赛,主打一个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即可。
届时任何人都可邀战,应战者也是比比皆然,跃跃欲试,热闹非凡。
然而,这场宴席只邀请胜者。
殿试成绩中下之人被清退了出去。境试也是如此,只有晋级者与成绩优越者方能留下,当然,像楚斯木这类官员,无论胜败都是不在清退之列的。
天色渐暗,侍人将烛灯一一亮起,伶人裙袖相连,携着琴笛入殿。霎时羯鼓重启,曲乐随奏,就此开宴。
即是宴席,众官员都比殿试时自在了些,随意走动起来。一眼望去,竟都是往一个方向去的。
人群中心的左丞推杯换盏,不亦乐乎,虽不至于像中举的年轻人那般得意忘形,但也看得出是真心高兴,带着青阳珂见见这个,认认那个,为自家小辈铺路。
楚斯木瞧着不远处那个迎来送往,面面俱到的郎君,面露怅然若失之色。
青阳瑾眸光一转,问她道:“这是怎么了?”
罗雨风竖起耳朵。
楚斯木转过头来,莫名其妙的。
“我败了,他却胜得那么漂亮,我一时调整不过来,看见他自然谈不上多开心。”
罗雨风眼皮猛地耷拉了下来。
一旁的青阳瑾:......
多余问她。
罗雨风不再留意她们,四处随意地看了看,却见那兆中官急急忙忙地跑到圣人面前说了些什么,圣人冕旒下的嘴角倏然沉了好长一截,他说了几个字,挥挥手叫兆中官去了。
罗雨风不明所以,观其唇形,好似是叫什么人直接过来。
她连忙吃光了碗里的酒。
因为这武宴除了点到为止之外只剩下一个规矩,那就是佩兵器者不可饮酒,以免醉酒误伤。
虽不知来人是谁,若是有麻烦大可借着酒气开溜!
酒水刚顺着食道下腹,她便想起了什么来。
如今她可不是一个人了!
罗雨风连忙往左后侧一捞,竟是捞出了一个风仪玉立的人来。
纪怀皓倒未料到她能抓得这么准,还以为她又要看武,又要与友人闲叙,早就将自己忘了。
罗雨风自是不会忘了他,就算她想忘,她那谨慎的脑子也不允许。
在她的心里,周遭最明显的存在就是这个快要将自己隐身的人。
罗雨风恨不得看武的时候用余光瞧他,闲聊的时候用后脑勺瞧他。
此人抛头露面时皆是戴着面具,寡言少语的,这一日下来,倒真未同他如何言语。但照罗雨风的观念看,他俩简直是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了!
罗雨风抬指提起一壶酒,刚要将壶嘴往小皇子嘴巴里塞,就指尖一顿,然后壶嘴转了个弯儿,先是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
冰冷的金属好似贴在她下唇,又好似没有,一滴酒珠顺着淡粉的弧度滑了下去,被唇间闪过的那抹嫩红色卷走了。
纪怀皓抿了下唇,因戴着面具,表面丝毫不显。
罗雨风砸吧了一下嘴,又品了片刻,适才复将壶嘴递向纪怀皓。
纪怀皓:......
那方才是在做什么?给自己试毒吗?
罗雨风瞧着他那副面具就莫名地不耐,皱眉道:“摘下来。”
出阁前还能说是为了迎合梓家,如今都出阁了,还带着这个做什么?
纪怀皓下意识地听了她的话,将面具从右边掀开了一半,如此也只能叫她瞧见自己,旁人不抻着脑袋仔细瞧的话,都是看不见的。
罗雨风:......
不知怎么,急躁的脾气忽然就消了不少。
她把壶嘴拎到小皇子唇边,对方却抬起手够了一下。
罗雨风下意识躲了。
纪怀皓一愣,啼笑皆非,接受了对方要给他喂酒这一事实。
只是......
他看了看这壶嘴,金属小口晶莹剔透,也不知是被酒水染的,还是......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启开了唇,并未靠近或是疏远,只是全然依着对方动作。
“哒。”
好仪姿如纪怀皓,竟倏地皱了下眉头。
壶嘴划过他的下齿就探进了去,约莫有一个指节那么长。
壶具斜提,酒水倾泻而出,温平却辛辣,直灌口腔。
纪怀皓只愣了下神,便觉得唇角一湿,似是有什么溢了出来,连忙咽了几下喉咙,才适应了罗雨风这粗糙的手法。
罗雨风本是瞧着他的,忽然眼睑轻阖,提了下唇角,随后连忙压了下去,撇开目光,默念了三声,适才将酒壶提远了开来。
“咳......”
纪怀皓掩唇轻咳了一下,便见宫门口忽然嘈杂了起来,门庭缓缓打开,影影绰绰地,站了许多的人,在笼光下泛着银光。
纪怀皓与罗雨风都认出了,那是铠甲的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