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跟着校尉,在校场里一路边走边看。
军中有男兵,也有女兵,一般男兵会稍多些,因为他们练练外家功夫就能上阵了,士兵都是列阵作战,并不太依靠个人能力。
女兵说少,其实也没少到哪里去。
朝廷有明文规定,凡是到了年纪的女儿,都要进坤堂练功,因此每年都会拨银子进去,此举还是颇具成效的。
等见了练枪的人,罗雨风就同纪怀皓坐在了椅子上,李校尉则站在了罗雨风身边。
罗雨风看了一会儿,说道:“是不错,有了些新东西。”
李校尉笑道:“还是娘子眼力好!咱们新来了个玉门的教头。”
罗雨风轻挑眉梢。
玉门?
如此算来,纪湍应该也开始主持葬礼了……
他一时半刻地还来不了,这教头莫不是他派来打探的先行军吧?
罗雨风默不作声留意了一番,并没有见到那个教头,心想这小皇子还在,也不好试探什么,便作罢了,只略微提点了一句。
“他们也便罢了,别人怕是要吃多嚼不烂。”
如今武功路数很多,风格也迥异,军中也会请各地的师傅指教,玉门与京师风格已算是相近的了。
李敢笑道:“是,都是学些外家功夫,也省得出错。”
如果是心法就容易走火入魔了。
她又热情地对罗雨风说道:“娘子可要上去试试?”
罗雨风摇了摇头,恹恹地说:“罢了,我学的快,荒废的也快,如今只是看个明白,确是做不明白的。”
纪怀皓坐在一旁,想到多年前,老师口中的罗小县公是个名副其实的旷世奇才。
金钗之年于开远门前生擒天权境走马逋囚,长刀生斩惊马,救下一街老弱,名满京城。
再后来,听闻她喜爱玩乐,将武功给荒废了,反倒捣鼓起蛇来,再有什么打闹的事,便不亲自上阵,开始驭蛇行凶了……
若说毒物在“武器”之列有一席之地,并不因其有多厉害。
论起理由,一为“简单”,孩童用它,也可轻易使人毙命。
二为“好寻”,无需铁器,无需锻造,寻常人家也用得起。
因此,这种伎俩勉强可称出其不意,却算不得上成,更不得人青眼。
大齐人以为,真正的好身手,该是唯快不破的。用毒伤人,难防难测,最是恼人。
因此,县公作为乃是投机取巧,自甘堕落了。
纪怀皓一直猜测她有不露圭角的意思,如今看她,不过在天权境的下一个境界,但纪怀皓总觉得她是装的……
李校尉是个细心的女子,闻言便不再劝,只恭维道:“再怎么样,娘子也是难得能看明白的人了。”
罗雨风同她对视一眼,一齐笑了起来。
二人又看了片刻,聊了些别的,罗雨风适才悠然起身:“我还要陪王子去看看庄子,便先告辞了。”
李敢问:“娘子可还带了护卫?”
她不放心军中这点子人,年初肃王被害,将大伙儿都吓坏了,后来又闹得血雨腥风,难免有人记恨在忠安郡王身上……
罗雨风说:“带了的,都这么多人马了,莫要担心。”
李校尉只好将他们送了出去,再次拜过,这才看着他们骑马走远了。
这支队伍轻装快马,走得并不慢,依旧是顺着官道往郊外去,直到两边的桑田水渠愈来愈多,隐隐约约地嗅到了梨花清香,才算到了庄子附近,此时日头照在西山上,正泛着浓郁的橙光,泼洒在了田间。
罗雨风瞧见了一名正在田里忙碌的娘子,于是让护卫兵马沿着大路去庄子,带着剩下的人往田边去了。
她纵身下马往里走近了几步,然后撩起了帷帽,朗声问道:“怎么独见娘子忙碌,家中郎君呢?”
那娘子胆子也大,见罗雨风虽然是个贵人,却面相亲和,因此并不害怕,只往一旁小道努了努嘴。
罗雨风看去,便见一个男子正抱着个奶娃娃哄呢。
罗雨风了然,又问:“听闻附近有个酒庄,我想往那去。”
娘子回道:“往东,到了前方岔口再往北……哎呀,我不太说的清。”
罗雨风问道:“既然如此,娘子可能陪我们一同前去?”
乌金适时地上前,递出了赏钱。
娘子十分惊喜:“哎呦!这可真是多谢。”
于是几人都下了马,牵着马儿慢慢地沿着田边走,小心地避开秧苗。
罗雨风问:“此处收成如何?”
“还成,这两年风调雨顺的。”
“那管事为人如何?”
娘子沉默一瞬,“哦”了一声。
“挺好的,是位老管事了。”
闻言,罗雨风看了怀皓一眼,便见他也看向了自己,仿佛有些默契似的,罗雨风心想:他且精着呢。
他们路过小道,见一些男子正在蹲着唠闲嗑。罗雨风便多瞧了几眼。
娘子解释道:“估计是家中女人当家,大小事都有人管,他们便闲了。”
寻常百姓家,就算女子练了武,也就是跟男子打个平手,如此一来,也奈何不了一些游手好闲的男人,他们肯听话也便罢了。
此事罗雨风也知道。
几人渐渐走出小道,远远地瞧见罗家的护卫在正同庄子的人交涉。
娘子停下脚步:“小娘子,自打年后,我家大女儿成日地在家,这才学会烧菜,她手脚笨,我不太放心,便先回去了。”
罗雨风看向她:“令爱多大?”
娘子回话:“已快十二了。”
罗雨风:“哦……已是个好年纪了,娘子请放宽心。”
于是那娘子又行了一礼。
“多谢……多谢娘子的赏钱。”
说罢又往人多的地方看了一眼,适才转身离去。
罗雨风带着人同护卫兵马回合,庄子的管事们也得到消息,匆匆忙忙地带队来了。
领头的管事四十多岁,见到罗雨风和永益王,自然是恭敬地拜见。
这两位新主,一人是王子,一人是县公,身份尊贵到了天边去,她是不敢耍滑怠慢的。
罗雨风并不说话,纪怀皓便知道她并不想掺手郎君管事,于是接过话权,也并不多言,只吩咐道:“既已备了膳,我们用时,你们便在下头说吧。”
管事擦擦鬓边细汗,连忙应下了。心道这梓夫二人好好的休沐不在家待着,新婚第二日就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查岗耍威,真是怪哉!
庄子篱笆里栽着春花,偶闻鸡犬桑麻,大有乡野风光。
庭院中堂,罗雨风和纪怀皓正在用膳,下面低头跪了一排人,正在小心地交代着。
罗雨风并不关心他们都说什么,她同乌金关系亲近,便让她在旁边小桌用膳,连带着护卫也都放去庄里用餐,只留两位宦官在席间伺候。
纪怀皓用膳时也不爱说话,只听着管事们讲,觉得这庄子面上还算过得去,剩下的就是看账了。
二人用过膳,纪怀皓才开了尊口,却不是问庄子的事。
“让此处的酿酒师傅带上拿得出手的酒来。”
罗雨风知道,这当然不是给他叫的,而是专找来给自己解闷儿的。
她觉得小皇子语气不似往常,带着冰冷疏离,矜贵极了。
原来他不用讨好别人时是这样的,真真正正是个皇家子弟……
酿酒师傅很快便来了,罗雨风往里间小榻上一躺,让人到跟前请安,见来人是个名矮瘦的老丈,又命乌金搬了个凳子给他坐下,一边品酒,一边听他说些见识。
皇家的酒庄,酒不会差,但要说顶好的,也不至于,否则怎会陪给不受宠的皇子做财礼?
好在罗雨风对自己感兴趣的事都新鲜,并没有中途走人,她觉得自己既说了来陪他,便该是来陪他的。
许是因为有她在,纪怀皓的表情也算温和,罗雨风命辰雁帮他查帐,乌金倒是不会这些,同十六坐在一旁,听那老丈讲话。
辰雁翻看了片刻,把手中的账本往王子跟前递了递。
“王子,您看这儿,跟前面……”
底下管事们都有些忐忑不安。
纪怀皓“嗯”了一声,庄子没有太大差错,但也免不了从中抽利、克扣佃户,这些东西一时半会是算不清的。
他淡淡道:“是你们自己交代了私账,还是我把账目带回去,随意填补上,再回来抄你们的家?”
抄家?!
下面有几人的脸色瞬间吓成了白纸。
他们也不知什么受宠不受宠的,只知道眼前之人是圣人的儿子,这便够了。如今他又成了大将军的女夫,众人只觉得他不会是个顾规矩的主,没人质疑他说的话。
但很多钱都已经花出去了,哪里补得上?大管事满头大汗,没想到这金枝玉叶的小皇子竟会亲自来看庄子,还这般不近人情。
纪怀皓见他们神色,便已了然。
“那便从尔等后面的薪水扣吧。柴秀,派人去他们家中,先搜。待估出个数来,再算怎么填补。在场若有清白的,也可先把做事的位置顶上。”
管事慌忙辩解:“怎可这样草率?哪里有证据表明我等……”
柴秀皱着眉头喝道:“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