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天弈反应过来之后，脸色爆红，慌里慌张地推开小封熄衍：“你、你干什么！”

以他的力气，其实根本推不动小封熄衍，但小封熄衍顺从地后退一步，坦诚地望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难过？有人欺负你吗？”

这句话又将小和天弈的思绪拉回手中的小册子。他的情绪不自觉地低落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泛黄的书页：“我……我……”

顺着他的动作，小封熄衍也看向那本小册子。他伸手去拿，本以为会费点力气，却没想到很顺利地就拿到了。

“魔族屠戮我在的小镇那天，我其实……其实不太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和天弈垂着头，“我只记得，前一天晚上，母亲还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再有记忆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宗门的慈济院了。”

由于魔族连年侵扰，东饶界的人族宗门大多都设有慈济院，以收留那些在魔族的肆虐下失去了父母，又有一定修仙灵根的孩子。这些孩子往往以宗门为家，修行刻苦又十分仇恨魔族，在仙魔的战场上是人族这边对抗魔族的主力。

按理说，有共同的敌人，孩子们应该更能成为朋友。但……小和天弈，他没有那么仇恨魔族。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和天弈已经在小封熄衍不着痕迹的带动下坐在他们最常看书的那个位置上。他靠着小封熄衍的肩膀，回忆起童年来，神色间有几分迷茫。

“我没有说要原谅那些屠城屠村的魔族。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假如一个人有亲人被魔族杀死，谁也不应该阻止他复仇。”小和天弈轻声说，“但我不觉得，所有的魔族都应该被杀死。尤其是……”

他偷瞄了一眼小封熄衍：“尤其是当我知道，魔族其实也有有神智的存在，而低等魔族吞食人类，是出于想要开灵的本能之后。”

对这个问题，小封熄衍却有些出乎意料的冷漠：“你不用为那些家伙开脱，没有灵智的他们跟野兽也没什么区别，杀了也就杀了。人族怎么可能不仇恨本能就是杀人的种族？”

“但是，我……”小和天弈犹豫许久，终于还是鼓足勇气说，“我觉得，这是天道的问题，不是魔族的问题。”

小封熄衍侧目。

“天道慈爱万物，故有人族、仙族、灵族，承蒙天道恩泽，生为万物灵长。”小和天弈慢慢说，“这是宗门教授的心法第一句。天道慈爱万物，为什么不对魔族仁慈呢？既然慈爱人族，为何又创造出魔族这种人族公敌呢？”

小封熄衍思考了一会儿，点头认同：“你说得对。但要是魔族其实是自己做过错事，被天道惩罚诅咒了呢？”

小封熄衍说的也是东饶界这边的普遍看法。这个说法最初由仙族传开，说魔族最初本不是这个模样，而是像人灵二族一样一生下来就有灵智，也不需要吃人修炼。

那时候仙族还没有从人族中分离，三族在同一片大陆上和谐共处。然而，很久之前，一位修炼邪道的魔族当上魔尊，蛊惑魔族发动战争，妄图将其他三族都虏为魔族的血食，以此达成飞升。

那场战争打得生灵涂炭，天道震怒，于是选择了当世最强的十二位人族降下恩泽，以对付魔族。最终，以陨落五人的代价，人族成功杀死魔尊，将魔族击退，天道也随之给落败的魔族降下诅咒，以致魔族退化成这种灵智不开的人面兽模样。

活下来的这七位，飞升前有子嗣的只有五位。天道的恩泽伴随他们一生，也同时福泽了他们的子孙后裔，族中人才辈出不说，血脉后裔还都继承了一项特殊的能力。长年累月下来，这些人便从人族分离——这就是当世五仙族的由来。

小和天弈显然也听说过这个传闻。他摇摇头：“虽然大家都这么说，但是你发现没有，人族的十二位先辈都有名有姓，记载详实，灵族的先辈也多有提及，只有那个魔尊，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修炼的又是什么邪道功法。”

因此，小和天弈做下定论：“我觉得这里面还有蹊跷。要是你们魔族也有记载历史的东西，能借来看一看就好了。”

小封熄衍的尾巴弹动一下，若有所思：“也许人族这边也会有一些记载。如果你很想知道的话，那我们多留意一下吧。”

小和天弈重重点头：“嗯！”

这一段场景到此结束，他俩的身影逐渐淡化。玩家们等了一会儿，依然没有跳出通关的提示。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山海食谱身上。一口吃个胖子欲言又止：“山海，你……下次要不然还是让小猫妹子来吧？”

山海食谱：……

他努力为自己挽尊：“也许这个副本不是要找一本书，而是找齐三本书才能出去呢？”

“不可能。”百里杀干脆到，“任务框里写的就是（0/1），假如真的需要三本书的话，系统不会不给提示的。”

一碗碗花花安慰到：“算啦，好歹算是把剧情都看完了，也算是另一种幸运吧。”

山海食谱长叹一口气，把最后一本书交到猫与薛定谔手上：“小猫妹子，还是你来扔吧。”

猫与薛定谔十分诧异，但是山海食谱一脸菜色，连连摆手说他不拿了，于是她便接过来，等着下一个场景切换之后，将这本书扔了出去。

这次是屋顶对话的场景，下来探查的依然是一脸警惕的小封熄衍。他捡起这本书……

猫与薛定谔忍不住在频道里吐槽。

【猫与薛定谔】：不是，每次都有书掉下来，他们就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吗？

【一口吃个胖子】：我觉得真正的时间线上，这些书都应该是他们自己发现的。但是副本嘛，总是得让玩家有点参与感的。

【一碗碗花花】：哎，开始了开始了，快看剧情！

……

“我与封熄衍在那个藏书阁的会面长达数年之久。”和天弈平静地对小天道说，“那三本书，确实是我们在不断地阅读与分享中发现的。我不知道那些书是谁放在那里，或者经年累月被遗忘在那里的，但是当时的我确实深受影响，并因此做过一些事。”

他的眼眶还微微泛红，这彰显脆弱的印记本应该一个法决就能治好，但他却任由这红色残存在他的眼眶周围，带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作为第一个开启了区域支线任务的地方，玩家们对完成任务的热情十分高涨，不到半天就把进度条刷到了33.33%。但当玩家们想要一鼓作气继续推进进度的时候，他们发现进度条被锁住了。

与此同时，系统弹出提示。

“区域全服支线任务：失落的情感第一阶段已经完成，请参与的玩家从小天道处领取自己的奖励。”

不提没赶上的玩家们如何哀嚎，至少和天弈终于不用再泪流不止。小天道一说可以回去，他便丢下满殿的玩家，一声不吭甩袖就走，一下回到了自己在天辰峰峰顶的住处。

他不明白这具身体是出了什么问题。无论他如何用神识检查自己的肉/身、内府和识海，显示的结果都是一切正常。

潮水一般的情感已经退去，但留下来的残渣已经足够让他心悸，甚至生出一点超出掌控的恐惧。于是，他第一次主动询问了小天道：“天道，‘七情石’是何物，为何会有这样的功效？”

小天道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那小小的蛇尾小人回答到：“汝可以理解为一种治疗的药。”

“治疗的……药？”和天弈喃喃，“为什么……我需要药？”

有问必答的小天道这次却摇头：“吾不能说。等汝见到封熄衍，可以自去问他。”

不等他回答，小天道已经主动扯开话题：“有一队玩家触发了探寻汝过往的任务，汝要看一看吗？”

和天弈犹豫。

如果是这个任务之前的和天弈，他必定对玩家如何做任务、如何看待他自己的过往毫无兴趣。但放到现在，他却不知为何产生了一些微末的好奇心：“看吧。”

于是小天道就挥手弄出一面水镜，里面显示的正是到达藏书阁的归兮小队。在他们折腾着找书的时候，默默看着画面里的两小只的道尊和天弈眸中划过一缕极淡薄的怀念。

等到山海食谱他们掏出最后一本书的时候，他的目光倏然落在熟悉的封面上。

和天弈还记得这本书。他的记忆如此深刻是因为这本书相当离经叛道，书里非常隐晦地把前世的天道骂了个狗血淋头，简直让所有看出一点意思的人都直呼“勇士”。

这本书里有一段就提及了各个种族的来源。书中写到：

魔，本古荒兽。太古，古荒兽与巫族相争长短，常有移山倒海之威，毁弃灵脉，为天道所不喜，故降中兴之象于人族。人族得天道指引，修道之风兴盛，若得窥天机，一朝突破，血脉改换，便惠及百代，是故为仙族。飞升者引上界灵气破界，泽彼九州，灵气汇聚则生灵族。

这简直与仙族乃至东饶界的传闻大不相同，而且作者只署名一个“冷”字，看起来就像是胡乱编造的杂书，所以这座藏书阁废弃时也没有人费力将它搬走。

但不知为何，当时的小和天弈总有一种直觉——

他觉得这本书上写的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