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会之后,辛夷重新捡起了每日早起弹琴读书的才女人设。
只不过这次她多了个心眼儿,故意挑在沈如芥的必经之路上读书,争取每次捧起书卷的时候都能刷一波存在感。
前两天她故意假装跌倒,往他怀里扑了好几次,刚开始几次确实有用,不过对方的好感度维持在75%之后,就死活不再往上涨了。
看来80是个需要突破的坎,得发生点儿实质性的进展才行。
她拄着下巴,想到了一些很容易被系统“哔——”掉的敏感内容。
然后觉得……貌似要提上日程了。
辛夷想着,将目光移向远处的湖堤柳树,视线和心情一起明快起来。
不得不说,古代的空气环境就是好,天蓝水清得像画出来的那样,怪不得古代人那么喜欢游山玩水,还闲得没事到处写诗。
殊不知她此刻那副悠闲发呆的模样,落入了另一人眼底,在看不到的地方激起了隐晦涟漪。
柳树依傍的小路拐角处,小厮打扮的仆从跟随着沈归停下了脚步,然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了素手柔荑、捧卷读书的女子。
女子穿着一袭烟青色织金裙,披帛轻盈地垂在臂弯,眉眼含笑,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绯红的唇微微扬起,惯常温婉秀丽的小脸上显出几分灵动跳脱之意。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起码今日心情不错。
小厮也摸不透他主子的想法,只是小心的试探着询问,“侯爷,要过去和夫人说说话么?”
距离诗会上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天了,侯爷一直为着那件事心中不爽利,而且回府了之后,也没等到夫人过来说软话。
连带着他去看阿妩姑娘的时候,都没什么兴致,总是借口公务繁忙,说不了两句话就起身回府。
就比如今日吧,才短短一个上午,小厮就逮着好几回侯爷失神,目光总是若有似无的飘到夫人院落的方向。
他也就试着提了句,说侯爷既然处理事务疲惫,不如出去走走,他瞧着夫人院落旁边的几株银杏开得不错,是个散心赏景的好去处。
其实他只是随口一提,主要是看到侯爷最近总是神思不属的,又总是板着一张阴沉的脸,有些吓人。
没想到侯爷听罢,竟然真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顺着他的话茬应和,“那就去看看罢,我也记得那里的银杏长势不错。”
结果还没走到夫人的院落,就在途中的亭子里看到了夫人。
而说着去看银杏树的侯爷也停下脚步,不走了,视线就那么径直落到了那个坐在亭子里、悠闲惬意的女子身上。
小厮等不到回答,只能再次提醒,“侯爷,要不要过去跟夫人说句话?”
沈归长身玉立的负手站着,眸色沉沉的绷紧了下颌,面上没有半分喜色,“你觉得夫人今日,是不是瞧上去很开心?”
小厮头皮发麻,愈发揣测不准主子的心意。
但闻言也只好将目光重新落到凉亭之中,以及女子那张微微含笑的娇靥上,然后老老实实道,“貌似确实很开心,都不像平日里的夫人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个字触到了主子的逆鳞,就见他情绪不明的冷笑了一声,“看来我倒是对自己的夫人,了解甚少。”
说完拂袖转身,是要打道回府的意思。
小厮忙不迭的追在他身后跑,满是不解的问道,“侯爷,侯爷……那银杏就不瞧了?”
“几株破树,本来就没什么好瞧。”
*
辛夷今日没等到沈如芥,长吁短叹的满肚子失落。
等到中午用完膳才算好一点,在系统的三催四请之下,总算让婢女抱着琴放在院中,打算敷衍了事的拨弄两声。
没想到却等来了不速之客。
她是没认出来,还是阿盈附在耳边小声的提醒,“夫人,这是侯爷身边的小厮。”
辛夷“哦”了一声,心里依旧有些奇怪:自从那日诗会之后,两个人就没什么交集。
她既然已经做好了和离的打算,就没想着继续假装痴情的妻子去哄他。眼下他却差遣了贴身的小厮过来……
怎么,沈归要死了?
系统:“宿主好像很讨厌沈归?从进入小世界到现在,听见你骂他好几次了。”
辛夷用一种很理所当然的语气,“烂黄瓜谁不讨厌?更何况他还是辜负原主,害得她最后郁郁而终的元凶。”
系统不说话了,因为它觉得辛夷说得好像挺有道理。
就在这个空挡,面前的小厮笑呵呵的伏低了身子跟她道喜,“恭喜夫人!”
辛夷不解地皱眉,纤细的葱指还按在琴弦上,“恭喜?恭喜我什么?”
那个小厮笑得更开了,简直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侯爷差小的过来告诉夫人,他今夜准备歇在夫人的院子里,让您提前准备准备。”
“……”
辛夷的脸黑了,身子也肉眼可见的僵硬:“你再说一遍,他打算歇在哪儿?”
小厮以为她是高兴得疯了,心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才会用这样不确定的语气问他。
于是当下也笑笑,朗声回答道,“歇在夫人您的院子里!”
辛夷:“………………”
歇他大爷。
*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侯府里头一切如常。
沈如芥也像往常那样从外面回来,他眉眼极冷淡,肤色苍白,明明是极为昳丽的样貌,却因为玄衣冷剑显出几分尖刻的戾气。
他径直回了自己的院落,将案上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胸腔里古怪翻涌的情绪却始终不能平静,然后想到辛夷,又一次的,想到辛夷。
想到她在雨幕里忍着害怕走过来,用绣着兰草的手帕按住他流血的手背;想到脏乱腥臊的马厩里,她靠近时带来的幽香,雾濛濛的鬓边珠花,温婉秀丽的一张脸。
想到她趴在水榭上喂他榛子酥,模样认真的倾身过来,拿那方包过点心的手帕气呼呼给他擦净脸上沾染的酒液。
辛夷。
嫂嫂。
越想就越不能平静,脑子里都是她的脸,她说话时的语调,靠过来的气息。
还有她笑起来时,唇边攒出的浅浅笑涡。
屋子里没有点灯,少年的眸色漆黑幽深,就是那种俊脸上的神情实在算不上好看。
他好像终于认清了自己藏在无害皮囊下,那无比恶心肮脏的心思。
沈如芥僵硬站了许久,才打开房门走出去。
可惜还没等走到辛夷院落,就被端着汤药空碗走出来的阿盈拦住了。
她讶异的瞧着他问,“二公子是要找夫人叙话么?今日恐怕不太方便。”
沈如芥闻言脚步一滞,眉头拧起来,用着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语调,“嫂嫂怎么了,可是又生病了?”
她身子不好,总是动不动就生病。
阿盈听罢愣了愣,笑开,“不是,是侯爷今夜要宿在夫人房中,这会子他们应该已经在说体己话了。”
小丫鬟到底是没经过人事,解释起来忍不住有些面红,“侯爷怕夫人的身子受不住,下午特意差了孙嬷嬷过来教习,方才还煎了温补的汤药给夫人喝……”
这话已经不宜深说下去了,阿盈只能欲言又止的断了话头。
她红着脸,眼底笑意弥漫,望着面前人说道,“天色不早了,二公子也早日回房歇息罢。”
月照庭院,树影婆娑。
停在枝头栖息的鹧鸪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气息,扑朔着翅膀飞走了。
院子里的仆从婢女们已经退干净了。
只有往来的夜风,吹开了两扇朱漆窗棂之间的一道缝隙,借着皎洁月色,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
沈如芥伸指虚抚上窗棂,眸色晦涩,死死盯住那道坐在案前的纤细身影。
她穿着素净的月白衣裳,满头青丝如瀑垂落在盈盈一握的腰际,侧脸妩媚秀丽。
藏于暗处的少年望着她姣好侧脸,心绪翻涌,脑子里都是下午在茶楼里和七皇子说过的那番话。
那番令他无法再自欺欺人的话。
萧从荆近来总是毫无道理的烦闷,今日又约他去茶楼饮酒。
于是他在听完对方的牢骚后,淡声反问,“陛下想给殿下和阿鸢姑娘赐婚,难道不是好事?既然是两相情悦的姻缘,殿下为何心烦至此?”
“还是说,殿下最近有了什么新欢?”
跟在七皇子身边那么久了,他当然知道萧从荆对阿鸢的特别,风流浪荡只是虚假的表象,秦楼楚馆和身边来去的女人也是逢场作戏。
只有阿鸢,能让他冷硬的心肠柔软几分。
萧从荆其实很能纵容阿鸢的坏脾气,只要她不做出太过分的荒唐举动,他向来都是笑着领受的。
谁料对方听罢,唇边的笑意更苦涩几分,“当然喜欢,但我此生,注定不会只有阿鸢一人。”
“我以后还会有很多女人,会在阿鸢害怕雷声的夜晚,搂着旁的女子宿在她们房中,和她们做尽夫妻之事,哪怕我并不喜欢。”
萧从荆眯起眼睛,语调寒凉,“可是阿鸢会嫉妒,看到我和别的姑娘在一处,她会伤心。”
月色清明,风吹得庭院里的树枝婆娑作响。
沈如芥躲在窗棂之后,面色灰败的盯住辛夷,忽然觉得胸口像堵了块儿石头,有点呼吸困难。
原来这个就叫嫉妒。
不能忍受她身边有旁的男子,不能忍受她的温柔浅笑会给第二个人。原来他在面对辛夷时,那些难以言说的情绪,就是喜欢。
他甚至抗拒想到沈归可能会抱她的画面。
只是想到那个场景,喉咙间就抑制不住的泛出血腥气。
想把他的手剁了。
那么脏,怎么可以碰嫂嫂?
房门吱呀一声,就听到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身姿欣长的男子来到辛夷身侧,似乎默默打量了她片刻,然后低笑两声,把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
窗棂之后的少年看到,眸色阴鸷得通红,那种浓稠的恶意和愤怒再也压抑不住。
到了最后竟然变为唇边的微微笑意:既然兄长作为侯府主人,在朝堂之中难免树敌。那么被刺客砍下两条手臂……也是正常的吧。
夜风好似大了些,屋子里的红烛被吹得熄灭了一根。
其余没灭的也摇摇晃晃,感觉坚持不了多久。
那是阿盈特意点上的,说今夜算是侯爷和夫人补上的洞房之喜,要有个氛围。
辛夷当时听了就撇嘴:她知道今天这个房肯定洞不了,点白蜡烛和红蜡烛其实都没什么区别,但也实在懒得浪费口舌和那个小丫头争执,于是就那么随她去了。
从刚刚沈归把手放到她肩上,她就犯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今被夜风这么一吹,更加忍不住的哆嗦几分,而且不知怎么的,她总有一种被阴鸷毒蛇盯上的瘆人感。
从脊柱骨到头皮都麻飕飕的。
不等她多想,肩膀处的手似乎就要不安分起来,手指已经快要向下抚上她的襟口。
头顶男人的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辛夷赶紧抓住他的手腕,抬起一张可怜无辜的脸,“对不起侯爷,今天恐怕不行……”
明天也不行。
后天也不行。
大大大大后天也还是不行。
沈归被她拒绝的动作搞得僵住,等反应过来之后,俊脸彻底阴沉了下来,“什么意思,你不愿意与我同房?”
辛夷:是啊。
超级不愿意你满意了吗?
不过面上她还是要稍微装装,红着脸小声道,“我来葵水了。”
“……”
“而且,这次葵水的量还很大。”
“……”
沈归走了。
辛夷前脚面露愧疚的目送他离开,后脚开开心心的吹灭红蜡烛睡觉:她就说嘛,今天的这些红烛根本没有点的必要。
*
长夜漫漫。
在侯府那较为偏僻破败的一处院落,却似乎没那么平静。
少年躺在榻上,睡梦中的眉眼紧闭着,额角却渗出可疑的薄汗。
脖颈也是微微发红。
沈如芥做了一个难以启齿的梦,梦里他代替兄长,推开房间走进了那道门,然后抱住了端坐在榻边的女子。
“为什么穿嫁衣?”少年痴缠的望住她,嗓音喑哑。
女子轻轻垂下秀丽的眼,偏偏羞涩到双颊绯红,“因为要等着夫君来解开啊。”
“夫君,我们点一宿的红蜡烛好不好?”
缭乱堆叠的衣裳,纠缠在一起的长发,坠着清泪与呜咽的潮红眼角。她就连哭起来的声音也是又柔又细,一会儿叫夫君,一会儿叫沈归。
听得他欲念和妒火掺杂在一起,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攥住她发烫滑软的腰肢没有丝毫怜惜,“不是沈归,不是沈归……”
“不是沈归,嫂嫂。”
浓夜燃尽,风亦休止,天色终于渐渐亮起来。
侯府里的婢女们已经洒扫过一阵儿了,阿盈拿着簸箕把院落墙角的落花打扫干净。
辛夷终于揉揉眼睛,从床榻上坐起来。
她还在醒盹发呆,就听到系统“叮”了一声,在耳边提醒,“恭喜宿主,检测到沈如芥好感度目前为80%了,上涨了五个点。”
“……!”
她停下揉眼睛的动作,有点儿懵:“什么原因,我什么都没做啊?”
系统支支吾吾,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他昨晚做了一个……关于宿主的春梦。”
辛夷这下是真的呆住了。
她沉默片刻,然后很认真的问,“做梦都能涨的话,是不是把‘梦’字去掉就更能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