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酒店时,刚好赶上同事们散场。喝了酒的师兄师姐们兴致更加高涨,见到万朵,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把她拉去了旁边的KTV。
简陋的包厢,一盘水果两盘瓜子,音响差劲,沙发凹陷。万朵嗓子说不出话,也唱不了歌,靠刷微博打发时间。
季明珠的微博有更新,九宫格。
金碧辉煌的酒店,丰盛的酒水,衣装华丽的社会精英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季明珠一身金色低胸性感晚礼,挽着同样华服的程寅。
他本来个子就高,站直后身体更加修长挺拔,为方便季明珠左手臂微曲,腕上的黑蓝色腕表和檀香手串十分显眼。
微博下面的评论巨多,清一色在赞二人相配,似乎只有像季明珠这样优秀的人,才配与程寅并肩。
万朵关了手机,只觉得包厢闷得不行,急需出去透口气。
一脚踏出包厢,就看见程寅的司机站在门口。
她一愣,忍着嗓子疼说:“您还没走?”
“程总让我在这儿等您,说结束了接您回家。”
万朵想说我今晚住这,没等开口,司机又说:“程总说,不管多晚,务必接您回家住。”
万朵猜得出原因。
新婚、异地,来了北城不住家里,让别人怎么想?
她默默叹了口气,不再浪费嗓子。
回包厢拿了包,又去酒店房间拿了行李,跟着司机一起回到车旁。
雪还没停,貌似要下一整晚。
司机绕去后备箱放行李,让万朵先上车。
她打开车门,车内灯亮的一霎,惊讶地发现后座还坐着一个人。
听到声音,程寅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万朵手一顿,怔了两秒,才抬腿坐进去。
昏黄的灯光下,他英俊的眉眼俱是倦意,似乎很累。她动了动嘴,还没说话,他已经猜到。
“酒会没结束,我提早出来的。”一整晚,他频频走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直觉一向很准,实在放心不下,干脆过来找她。
前面,司机开门上车,风雪之气吹淡了车内暖意。
万朵点点头,什么都没问。
夜里11点,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呼呼的风声卷着雪狂舞。
程寅轻咳了一声,转过脸问她,“来北城怎么没告诉我?”
要是别的事,她会告诉他。
但她是来比赛的。
怕成绩不好。
怕他知道,她很差劲。
万朵沉默着,突然发觉,嗓子坏了也有好处。
程寅果然换了提问方式。
“是来演出?”
万朵点头,算是。
“是以为我不在,就没告诉我?”
她又点头,这也是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问题。”他黑眸凝视着她,语气突然变得严肃。
万朵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沐光楼下时,如果我没能看到你,”他缓慢的问出,像是想了许久,斟酌了许久,“你会来找我吗?”
万朵没法点头,看着他,一直看着,被施了诅咒一般。
眼眶酸胀的厉害。
程寅似已经知道了答案,拉过她的手,极轻的叹息一声,“那我们就错过了。”
没有责备,也没有遗憾,只是一声叹息。
若有似无的,万朵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忽然觉得自己干了件坏事,对不起他。
她眨了下眼睛,眼泪就要落下来。程寅拉过她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分开这么久,不想我吗?”
当然想。
很想很想。
她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到他的高级礼服上。万朵发现了,抬手去擦,被他捉住,握进掌心。
一定发生了什么。
程寅不想逼问,只希望……
“不论什么事,如果需要我,一定要告诉我。”
万朵再次点头,乖巧地窝在他怀里。
路上时间很长,她的手被他握着,渐渐出了汗。她抽出手掌,在身上抹了两下,又放回去。
程寅想笑,但忍住了。偏过头,唇角微微扬起,手掌重新握紧。
万朵忽然再次抽出手去,然后摊开他的掌心,按开顶灯,仔细研究着。
他的掌心有一道疤,拇指大小,在手背同样的位置也有,是惯穿伤。
因为是很久以前的伤,疤不明显,不仔细都看不出来,在此之前,没人看出来过。
她抬头,以眼神寻问。
他却突然让司机停靠路边,然后抽出手,指着外面问她:“想吃糖葫芦吗?”
顺着他的手指,万朵转头看去。便利店门口的糖葫芦架子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糖葫芦。
她点头。
以为他会给她买回来,没想到他下了车,走到另外一边开了车门,把她也拉了下去。
雪已经有半尺厚,踩上去软软的。
她一脚踏进寒风里,冷得打了个哆嗦,三两步跑进了便利店。
最终,万朵挑了一根花式糖葫芦——
一根竹签串了山楂,黑枣、橘子和草莓,裹了晶莹剔透的糖浆,像串了一串形状颜色各异的水晶。
付完钱一出来,车不见了。
万朵举着糖葫芦,扭头看后面的程寅,有点懵。
程寅笑着,朝不远的高楼一指:“那儿就是我们家,我们走回去。”
我们家……
万朵咬着糖葫芦,甜甜地品着这三个字。
路灯下,一朵朵雪花被染成暗黄色,飞舞、盘旋、下落。
北城的雪,很漂亮。
一根糖葫芦还没吃完,家就到了。
程寅在市区的家,和在南城的平层差不多大,只是布局更加精巧,装潢也更加高雅,可见设计当时是用了心的。
程寅带着还在啃最后一颗糖葫芦的万朵参观了一圈,把她往主卧卫生间带。
中间穿过衣帽间。
衣帽间靠墙是两排大衣柜,程寅的衣物只占了一半空间,剩下的一半闲置着。
中间是珠宝柜,摆满了腕表。
放在最显眼位置的,是他创业后买的第一块奢侈腕表。
万朵看了一眼,又一眼。
全黑的表盘表带,白金的轮廓和指针,设计简约,又不失高雅。
好看。
“想要?”他笑问。
万朵脸颊微热,但还是点了点头。
曾跟他讨要过这块表,被他以表现不好拒绝。
“那得看你……”程寅顿了一下,把临到嘴边的“今晚”咽了下去,说:“怎么表现。”
万朵抬眼,用沙哑的气音艰难又认真问他:“我表现不好吗?”
程寅:“……”
竟一时语塞。
怪他,不该把“今晚”两字省略。
他拿过她手里光秃秃的糖葫芦竹签,扔进垃圾桶,又揉了揉她脑袋,淡声说:“先洗澡吧。”
他转身出去拿司机放在门口的行李箱。回来时,发现万朵站在浴室洗手池前,正对着手里的红色波点发圈出神。
水放着,白雾蒸腾。
她光着脚,衬衫扣子解到胸口,雪白的一片。
程寅目光晃了晃,抬手蹭了下鼻尖,移开视线。
“你落在西山的,”他解释说:“徐姨收拾房间找到了,给我了。”
说完也没看她,把她的行李箱放到衣帽间墙边,转身出去,想了想,又帮她关上了门。
看他出去,万朵才把发圈放回原位——镜架上,他的剃须刀旁边。
当然知道这是她的。
还是她彩排无聊时亲手做的。
只是没想到,他会保管到现在。
躺在浴缸里的时候,万朵都觉得这一天玄之又玄。
早上,还在遗憾见不到程寅,晚上,不仅见到了人,还回到了有他在的家里。
甚至能想象,洗完澡之后,在这间卧室里将会发生什么。
光是想想,就够心跳乱一阵子的了。
只是没想到,更玄幻的事情在后面。
泡得全身都热了的时候,程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万朵,我出去一下,”低沉的声音略显着急,“你困了先睡,不用等我。”
凌晨一点,这个时候出去?
“出什么事了?”她哑着嗓子问出,可惜声音太小,传不到门外。
果然,不到三秒,程寅敲了敲门,提高音量:“万朵?”
万朵也尽力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可惜浴室到卧室隔着一个宽大的衣帽间,他还是听不到。
她一急,干脆从浴缸里起身。与此同时,门被打开。
视线相接,两个人都愣住了。
空气一霎静默。
氤氲雾气中,万朵站在浴缸里,单手扶着墙壁,不知道是该坐回去,还是该走出来。
本就泡得红扑扑的脸蛋,更加灼热。
程寅将她上下瞧了一遍,径直推开门,大步走进来。
一阵凉气扑面,万朵瑟缩了一下,心脏砰砰乱跳。
他随手扯下不锈钢架子上的白色浴巾,双手抖开,裹在万朵背上。接着微一用力,将她拉向自己。
人跌进他怀里,水花泛起,打在他的西裤上。
灼热的唇随之落下,在她的唇瓣上辗转。
有酒气,有意气。
像是谁惹了他,发泄在了她身上。
她毫无招架,双手抵在他胸口,气都喘不过来。
不过须臾,他便放开她,深色瞳眸暗沉如夜。
万朵脸色绯红,紧抿着唇,只用一双水润眸子盯住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用浴巾把她整个裹好,低声重复了一遍在门外说的话后转身走掉。
外面天寒地冻,出了门的程寅却丝毫不觉冷,羊绒大衣拿在手里,一直没穿。
眼前总是浮现万朵出浴时雪白光滑的身体,像浸了玉露的琼脂。
衬衫前面还是湿的,似乎扒在胸口那双细嫩潮热的小手一直没拿开。
直到车行至地点,一脚踏出车外,程寅才觉出一丝冷意。
他抬头,望向高耸的久诚酒店。雪从苍穹落下,他捏了捏左手的串珠,原本柔和的眼神陡然犀利。
“程总,您来了。”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门口,言慎行难得严肃。
程寅下巴朝里一扬,问:“怎么样了?”
“倒是不哭了,但像失了魂一样,我们怕她想不开……”
程寅点点头,打断:“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也通知季鹏久了,只是季明珠谁都不肯见。”
程寅点头,“太晚了,你回去吧。”顿了顿又说:“今天,谢了。”
“都是兄弟,客气什么,”言慎行问:“万朵没事吧?”
“没事。”
“那就好。”言慎行没再说什么,递上房卡,越过程寅离开。
程寅在门边驻足两秒,刷卡,推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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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寅离开后,万朵总觉得心神不宁,有种不好的预感。揪着浴巾,呆呆站在浴缸里,直到水凉透了,才去到衣帽间。
她在行李箱中翻出自己的换洗衣物,一边穿一边走到表柜旁,隔着玻璃仔细观察那块手表。
怎么才算表现好呢?
现在的努力,还不够吗?
墙上指针指向两点,万朵只觉精疲力尽。手机一直没动静,门外也没声响,干脆吃了药睡觉。
门厅特意留了盏灯,有光线从门缝里漏进来,不算太黑。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之中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迷迷糊糊睁眼,房间里看不到一丝光亮。
冬至这一夜,还真是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