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
俞灵一声令下，畏缩在庄聪身边的扬·达勒凭本能抱住头，蹲到地面。
一枚甩着火尾的子弹打在庄聪额头正中心。
发出惊呼声的的却是扬，他整个人濒临崩溃，曾经想着为了找到他哥哥，豁出半条命也认了，可真当威胁生命的子弹擦身而过时，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惜命。
而他刚才的决定在惜命的衬托下，是那么愚蠢。
“过来。”俞灵没有太多耐心留给这个小屁孩。
扬连滚带爬地躲到铁皮门旁边，哆嗦着身体朝庄聪倒下的地方看了一眼。
竟然……没有尸体。
应该说，没有人类的尸体。
地上洇开一片腥臭的水渍，上面躺着一条狭长的烧焦物质，表面五黑，辨不出什么物质。
不过，看起来有点像……
“鱼。”温序幽沉开口。
他拾起垃圾堆里的一条断裂的金属条，将那团烧焦物质翻了个面。
形态貌似是某种深海鱼类，又扁又窄，肚子被某种坚硬物质撑起圆滚滚的轮廓。
用匕首划开，发现鱼肚子里哗啦啦吐出一大堆生锈的钱币来。
俞灵并不认得这些东西，是扫描系统给的提示：【旧世界货币之一】。
腥臭的味道被烧焦后格外难闻，扬靠在门边忍不住翻了好几个白眼，他饿了一天肚子，胃里没东西给他吐，只好不停发出干呕的声音。
俞灵可能是觉得吵，回头要他把门敞开。
吱呀——
铁皮门的角度被掰开到最大。
一阵海风钻进来，地上的诡异焦鱼像是被什么催动，散发出更加强烈的腐臭味。
扬脸上只挂着一个很普通的面罩，没有太多的过滤功能，此刻被熏得口吐白沫，眼皮翻飞，泥鳅一样从门边滑了下去。
外界的声音灌入耳膜。
哗啦——扑通。
哗啦——扑通。
像是高高的浪往岸边拍打地声音，还有某种物体摔在沙滩上的闷响。
那些响动听上去似乎是某种滑溜溜的物质，听得人全身难受。
俞灵问了句：“外面什么东西上来了？”
不过也不需要她问，那些东西似乎是被这股强烈的腐臭味吸引过来的。
它们在逐渐靠近销毁站。
“俞灵，刚才有这个东西吗？”温序声音短暂地把她唤回。
金属杆断裂的那头恰好指着废品山顶的某个绿色的布料。
它只露出浅浅一角，却因颜色鲜艳而被一眼看到。
翠绿色的，带着不太明显的双螺旋暗纹。
这不是……曾经被俞灵带进奥瑞立亚污染程序里的钱包，又在拍卖会上被那个名为Win的人拍下了吗？
她震惊地看向温序的脸，发现对方也是同样的表情。
刚刚，这条鱼还是庄聪的时候，废品堆里还没有那个钱包。
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了？
“这也是温闫干的？”俞灵皱眉。
温序却摇头：“应该不是，钱包对他来说已经毫无价值，我记得在程序空间里时，通过你传递来的信息，他将那东西交给了奥瑞立亚，可能是在奥瑞立亚死后，又发生了什么。”
毕竟世特骏公司被封锁时，距离奥瑞立亚死亡已经过去很久了。
要是有人想趁机做点什么，完全来得及。
俞灵意识到按这个方向推测不太准，努力回忆还有什么细节是被她遗忘的。
奥瑞立亚临死前，曾透露出异种虫卵会被投放至城防区工厂一事。
现如今过去数月，连精英区的植物茶饮诱发异化者事件都被暴露出来，城防区怎么会毫无动静？
那些东西会在哪里藏着呢？
“救命啊！那些是什么东西？异种吗！”
刚清醒过来的扬，差点被一口气噎死，他炸着毛又手脚并用地往铁皮门里面爬。
外面还会有什么比腐臭熏天的死鱼更令他避之不及的？
“怪物从海里上来了！”扬崩溃地喊着。
温序将金属杆调转方向，熟悉的蓝色光从他眼底泛起，铁皮门被无形的力量控制，紧紧关合。
噗噜噜——
鼓起的鱼腹忽然泄气，一股更浓郁的腥臭散出。
扬快窒息了，他憋住一大口气，双手死死捂住口鼻，扼制呼吸。
他好像快要把自己憋死了。
不过也能理解，憋死也比臭死强。他刚才没忍住用鼻子吸进去一点点空气，结果鼻头那片皮肤瞬间发黑，同样的腥臭扒到他身上，搓都搓不掉。
咣咣，门外的东西开始撞铁皮门了。
这种气味不像其他物质，它能够透过隔挡，渗透到外面。
因此，在死鱼接二连三释放臭气时，门外的东西在撞击时，已经达到了几近疯狂的程度。
温序眼底的蓝色越来越浓郁，他猛地攥紧手指，强烈的压力让俞灵都有所察觉。
可惜，铁皮门不堪重负，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
于是，外面被扬称作“怪物”的东西，完全闯入俞灵的视线。
那是一群水淋淋的人，年轻漂亮的男性，肤色白得像陶瓷，表面在光照下似乎覆盖着一层透明鱼鳞般的物质。
他们的嘴唇是跟脑子一样的淡粉色，那脑子呢？
哦，被打开了。
它们被透明的蠕虫寄生了、占满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却因数量庞大而显得冲击力更强。
感染者们张开嘴巴，就像蠕虫张开了密密麻麻的口器——舌头也被虫子侵占了。
在湿热的口腔内部，透明的、拥有蓝色内脏的家伙们，疯狂蠕动着，密密麻麻的斑点覆盖在背部，以一定频率闪烁。
那些闪烁着的仿佛是眼睛，在齐刷刷朝向俞灵后的下一秒，感染者口腔犹如一个发射器，蠕动的虫子压缩到极致后，朝俞灵的脸弹来。
轰——
被改造后的手/枪毫不留情地喷射出火焰。
假扮成舌头的虫子在高温中蜷缩，挣扎扭动，发出阵阵尖锐嘶鸣。
俞灵从来没听过蠕虫的声音，印象里它们都很安静，安静地扭动，安静地攀爬，再安静地释放毒素，麻痹人的神经，然后用口器在皮肤上开拓，最后钻进血管里或者其它即将成为培养虫卵温床的组织中。
那些透明质地的躯体有点类似于水母，在高温火焰里融化成一滩液体。
有一只虫子扑到俞灵的袖口，滑溜溜地，它们似乎能够无视防护服的材料，直接钻进俞灵的皮肤。
糟了。
她眉头一紧，将还燃着火焰的枪口对准自己的手臂。
这条手臂跟着她真是受了太多罪，断过无数次，刚恢复没几天，又要受伤。
不过，预想里那种被钻进皮肤顶开血管的异样感并未到来。
她养了多日的小阴影似乎长大了不少，它从俞灵的掌心爬出，迅速蔓延至手臂，在蠕虫和她的皮肤之间，形成一层新的屏障。
咯吱、咯吱。
阴影下一刻膨胀得比蠕虫还胖，蠕虫察觉到危险想要嘶鸣着逃开，可它啫喱一样的皮肤已经粘在了衣服里面，只能眼睁睁看着阴影将它拆吞入腹。
咀嚼的脆响在销毁站里响动着，盖过了蠕虫嗡嗡声和感染者丧尸一般的拖沓脚步。
温序那儿也好不了多少，他一边要防止蠕虫弹到自己身上，另一边还得时刻注意扬·达勒。
这个小家伙完全被吓傻了，躲在一块合金板后面，剧烈地颤抖。
被金币撑破肚皮的鱼就躺在他脚边，散发出阵阵臭味，还弥漫着黑气。
阴影吃掉了一条虫后，忽然变得有点兴奋，它拿出要在这里饱餐一顿的架势，完全包裹了俞灵的一整只手臂。
温序的数据之眼在流转，他面前升起一道淡蓝色的屏障，阻隔飞来蠕虫的同时，喷射火焰的枪精准攻击，跟打靶子似的，砰砰枪声接二连三，丝毫没有停顿间隙。
他用余光扫了眼俞灵，也发觉不对劲：“那个小东西以前有这么大面积吗？”
“没有。”
俞灵喘了口气，她头很疼，阴影刚才吃掉的蠕虫大概已经吞过感染者的脑子，导致记忆芯片的数据直接进入俞灵的脑中。
被强行注射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俞灵完全不想阅读。
除去平凡又悲惨的人生经历，这感染者生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海边。
他似乎是跟随一群人行动的，在夜晚，视线晃过无数双鞋子，露出缝隙里的星点火光，除去篝火的噼啪声，人们围成一个圈，唱诵她听不懂的歌谣。
像极了某种仪式。
曲毕后，每个人都依次走到篝火中心，用一把匕首划开腕部的皮肤，将自己的血滴到篝火上。
不，更准确点说，是滴在篝火上正在炙烤的东西。
那是……一条鱼吗？
体型扁而窄，背部隆起，遍布斑点一样的眼睛，银黑色的鱼鳞覆盖在表面，腹部呈现白色，鼓鼓囊囊，似乎被塞满了东西，从腹腔被挤出来的东西又返回喉咙。
视线跟着记忆芯片的主人公转了一圈，到了鱼的正面，原来那塞满鱼肚的东西是古老钱币。
俞灵能看见一双手伸出来，接过前面人递来的匕首，将自己的皮肤划开，鲜血涌出，滴在了那条鱼身上。
浓烈的腥气和臭味交杂，被火烤过以后更难闻了。
俞灵愣住了。
基地以外的世界也在举行祭祀类的仪式吗？
这些人到底想要召唤出什么？
如果作为人活不下去的话，变成异种也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