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灵看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想必调查已有进展。
她接着演下去：“我迟到了？”
“没有，是我们的会议延后了，”温序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过失，向她伸出手，“是我不准时。”
在场人面色各异，从未听温序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也从未听温序主动承认自己的失误——尽管这并不是他造成的。
俞灵停顿片刻，还是伸出右臂，和他正式地握了握手。
温序敏锐道：“受伤了？”
“是没料到你们精英区治安也很烂。”俞灵话音刚落，在座人之中，有一位的脸逐渐变成了猪肝色。
那人小声辩解：“所以我才极力要提升精英区的入住条件，并且严格限制非自然人的活动时间。”
没人再搭理他。
坐席内三分之二都为女士，她们在自己不感兴趣的话题上都表现得有些沉默，或许也只是单纯的累了。
又一男士起身，脸上挂着感兴趣的神色，语气却藏不住傲慢地问：“听温说，这次程序空间入口连通精英区与城防区，极其复杂，你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俞灵也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跟采访似的，皱眉道：“很简单啊，杀了污染源。”
男人笑了，摇摇头，一副对方填错了答卷的表情：“污染源不是程序吗？”
“程序长在人身上。”
“那我问问你，你杀死的病毒携带者是谁？”
“奥瑞立亚。”
笑容又从男人脸上划走了，他难以置信：“抱歉，能否再重复一遍？奥瑞立亚，是我想的那位吗……”
“嗯。”俞灵淡淡地答，她对这样的社交感到无聊，耐心正在一点点流失。
几位女士也小声交谈起来。
“天啊，她杀了那位瞩目的明星。”
“但他死也是活该吧，牵扯的金主太多太复杂，听说接受实验后整个人失去了意识，对于知道大部分金主秘密的人，他们断断不敢留啊。”
“你说的也对，而且细想的话，让一位勇敢的猎杀者背锅，我感到不甘心呢。”说话的女士担忧地瞟了眼俞灵。
“放心好啦，她看上去很强大，应该一直是个受人尊敬或被人恐惧的角色。”
顺着这句话，先前担忧俞灵的女士看了眼“尊敬俞灵”的参会者们，以及“恐惧俞灵”躲在暗处蛐蛐的几位男士。
看着看着，她皱起了眉，对身边人说：“哦对了，听说那位也是奥瑞立亚接待的常客，看起来就脏脏的，你之前是不是跟他握过手？记得消毒啊。”
俞灵原本没什么反应，听到这儿才不自觉离刚刚那几个搭话的人远了点。
哪知这一退，倒是给某些眼睛长在后脑勺的人腾出了空间。
先前谈话没占到上风的男士又问：“这位女士，听起来你不住在精英区？”
俞灵不耐烦了：“精英区难道是什么很好的地方么，我住哪儿跟你有关系？”
他没料到俞灵语气这么冲，一点都没留情面，音量大了不少，试图引起周边人注意：“嘿！你真不礼貌，我认识的精英区女士都优雅得体，你一定是从别的地方来的，难不成是城防区那种地方？”
俞灵仍然面无表情：“我认识的精英区男性都大话连篇，不是说要提高精英区的基因筛选条件么？你可得小心，基因筛选总不会选个外貌像□□一样的男人。”
耳畔响起女士们轻盈的笑声。
俞灵盯着男人扭曲涨红的脸，继续说：“不如你先去整个容？好多在精英区赖几天，听起来你跟奥瑞立亚很熟，他没告诉过你永葆青春的秘诀么？”
“你！”
俞灵翻了个白眼，回身撞见温序，他脸上也闪过一抹淡淡的笑容。
当然，不仅仅是温序，在场的多半数女士也在低头微笑。
坐主位旁的女士站起来圆场：“今日请大家来本意是为了放松，工作上的事先暂停，各位先享受晚宴吧。”
人群流动起来，汇入舞厅内，只剩下俞灵和温序站在原地未动。
人们站位分散，每个区域都有自如的聊天空间，不过碍于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再没有人主动凑到俞灵或是温序身前。
大家都默认俞灵是温序请来的贵宾，即使心有怀疑也不敢当面细问。
两人自然而然地落了单。
俞灵倒是很想跟刚才圆场的那位女士谈谈的，因为对方隔空朝她敬了杯酒。
温序耸耸肩，仿佛已经习惯这份“孤立”，他朝俞灵伏低身体，做出邀请姿势：“赏脸跳一支舞么？我从五岁开始练习爵士舞，是否有入场的资格？”
也不知这句话是玩笑还是取悦，总之俞灵没再深想，伸出未受伤的手，搭在他手掌上。
优雅的爵士乐流淌在金色大厅之中，剑拔弩张的氛围全然消散，只剩下觥筹交错的温柔细语。
温序轻轻揽着俞灵没受伤的肩膀，两人装模作样地在舞厅内慢慢绕圈。
“你怎么会来这里？”温序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
她嘴角噙着笑：“刚刚还夸奖我有功劳，转脸就要审问我么，长官？”
温序也在微笑：“只是好意提醒，擅自闯入这里很可能有去无回，不是担心过会被参天塔的人抓去做研究，怎么还敢自投罗网？”
俞灵晃了晃挂在口袋边的皮带金属扣：“本来是想在回去前，享受一晚上流社会的生活，谁知服务者看见这个后，就把我带到这里了。”
温序盯着俞灵财迷般的眼神，手缓缓滑下，捏住皮带扣，将它提到俞灵眼前：“这个上面，有我的名字。”
俞灵眯起眼。
金属扣内侧确实有一行很浅的刻印。
“那些人可能误会你是我今日邀请的——”温序轻轻停顿，耳廓似乎有些泛红，“贵宾。”
俞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轻哼一声：“怪不得我拿走这个时你很着急，我当时还纳闷，你看着也不像是在乎那点钱的吝啬鬼。”
“……”对牛弹琴。
温序收敛笑意。
深蓝色的光从他瞳孔中划过，俞灵感觉自己的肩膀在被那道蓝光扫描。
他语气严肃起来：“手肘脱位、肩膀骨折，伤情十分严重。愈合剂的修复只能让它看上去可以活动，如果不及时干预治疗，恐怕你需要永远告别重型武器了。”
“有这么严重？”
温序垂下眼：“数据之眼不会说谎。”
俞灵显然不会轻易相信：“数据之眼是不会，但谁知道你会不会呢？”
温序轻叹一声，语气倒是平静：“我可以提供最高效的医治方案，但需要你拿相应的条件兑换。”
听到不是免费的午餐，俞灵反而松了松肩膀：“说来听听。”
温序望向她的眼睛：“让我再尝试一次修复你bug的方法。”
修复bug，意味着消失的风险，她很有可能丧失全部异能，甚至死亡。
不过，这个风险是对恐惧者而言。
她在灵活的舞步中转过身，贴近温序耳边。
“什么时候离开？”
他垂首低眉：“现在。”
腰间突然多了股力量，将她拽离原本的舞步轨道。
好像如流星般在空中转了一圈，随后跌进一片黑夜之中。
＊
温序给她愈合剂似乎添加了助眠成分，俞灵在宽敞舒适的大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她是被恒温面板里的人工智能唤醒的。
难得生出点赖床的懒意，俞灵将被子扯过头顶，闷着嗓音说：“是不是给你一块屏幕，通个网，你就能无处不在？”
人工智能：“理论上是的。”
俞灵笑了一声，似乎觉得好玩，她撑起上半身靠在床边，戳了戳屏幕。
餐饮呼叫、睡眠定时、日程提醒、康复训练……
没有武器库，没有任务条。
面板上的项目散发着平淡的日常感。
日子平淡到她似乎已经被修完bug，死了。
侧边窄栏还有个“服务呼叫”，俞灵按住它。
跟人工智能采用的同种温序声线响起：“早上好，吃过药了吗？”
俞灵觉得无聊：“服务呼叫就是把你这个ai唤醒吗？”
她敲敲面板，吐槽道：“你不是开机就在线吗，这功能好多余啊。”
面板沉默了。
静默片刻后，对方陡然换了语气：“我就是温序。”
察觉到压抑着的一丝恼意，俞灵才反应过来：“啊，是人在说话啊。”
温序：“……”
她笑了一声：“所以我说，你应该给它开发个实体，不然怎么能够分清呢？”
温序在那边叹了口气：“研发时我也没预想过给别人使用。”
所以很多功能都是温序根据自己的习惯定制的，比如晨练时间在早上四点半，每日工作时间至少保证在十四个小时以上。
总之都是在俞灵眼里很变态的作息。
过于舒适的环境难得让俞灵起了犯懒的心思，她一边在面板上研究“早餐服务”，一边说：“你今天很闲？竟然有空问我吃没吃药。”
温序：“我查阅资料，上面说，在患者术前要进行关怀服务。”
哦……所以那句话是在关心她？
俞灵哼了声：“你们这儿还流行宰羊之前给它按按摩？”
“……”
温序严重怀疑自己脑子抽了才想要实行“关怀”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