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此刻的动静像一个爆炸的液氮瓶，冰冷的血雾从木材断裂的缝隙中丝丝弥漫。

【环境温度下降至－28℃，已自动为您开启保暖系统。】

系统的声音及时把俞灵的理智拽回。

她攥紧匕首，朝楼梯迈去。

吱嘎——

木地板竟然承受不了一人的重量。

温度急剧降低让房屋内的家具都被冻得又冷又脆。

俞灵退开步子，她刚才踩过的台阶已经碎了，房屋内部正在迅速结霜，原本的棕木泛着森冷的寒光。

整座空间像一个冰冷的实验室。

砰！砰砰！

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后，耳畔里响彻着650撕心裂肺的声音。

“底下的人，让开！”

轰隆——

火光四射，队长直接用重型器械崩飞了房盖，整栋扎根在地里的房子都为之震颤。

俞灵单手拎着被吓呆的777冲出屋外，幸好下过雨的泥土给了她摔向地面的缓冲。

与此同时，二楼的卧室方向，窜出一具浑身皮肉雪白的身体。

四枚蛛丝弹甩向泛着银辉的凌晨天空，张开大网。

可变异后的655的弹跳力太强，嗖地一下在甩出残影，银丝蛛网根本无法沾到他。

650吼道：“这家伙被感染了，咬伤好几名队员，我暂时用麻醉枪控制住他们，你别让655跑了！”

俞灵抬眸望去，那个白花花的畸形怪物是刚才双眼通红找罐头的655吗？

只是匆匆看了一眼，777都吓傻过去了。

也是，那一坨从全包防护服里钻出来的白肉，曾经也是777的队友，现在却长着出奇长的耳朵，随着他弹跳的动作，啪嗒、啪嗒，有节奏地拍打着背部。

全身雪白，唯有眼珠是血红的颜色，像极了压到夜空的一轮血月。

空气中四处弥漫着血腥味，不知道这家伙把其他队员咬伤到什么程度了。

“饿啊，好饿。”

655的声音还在频道里，像是催人发疯的魔鬼低语。

小屋的木板和墙块全部剥落，只剩框架，支撑着摇摇晃晃，好像一棵光秃秃的大树，向四面八方伸着枝干。

俞灵发射蛛丝弹时调整了角度，几乎是抱着跟对方同归于尽的想法，以紧贴地面的方式纵横伸展。

655嚎了一声，一头扎进土壤中，顺着安装检测仪的洞穴逃往地底深处。

俞灵几乎是同一时间，顺着被655挤开的洞穴口，启用蛛丝弹的速冷模式，将一根根硬如钢筋的蛛丝撑开洞穴。

洞底幽深，隐约传来的嗡嗡声像是某种电机在持续运转。

“抱歉。”俞灵懊恼一句，撑着泥土就要往洞穴深处跳，可腹部忽然被一只漆黑的靴子用力踹了一脚。

她仰面倒在湿漉漉的泥地上，看到650的手紧紧抓着自己肩头的防护服，眼里充斥着不解。

“你疯了？”650面对面的嘶吼和耳麦的声音叠加，快把俞灵耳朵震碎了。

“就算不是第一次出任务，也不能这么莽吧！知道下面是什么东西在等着你吗？”

650语气虽凶，敲在俞灵脑壳的枪却收了力度。

系统：【程序空间外墙被破坏，已启用自动防御模式，温度持续下降。】

“跟我回去。”650揪起俞灵后，又把腿软的777扯住，一直回到房门前都没有松手。

被咬伤的队员们已经被转移到唯一一块还有木板遮蔽的小空间内。

研究员招云蹲在地上，带来的其中一件装备被打开，此刻，她正在配药。

听到脚步声，她只冷淡地抬头看了一眼，道：“被异种咬伤两小时内，用特殊血清解毒，不会被感染。你们有人受伤吗？”

“没有，”650瞥了眼俞灵，又对研究员问，“伤员有多少个？”

“大概四人，最严重的那位锁骨处被尖牙穿透，暂时在昏迷状态。”

“伤者需要留观一段时间，观察是否有发作迹象。”

650点点头：“注意时刻观察伤员的瞳孔。”

“收到，”研究员说，“不过，我对付异种的经验并不充足，你们能判断出异种的类别和攻击模式吗？”

650沉默一瞬：“我猜是一只发狂的雪兔，无论如何，这里的伤员交给你了，我会带剩下的人去追踪感染者。”

无色透明的药剂和血清一同被注射进伤员的体内。

俞灵看到研究员手臂下的防护服有一处狭长的裂口，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招云，你没事吧？”

“不打紧，只是被刮到皮肤表层，我第一时间就给自己注射了解毒血清。”

最后一支药剂注射完毕，招云直接坐到了地上，叹了口气：“唉，我留在这里也好，实在是累到站不起来，那个兔子人起跳速度又快又狠，被它咬住几乎没法挣脱，我用麻醉枪打它才松口。”

俞灵皱了下眉，忙翻出还未查看完的日记本。

日记里有提到过，房屋主人抓到了“害虫”——雪兔。

薄薄的笔记本只有三页记载完全的内容，之后不是被水糊掉了字迹，就是满篇充斥着疯话。

“欸？这个人……”研究员招云忽然伸出手，指向扉页的法文签名，“我的一位同事也叫这个名字。”

同事？

俞灵忙看向她，满眼都写着“再多说点”。

招云：“不过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我和这位同事并不是很熟的关系，他以前是开养殖场的，不过后来由于资源紧缺，他后来就被CTT招进来当饲养员。”

“饲养员？”

“培育实验室的小鼠或小兔之类的，我只从他那领过一只小鼠，后来他辞职不干了，现在的实验也全部用仿生系统模拟。”

曾经的实验动物饲养员。

俞灵默默记在心里。

650正在组织队员搭建长梯，听不到这边的对话。

招云又从包里拿出两枚注射剂，递给俞灵：“这里有两支配好的药，你们带在身上，以免有突发事件。”

俞灵盯着她琥珀色的眼睛，顿了顿，才闷闷接过：“777的应急包里有营养补充剂，请你保持好体力。”

“当然。”招云说。

俞灵再未多说什么，走开了。

招云坐下的位置刚好是一处木桩，她听完俞灵的话，随手拆开旁边的应急包，灌下一剂营养液。

喉咙几乎被绞紧的感觉终于得到缓解。

胃液如上涨的潮水，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营养剂被疯狂地吞噬和吸收。

奇妙的感觉并没持续多久，她注视着剩余小队离开的背影，一阵激烈的灼烧感顺着神经攀爬。

饥饿感变成了一头长满獠牙的野兽，疯狂撕咬她的身体，就好像，如果不能填饱它的肚子，她最终也会被吞掉。

她需要吞掉更多的食物。

招云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惊出满身冷汗，忙从包里翻出镇定药片，一口咽下。

手臂内侧的划伤早已结痂，只留一道猩红色的痕迹，天边弥漫着血雾，此刻太阳已经升起，沉寂天空被撕开一道口子，倾泻出模糊的光芒。

长梯被置入655逃进的洞穴内，650第一个爬下梯子，俞灵紧跟其后。

777腿软的毛病好了许多，虽然四肢仍在发抖，却克制着自己不要干扰到其他队员的行动。

他身上背着大量的应急用品，担任小队的临时救助员。

经过一段狭窄逼仄的路后，650停止了攀爬的脚步，她开启弱灯光模式，在底部扫了一圈。

洞底的空间十分宽敞，正中央竟然栽着一棵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树木的部分躯干以及延伸出密密丛丛的枝叶，顶部从土壤钻出。

根据方位，俞灵基本确认这是围墙那棵香樟树，只不过由于程序空间被破坏，它也长到了地里面。

与地面上看到的不同，树干呈现出幽暗的红褐色，树枝上长满了羽毛，羽毛间布满密密麻麻的孔洞。

看起来，这棵树几乎被这些洞蛀空了。

呼——

一阵凉风扫过，地底的温度也受到影响，防护服的控制面板上仍然在使用保温模式。

【任务倒计时：40小时】

羽毛在风中柔软地摆动，看上去像极了日记里描述的那种仿生花。

队员们陆续降落到平面上。

“我的天哪，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看得我密恐要犯了。”654号一个趔趄，后脑勺磕到土墙。

“咚、咚——”

是跳跃的声音。

俞灵感觉冷气森森的风在朝她面前逼近。

“咚、咚——”

树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小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涌动。

650关闭了手电筒，所有人静默在原地。

俞灵的手捏紧枪。

红色的光点从其中一个洞亮起，随后，其他洞里也跟着出现红色圆光。

这是……眼睛。

洞里密集的红色眼睛，排列拥挤在一起，像是某种鱼的鱼卵，从里面一点点膨胀、溢出。

拥有红色眼睛的小家伙们纷纷将头探出洞穴，灰色的鼻尖上下耸动，毛色雪白蓬松，几乎填满洞口。

这些洞大小不一，有这种人们常规认知的兔子，也有体格较大的兔子，甚至还有身上戴了人类饰品的大型兔子。

不过，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兔子”的耳朵上，都订着写有实验编号标签。

时间无声地流过了十分钟，其中一处洞穴突然变成了四只眼睛。

这个洞里变成了两只兔子！

777捂着嘴巴，轻轻推了推俞灵的胳膊，无声表达自己的惊叹。

生命体检测仪显示，这里甚至还有人类存活。

俞灵也感觉自己要疯了。

任务说杀死雪兔，但她不知道这里有成百上千只雪兔啊！

哪个携带了病毒的源代码？

她总不能一只只找，按照这个程序里雪兔的繁衍速度，再给她三天都清不完。

其中一只戴着人类无框眼镜的雪兔，它开口说话了。

“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