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抢到门票后，林豆蔻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情绪就像过山车一样，从顶峰迅速跌落。她的眉头渐渐皱起，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犹豫和不安。

老林对她那点心思还不了解。

老林用一种菜市场审视土豆的目光盯着她的苦瓜脸，想了想，从柜子里掏出腰包，展示了一番还算可观的余额。

豆蔻纳闷：“从哪弄来的这么多钱？”

老林则故作神秘，他的眼神闪烁着顽皮的光芒，嘴角挂着一抹微笑：“佛曰，不可云。”

最后，拿出了杀手锏——他告诉豆蔻，演唱会的门票，是退不了的。除非像黄牛一样在门口倒卖。

老林不会做什么，但他会用幽默和智慧说服女儿去追求她的梦想。

豆蔻动摇了。

她知道，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有机会去边佻的演唱会。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但同时也有着一丝愧疚。

最终，她试探性地问，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去看趟演唱会，咱家不至于破产吧？”

他闺女他还不了解。

“不至于不至于。这一张演唱会票也不能让咱家成首富，也不能申请到贫困补助。安心去吧，听话。”

老林看着女儿的变化，心中充满了满足。

他知道，他不仅仅是在帮助女儿去一场演唱会，更是在帮助她去追求她的梦想。

背过身，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骄傲和爱。

得知豆蔻要去北京，明珠立马缠上了父母。

那时疫情才刚刚得到缓解，起初明母还担心病毒感染或者封城的风险，但看明珠实在想去，只好千叮咛万嘱咐后犹豫着答应了。

两家都是开明得不得了的家庭，经过一番商议，哪怕请上几天假，也要让两人去首都见见世面。

明珠和豆蔻还是第一次两个人一起去外地旅游，明珠激动得提前一个星期就开始做攻略。

在明珠的兴奋下，豆蔻仅剩的担忧，也被将要看见偶像的期待所代替。

十一月十四日。

时间终于到了二人坐高铁的那天。

老林送她们到了天津站。临走时，豆蔻没忍住，抱了老林一下。

这对父女之间常常没大没小，林豆蔻总笑他“没有女人缘”，而老林总是比她孩子气得多。但在林豆蔻青春期开始时，一向没心没肺的林无述就没再抱过她了。

老林怔住，尔后有些难为情地嘲笑她，别扭地掩盖住自己的惊喜。

豆蔻的脸埋在他洗旧了的牛仔外套里，紧紧闭住眼睛，一滴眼泪渗进他的布料。

懂事的小孩知道，他为了她的梦曾沉默地付出过多少。

“好啦老林，回来我要检查你有没有做家务、洗衣服啊！”

林豆蔻抬起头俏皮地问，一双明眸重新弯起来。

“走吧。”

她挽住明珠的手。

“老林拜拜！”

明珠道别。

林无述晕乎乎地松开女儿。

望着林豆蔻的背影，他回想起女儿久违的拥抱，老林用力揉了揉后颈，勾起一边嘴角，另一边紧紧抑着。

高铁上午九点开。豆蔻和明珠分了分零食，又找出昨晚缓存的《复仇者联盟3》，她们还没看多少，列车就提醒到站了。豆蔻看了看时间，九点五十分就准时到了北京南站。

果然中国速度啊。

演唱会前夜订的是一间房，两张单人床。宾馆条件并不是很好，经费有限，在一线能租到这样的房间已经算不错了。

两人洗好澡，留了一盏昏黄的小灯。

明珠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一脸猥琐：“豆蔻呀。”

“咱们俩还没聊过，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

豆蔻的青春期除了追星就是看小说，原谅她一时间能想到的除了霸道总裁就是忠犬男友。

明珠看她为难，率先开口：“我以后找男朋友，就要找个帅的体贴的，而且我这人话多，他还得有点耐心才行。”

林豆蔻裹紧被子，表示赞成。

找个谦谦君子有幸伴得一生，是个多么难得的事。

谁知明珠又犯了难：“但是你说，我会不会配这样的人，就显得我更像女流氓了啊？”

豆蔻趴在床上笑，头发松松垮垮地垂着：“你没听说，两个人在一起最讲究互补吗。说不定你越流氓，你们感情越深呢。”

明珠用枕头砸她，又羞又怒。

豆蔻笑得更开怀了。

“不过，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

林豆蔻静了静。

“我喜欢……有责任感的吧。”

她下巴抵在手掌，认真又温和地开口：“可能是从小看老林看多了吧，总觉得婚姻也不过就是那回事。”

“什么？”

“在我心里，喜欢一个人，无非是喜欢他的人品性格，或者是和他在一起的感觉、状态，但情随事迁，这些不都是会变得吗。”

“才不是呢，就算两个人都变了，爱是不会变的。”

“我不知道爱究竟靠什么来批判，改变了理想型就是对爱情的不忠吗，或者想追求更好的生活就叫做见异思迁吗。听起来好像十罪不赦，但其实也都是很正常的吧。”

“那怎么办，这么说的话，所有感情都会变质的喽？”

“是呀，都会变质。只是，爱情的标准太严格了，所以最轻易变质了嘛。”

“唉，这么说来，爱情真脆弱。就不能人人都有个幸福美满的结局吗？”

“我总觉得如果对方是个善良、有责任感的人，不管两个人结局如何，也都不会太残酷了。”

说完这句话，豆蔻陷入了深思。

她陡然发现，在自己的思想里，从未考虑到未来她会有一段令人艳羡的婚姻。

明珠不解：“那你岂不是恋爱都不是奔着结婚去的吗？”

“我是觉得，纯粹而长久的爱情我遇不上。”

“可是老林也没有再娶呀，你怎么能不相信爱情呢？”

明珠太希望可以改变豆蔻这样的态度了，她急急地侧身面向豆蔻。

林豆蔻深思了一番：“我从来没有听说他讲我妈妈的事，也没见过哪位我妈妈的亲朋好友。”

“可你不能这样评判父母的感情，老林又没有说过自己不爱你妈妈。”

豆蔻意识到自己的出格，有些脸红。

“他是没说过，可是在乎一个人，会抹掉她所有来过他生活里的证据吗？”

明珠还想劝她什么，却被这一句话堵在喉咙。

这是确凿的证据。

爱一个人不会抹掉她存在的痕迹。

豆蔻笑笑，向明珠床铺的方向移动，伸长胳膊握住明珠垂在床沿的手。

真正走进心里的朋友寥寥无几，能有一个能无私为她考虑的好友是多么珍贵。

“不早了，睡吧。”

“祝你早日当上女流氓。”

“……”

两人都睡不着，但没人说话，建立起两个封闭的小世界。

豆蔻还沉醉于明天将要见到边佻的玄幻之中，而明珠则深深陷入了对成长为女流氓的期待。

后会无期吗。

可一切的结束，在此刻的梦里都遥遥无期。

北京的这一夜，好漫长。

演唱会快开始了，人们陆续入场。

豆蔻在场外紧紧抱了抱明珠，：“委屈你啦，回家补偿你！”

明珠甜甜地笑：“好哦。你快进去吧，不用担心我。”

豆蔻背了个大背包，里面装着充电宝，自拍杆，小风扇和垃圾袋，有些沉，她掂量两下背包后斜挎在身上。

馆前广场聚集了不少人在排队等待进入体育馆，除了一些卖荧光棒和周边的商贩，还有一群粉丝成群结队地在宣传广告旁边拍照。

她听见隔壁的小姐妹吐槽：“里面不让自己带水诶，花钱买一瓶水要六块钱呢。”

给豆蔻吓得赶紧临近场前咕噜噜灌了一瓶矿泉水。

体育馆内闷热无比，一进去就想大口大口喘气。座位基本已经坐满了。LED大屏上显示着倒计时，还有十分钟。老林买的是看台的票，价格还算不上惊人。豆蔻坐下后拍拍胸脯，幸好还没那么丧尽天良。

夜幕一点点降临，情怀在为这场约会预热。

她摆弄半天放在座椅上的应援棒，马上见到偶像的激动终于有了一点实感。

林豆蔻情不自禁地绽出大大的笑容。

那可是边佻啊。

她从十岁起就喜欢的偶像。

紧锣密鼓的场馆后台，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边佻换上了演出服，伫立在升降台上打量着。这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彩排，每一次的练习都显得格外珍贵。他知道，今晚的演出将是他与舞台的告别，也是与粉丝们的最后一次亲密接触。

媒体们也已经带着人结束了演唱会前的采访。现在，他唯一要面对的，就是粉丝们一张张听闻他要退圈的失落面孔。边佻的手指缩了又屈，屈了又缩，泄出几分紧张。

“最后一次试音！”

这句话如同一道命令，让整个后台的气氛为之一紧。

工作人员磕了磕话筒，然后放到边佻手里。

边佻对上卢伊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打了声招呼。卢伊一见到他，眼泪就簌簌流不停：“边佻，你糊涂！”

卢伊，曾经是Double Kill组合长达七年的经纪人。伊伊姐今年虚岁已达三十二岁，从大学毕业对工作最热情的年纪到现在，没日没夜的工作，甚至没了时间交男朋友。

只是这两年被公司故意安排了其他工作，和边佻一众人都很难再联系。

郑稍作为老板，自然不愿边佻离开，才特意把卢伊约了出去，希望她能够让边佻回心转意。这一仗，打的是感情牌。只是这感情牌确实足以打动人。

边佻把早就特意准备好的面巾纸递给她，在心底无奈一叹。自己果然没猜错，卢伊姐果然一见到他就会哭个没完。

当年这群刚毕业不久的姑娘们以卢伊姐为首，每天怕他们磕着碰着，晚上睡觉前怕他们闹得太晚，起大早扯着嗓子叫他们起床，连吃饭也要凶他们吃到够量。

现在想想，一群连恋爱都不曾谈过的年轻姑娘们，就开始带上了五个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多么辛苦，多么不可思议。

“好了，卢伊姐，这么久见一次，哭什么。我刚结束采访，马上就去舞台了，你要好好听啊。”

边佻打趣着她，自己却也掩饰不了内心的酸涩。

父母一直以来都告诉他，撑不住就回家，所以听到他说“想退圈”后，无疑是开心的；多年来的同甘共苦，队友们也纷纷表示他退圈途中有什么麻烦都会帮忙处理。

可只有他们——那一群曾经全心全意支持他的粉丝们，与实心实意帮助过他的工作人员，他无法面对。

如果卢伊真的让自己留下，来挽救即将没落的公司。

边佻认为，这比任何人的劝说都管用太多太多。

卢伊姐有些难堪地擦净眼泪，但想起边佻这个自己一手抓大的孩子擅自做了这样的决定，还是气得牙痒痒。

多可惜。

他从那么小就开始每天天不亮开嗓练舞，去广场卖唱，到饭桌上表演。等到大了，本以为日子会过好，却还是要学习工作两手抓，任凭一盆接一盆的黑水泼在身上。

看着边佻瘦得几乎空荡荡的袖管，伊伊姐忽然想起，上次遇见边佻，甚至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他请她喝奶茶，问她要不要离职，到他的工作室。

她沉默片刻。

回答，这个家总要有人守着。

是的，郑总郑稍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哪怕曾经他也有过将心血毫无保留奉献给这群孩子的时刻，而商人也从来总是重利轻别离的。忘了确切的时间，那些家人都纷纷离职，公司自然也变得不再像家。

工作人员催促着，还有一分钟，马上就要上场了。卢伊忍住哽咽，走过去拍了拍边佻的肩膀，：“别有压力，你已经很棒了。”

她抿抿嘴唇，低声说：“你真的想好了吗，不觉得可惜吗？”

不说还好，一说又要抽噎起来。

边佻咧开嘴笑笑，一瞬间心里竟有说不尽的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