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我乃谢家长孙媳,怎能让那些外男碰我呢,放心,我不会忤逆您,待我穿戴整齐,自会离开绛云阁。”
林锦璨此刻还着寝衣,素白缎面裹着饱满紧致的腰身,才起床,一头及腰乌发有些卷曲地垂在脑后,她眉眼上挑着,不慌不忙地扫视了阁中乌泱泱的人群后,慵懒轻笑。
此话一说出口,那些侍卫小厮们也不好动手了,谢老夫人性子阴晴不定,说不准哪天就和自己儿媳妇一笑泯恩仇了,到时这二夫人再撺掇撺掇,倒霉便也是他们。
“母亲,我是您儿子的女人,难不成你想看我在众人面前更衣洗漱么?若如归知道了,怕也是会怪您的吧。”
陈素问捏着指尖佛珠,冷冷一笑,拂袖离去。
既嫁入了谢家,便生是谢家人,死是谢家鬼,嘴上功夫赢了无用,她日后有的是手段整她。
毕竟一个无权无势的丫头片子,再如何耍花招,若无靠山,还不是刀俎上的鱼肉,任她宰割?
门关上,周遭终于没了眼线,林锦璨把衣裳换好,便从抽屉里取了一些待会儿要用的着的东西后,便跟随侍卫们前往南湖对岸的地牢。
……
南湖在侯府靠后的位置,周围无陆地,可以说是个人工岛屿,闲杂人等不可靠近的禁地,林锦璨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潜伏在此,她得好好利用才是。
她立于船头,眼前碧波荡漾,若要自行离开此处,只有走水路乘船才可,但岸上众多侍卫严加看管,船只又有限。
林锦璨毕竟算是这府里半个主子,即便是谢老夫人下令,他们也不敢对锦璨十分不敬,便发配了一间清冷简陋的屋子,将其禁足。
兰时把镣铐戴在林锦璨手腕上,将门用锁链锁好,抚了抚鬓边的珠花,对门外看守的侍卫冷傲道:“你们可要把人看好了,炭火食物可都得好好拱着,初春正是后山狞猫发情的日子,近日总是往咱们南湖边乱闯,你们可别让那些畜牲将二夫人冲撞了。”
二人相视一眼,兰时的心意便传达到了彼此心中。
黄昏时分,夕阳穿透布满灰尘的格子花窗中照射进来,林锦璨撑着脑袋,斜坐于冷炕上,她垂着眼眸,将手指在茶盏里沾湿后,便在桌上划着。
这是侯府的地形图,她来到这里近一月,明里暗里已经把这块儿偌大的园子大致逛完。
此地离桐花台不远,只需越过这汪湖水,翻过几面墙,穿过那道逼仄的胡同便是了。
接此番机会,好不容易摆脱绛云阁那些婆子们的视线,倒也算因祸得福。
虽然这些普通复杂的锁对她来说,只需她稍动脑筋便可解开,但问题是,她如今活动不便,又被严加看管,要神不知鬼不觉出去一趟,难于上青天。
天色很快便暗了下去,春寒料峭,屋里没有棉被,亦无烛火暖炉,林锦璨蜷缩在硬炕,裹着披风对手哈着气。
窗外,那几名侍卫站了一日,早已疲惫,一身姿挺拔的青年将手中燃灯悬挂在廊上:“看着,我去趟厨房讨几壶酒来。”
“诶…”
另一人轻声喊住他,对屋里使了个眼色:“我们还要不要……”
面上拉着长疤的青年明白他的意思,笑眼眯眯道:“兰时姑娘怎么吩咐的,咱们就如何做,记得把门窗打开,不然那些畜牲进不来。”
那人面露愁容:“若二公子要追究,咱们怎么办?”
青年拍了拍他的肩:“你可真是糊涂,这府里当家的是谁你不清楚?”
那人思索片刻,颔首:“对了,沈三,你的声音怎么和前几日不大一样,是怎么了?”
叫沈三的青年摇头叹气:“哦,和媳妇吵架,那母老虎不让我进屋睡,着凉了。”
沈三在这些人里是出了名的惧内,黑衣侍卫倒也没多想,笑道:“你小子,还是这么怕老婆,早去早回,别一个人跑了。”
“知道了。”
沈三很快抱着几坛酒水回来,这酒香甜,没一会儿两人就上了头,酩酊大醉,吹起了牛。
叫沈三的青年坐于阶上,黑靴黑裤包裹的长腿一只屈着,另一只闲适搁着,他眼眸微眯,拔出酒坛的塞子。
“王兄,你不行啊,才一小坛呢。”
王姓大哥打着嗝:“这什么酒?让人喝了还想喝,好了好了,不能再喝了,屋里还有人呢……诶不对沈三,按以前你可早睡趴下了……”
王大哥兀自言语着,却突然发现太对劲儿
,他抬头,视线愈来愈模糊,眼前青年的漠然如冰霜让他觉得异常陌生。
沈三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握住腰间的佩刀,才要喊人,眼前便一黑。
……
“暗牢走水,有囚犯趁乱逃了,快,都去给我去抓人!”
夜里起了风,耳畔轰鸣声不断,又似有兵戈相撞之声。
林锦璨蜷缩在榻上不知不觉地打了个盹,她眯着眼,垂在榻边的手酸麻的厉害,阴嗖嗖的风钻入本就不暖和的衣领,使她打了个寒颤。
她甩了甩酸麻的手,四下一看,窗牗大开,鼻间酒香飘散,她走到门边,几具身体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上,林锦璨一愣。
她蹲下试了试鼻息,发现人都还活着,只不过若是醉酒是不可能昏睡成这样,是谁悄无声息来过这里?
正困惑着,屋里传来几声粗重的吼气声,似发怒,林锦璨才转身,便瞧见一只毛茸茸的尾巴掠过眼前,随后方桌上的残羹剩饭摔了一地。
方才那东西,应就是兰时说的狞猫。
林锦璨四下看了眼,注意到悬挂在檐廊上的几盏灯,和地上东倒西歪的酒坛子,心中油然生出一计。
陈素问想借这些猛兽毁她容貌,伤她性命,殊不知这些将会是她暂时消失在南湖的理由。
林锦璨把酒撒在木门上和这些侍卫身边,才要将灯油和火苗蔓延开,屋里那几只狞猫大概是嗅着了果酒气,都转移目标,俯低身子警惕地朝她走来。
锦璨将灯芯抛出,火势沿着酒渍轰然变大,立刻阻挡了那些狞猫的步伐。
才转身,小腿忽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一面部刻着长疤的青年,趴在地上狐疑地仰望她。
“你是……林姑娘?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林锦璨一愣,这人面部特征明显,她记得他明明一直看守在门口,也是他亲手把手铐扣在她腕上的。
火势愈来愈大,很快就要把院子外的人吸引过来,地上的人头脑逐渐清醒,掌心紧了紧:“不对,你站住!”
林锦璨将人踹倒,才迈开步子,脖子始料未及被人往后一绊,手腕活动范围有限,她干脆倒地和疤面扭打起来。
火势虽蔓延的不快,可若不速战速决,她的计划会功亏一篑。
热浪近在咫尺地翻滚,烧焦的狞猫尸体,散发出来的臭气几乎让人窒息,林锦璨拉开手腕距离,把铁索往对方脖子死死勒住。
几具□□迅速淹没在大火中,留给她的时间不过半个时辰,林锦璨加快步伐,借园中山石树木,顺利躲开那些忙于捉囚犯的侍卫。
她藏于暗处,眼前黑水荡漾,船只被封锁,岸边诸多守卫正要朝她这里走来,她瞥了眼几乎被梧桐叶堵塞沟渠,摁动金钗机关,吞下屏息丸,纵身轻跳。
这段日子,林锦璨闲来无事,侯府河道已经被她探究透彻,即使眼前模糊不清,她依旧可凭训练多年的感知,找到出路。
迅速潜过这段沟渠,林锦璨钻出水面,摘掉头发上的水藻,踩住长着青苔的渠壁,翻上岸。
桐花台。
此处一如既往的凄清萧瑟,挂在窗上的铃铛和黄色符纸碰撞在一起,似怨女悲泣哭嚎。
林锦璨搓了搓冻得生疼的胳膊,借力轻跃跨入后窗,只不过让她心寒的是,她察觉到上方囚禁李美人的地方,还有别人在!
透过隐隐月光,两道影子投射在木梯上,从剪影可看出,是一男一女,女人披头散发,几乎是以恳求的姿态匍匐于男子脚边。
这女子是李美人不会有错,可那男人呢?
修长挺拔的身姿,轮廓分明的侧脸,林锦璨一怔,鼻尖瞬间冒出了冷汗。
是谢鹤徵!
林锦璨大气不敢喘,生怕这松散的阶梯发出嘎吱响。
若是这回被他正面抓住,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新仇旧恨一起算账,她怕是连全尸都没有。
“你终于肯来看看阿娘了……”
少年听罢拂袖半跪,不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望着李美人,他不耐烦地哄道:“阿娘既然这样疼爱我,可为何又要将我送来这里呢?”
“元宝,元宝,你听阿娘说,都是王后不好,她让我们骨肉分离,是她把你抢走,送到中原来。”
李美人神志不清,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谢鹤徵此刻全然不信,只当她认错了人或是编造故事。
他态度轻佻:“哦?那我爹是谁?夏国那位死在我枪下的君王?”
此话一出,林锦璨心脏一缩,当年让轻骑攻破城门的谋划者是他?
不对,那如果这样,她和谢鹤徵岂不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在闹什么乌龙?
“不是…你爹不是他。”
李美人摇头:“不,我不知道……”
谢鹤徵没得到他想要的信息,他残忍的将女人推开,嗤笑:“你想说你的儿子是野种?”
“不是,你别走,我给你绣了你最喜欢的小老虎,回来……”锁链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李美人枯瘦的手指在半空中徒劳地抓着。
谢鹤徵的脚步声朝她逼近,林锦璨退无可退,她捏紧拳头,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抬头看了眼离自己不远的窗,那是唯一的逃生机会,只不过下面黑洞洞的悬空着,若是失足,这掉下去怕也是见阎王。
倒霉催的,谢鹤徵这人是她这辈子的灾星吗……
林锦璨掌心攀上扶手,正欲翻过去,她人却向后一仰,跌入了个又暖又硬的胸膛。
她大惊,是谢鹤徵?他怎么绕到她后面背抓她了?没来得及反应,寒风打着旋,她身体一轻,悄无声息溜了出去。
很快,林锦璨感觉到他们已到达陆地,只是她这次不敢睁开眼,勾住男子脖子的手虽然打着抖,但她还是试图美人计,让自己死的舒服些。
她怯生生,带着真诚的哭腔:“阿昭哥哥,我是好奇……
“阿昭?你看清楚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