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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落霞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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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粝的风沙刮过。

松月派神识传回,傅玲燕低下头,摸索间终于在黄沙下握住了一条光滑的尾巴。

刹那间,风止沙息,逐渐明晰的空中露出大片赤红的火烧云,连缸中水都被逼得染尽酡颜。

带着手中鱼形塑起身时,傅玲燕眼疾手快拉了把兜帽,恰好避开正门进来的一名红衣女子,她神色有些着急,只粗略看过傅玲燕两眼,很快又匆匆离去。

毕竟,傅玲燕现在和其他有门路的客人一样,清一色的红色罩衣,刻意模糊的面容身形,水秀院对来客身份的保密措施向来严谨。

……也不知该说是足够为客户着想,还是单纯的鱼龙混杂。

因为真的很方便外来者潜入。

根据搜魂得知院落地址、又凭借记忆中铂州客栈的阵法,傅玲燕光明正大从大门走进,甚至还能分出神识上松月派周旋一二。

将从水缸破阵摸来的鱼形塑塞进回廊前的玉狸奴口中,傅玲燕轻易便推开红纱垂掩的门扇,肉眼看去,除了些昏暗老旧的程设,再无其他。

和铂州那家客栈的手法很像。

傅玲燕丝毫没犹豫地抬脚,在她身后的红纱一并越过门槛的瞬间,门扇有如水波推动般迅速闭合,裹挟而来的黑暗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

寂静中,傅玲燕感到一股微弱的气流拂过眼睛,紧接着,乌漆嘛黑的视线中燃起一抹火光,并在下面勾勒出一盏简朴的烛台。

就着光,傅玲燕尝试将手在眼前晃了晃,也只能看见黑乎乎的影子。

这倒是很有趣了。

傅玲燕伸手握住烛台。

下一刻,火光骤然膨胀,照亮持灯人身形的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向外蔓延,仿佛一条盘踞四周正在苏醒的长龙。

潇潇丝竹声飘来,傅玲燕眼睛眨也不眨,红与金交织的光焰在她面前铺展,一条雅致又足够宽敞的水上栈道,沿着浮灯拐出七八个弯,受荷莲与乐音簇拥,蜿蜒向远处一座红雾朦胧的水榭。

水榭边,暮夜霞光缱绻,天水旖旎一色,绮丽之间,众多手持各式灯盏的红袍客人一言不发,顺着栈道依次往水榭中去。

傅玲燕站在栈道中间,就像融入河海的水滴,四下都是一片妃红,几乎分不清人天水灯。

幻化结界,内辟水天,比铂州的客栈要棘手的多。

傅玲燕握紧烛台,和身边的红袍人一样缓缓前行,只余兜帽下一双眼睛谨慎打量着四周。

粗略看,红袍人手中的烛台提灯捧灯皆有,上面花纹繁简不一,其中相似的提灯最多,大抵和客栈的手牌一个性质,用于出入证明和记录次数。

像她手上的朴素烛台,应该表示初来客,傅玲燕没在人群里见到几个。

至于不同类型的灯……暂且不知有何分别,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傅玲燕余光瞥见身侧的红袍人持莹白雕花烛台,相比自己手上的素白烛台花哨不少,便试探性放慢脚步,将那人让到前面,静候一会,未觉周围有什么特殊反应。

如此,傅玲燕握着烛台紧紧跟了上去。

转过两道弯后,耳侧乐声逐渐嘈杂,除了寻常丝竹,争鸣锣鼓亦自水面响起,散发阵阵香气的荷莲婷婷袅袅,暧昧的浅红水雾缭绕在它们身旁,有意无意间掩住了栈道下形状奇特的怪石。

停下细究,还能辨别出几尾嬉戏的鲤鱼石塑。而乐声与其说从水上荷莲传,倒更像是由那些石塑奏出。

傅玲燕端详间微微眯起了眼。

雕石演生,驱雾作涟,熏花去叶,红晕掩真——栈道下是一滩死水。

任乐音如何动听,栈道下从未传来水流声。

思及此,傅玲燕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只是联想起进入大门时鱼形塑和玉狸奴的关系,仍没有贸然探出神识。

于是紧随涓涓人流,傅玲燕渐渐靠近了那座暮天之下的水榭。

愈发浓烈的红雾与香气弥漫在眼睛与鼻尖,傅玲燕将烛台往前举了举,依稀能辨别出亭台楼阁上熟悉的江南风情。

……也不知道搁边境幻化出临水的江南建筑是有什么意图。

忽然,原本平缓的人流传来一阵骚动,傅玲燕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异,不等原本跟着的红袍人动作,率先往栈道两侧避去。

再抬首,入目是一盏奢华至极的提灯,金银攒花聚叶,缠绕住一棵硕大的夜明珠,下垂的姝色流苏串琉璃,即便有红雾遮掩,仍旧光彩夺目。

纵观栈道,没有比这更加惹眼的提灯。

而有灯盏为证,来着华贵身份不言而喻。

金枝的末梢没入那位红袍人掌心,提灯在前,一样的装束身形,其余红袍人纷纷退避一旁,在约三人宽的栈道上空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金贵的红袍人经过身边时,傅玲燕微微低下了头,只是眼中怔然分毫不减。

那盏提灯的流苏……好像麝月兰。

这里灯盏的造型是……

待红袍人的身影没入水榭廊中,栈道隔开的人流再度恢复,傅玲燕压下心中疑虑,仍旧跟住那持莹白烛台的人,亦步亦趋来到水榭门廊。

在两尊狸奴石像空洞的注视下,傅玲燕瞥见水榭前“落霞长天”的牌匾,神情微顿,脚步却未停,稳稳持灯拾级而上。

再过红纱幔幔,终闻人声,扑面而来的脂粉花香和与外观极为不符的金碧辉煌映入眼帘,傅玲燕眨了眨眼睛,在有人撞来时轻盈地闪到一边,堪堪与那披纱戴钗的人影错开。

“客官,初次来呀~”那人被躲开了也不羞恼,只咯咯笑着提起身上的长纱,露出一双赤足的同时,扭身冲傅玲燕抛了个娇俏的媚眼,“落霞天内错综复杂,客官没人带着,可要小心看花眼!”

“……”傅玲燕瞧向不远处,见莹白烛台的主人已娴熟搭上一名玫红纱裙的随侍,便也正色望回面前这不知性别的俊俏少年,“那就有劳阁下带路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称呼?那可随客官您高兴!”少年将双颊旁乌黑的发丝撩至耳后,抹了红脂的双唇一抿,笑出万种风情,“我既是来服侍客官,自然也任由客官差遣!”

“哦?回头你便不领其他人了?”傅玲燕简单张望了下四周,看似随意的往某个方向走去,“这落霞天倒也名副其实。”

果然,少年提着长纱跟上,脚腕系着的金铃亦随着步伐铃铃作响:“瞧您说的,客官莫不是在吃味?落霞天安排,我必定只听从您一人~那儿可要上花房了,客官这么早便去?”

傅玲燕的手虚虚落在雕花的扶手上,闻言微微侧头:“你倒好意思提,说是带路,还缀在我后面。”

“啊呀,客官这可折煞我也!”少年惊呼一声,丁零当啷的钗环配饰又急吼吼凑了上来,“我见客官坦然自若的样子,不像个初来者,还当是有其他客人给您指点过了呢!”

说着,少年白若柔荑的双手便想顺势攀上傅玲燕手臂,反倒被傅玲燕不着痕迹地避开:“既如此,好好带路吧?”

“哼……客官是不喜欢我这样的呀?”少年装作不高兴地努了努嘴,但很快又俏生生笑开了,“这道悬梯、还有那边亭子上去的横廊,都是寻常客人们最后去的采花房——这是做什么的地儿,客官知道嘛?”

“那也是由你陪我去吗?”傅玲燕避开问题道,眼神在已同主人登上悬梯的莹白烛台上停留一瞬,又很快转开。

“怎么,客官是又怜惜我了?”少年回眸一哂,“不过,即便客官嫌弃我也无妨,进了采花房,客官想要什么样儿的,落霞天便有什么样儿的——”

少年踮起脚,带了些蛊惑意味的声音瞬间贴近兜帽:“凭君喜好,任君选择——”

“嗯,打住。”傅玲燕抬手,“既说了是最后去,你再替我介绍些别的吧,比如那儿?”

少年顺着傅玲燕的手转过视线,在看清所指的地方后,又忍不住娇笑出声:“哈哈,客官还真是会挑地方!那儿是折生堂,除却采花房,便是那处最受客人们欢迎呢!”

少年带着傅玲燕来到亭台下,一轮赤月高悬暮空,周围浮灯万千,更称的底下金丝红绸熠熠生辉,呼喊叫唱,推杯换盏,一派纸醉金迷。

傅玲燕目光浅浅扫过红袍人手中白色银色的灯盏,又着重看了几眼他们手中的各式花笺,开口道:“热闹是热闹,只是相较顶层要少点刺激。”

“霍,那客官您还真是不拘谨~”少年抬手掩了掩唇瓣,“再往上走,那可是落霞天都不兜底的买卖。”

“做生意么,还是要大胆些。”傅玲燕望着台上红色的身影穿梭,“只可惜顶层暂且还上不去。”

“客官有这份心,上去那是早晚的事儿~”少年晃了晃手腕的金环,毫不留情的赞美道,“我一瞧客官便是要平步青云的面相!”

“兜帽掩着,你还能看见面相呢。”傅玲燕轻笑一声,“取几支花笺来吧,我看看。”

“好嘞~”铃铃清音远去,不一会儿,少年便捧来一沓不厚不薄的纸札,“今日几张热闹桌上的,我都替客官要来了,您瞧!”

玉指翻飞,少年迅速将纸札分作七份:“寻常钱财、灵石、法器都在土木曜,皮条每张都有——下贱玩意哪儿都不缺,剑魂的话,金曜那桌有两个,比较罕见的天材、好比凤栖枝和云珏都在水曜,半生的地宝都倒去火曜了……”

傅玲燕的眼神刚落在绘有日月的花笺上,少年忽然拊掌叹道:“日曜竟有三具道体!上层今日都不要了么!客官您来得真是好时候!”

“有道体?”傅玲燕疑道。

“是呢!不过听闻上层是天生剑骨和紫阳道府,相比日曜那三个的确不稀罕……”少年将手中日曜桌的花笺抽出,“两个纯阴胎,一副铜雀骨——纯阴虽不比极阴,但无论炼法还是为炉鼎吸纳都是顶好的,外面也难见如此完整的铜雀骨,何况还是现剔……客官可有兴趣?”

“……”纯阴之体和铜雀骨,在修界都是上佳的修道体质。傅玲燕压下心中惊骇,接过花笺问道,“怎么说?”

“道体的话,其实都大差不差。”少年眯着眼笑,“客官若有相等之物可直接抵上,或者以金木水火土曜上类似的物件叠,实在不行嘛——落霞天会直接扣人,不过在此之前必先过问客官您的意见,请放心~”

“日曜现在的行法呢?是快是慢?”傅玲燕将手中的花笺翻了个面,镂空的玄阳纵横其上。

“道体嘛,人人都想要,自然是慢的。”少年从脖颈扯出一串鲜红的吊坠,“客官可玩过鸽血塔?”

鸽血塔——类似抽抽乐的玩法,人界赌坊不怎么常见,却因塔基由修者血液凝成而在修界较为风靡……血融则塔倾,由于各道修者道法根骨修为不同,血塔不确定性极高,还因为可操作手法多,算是耗时较长的一种赌法。

“玩过。”傅玲燕看向吊坠,“这是你的’鸽子血’?”

“是呀~漂亮吧!”少年提着吊坠在傅玲燕眼前摇了摇,“只是我的血不值几个钱……若是本身带道体的,像凤凰血麒麟脉,只消几滴,足够在折生堂横着走了。”

“这种也很少吧。”傅玲燕垂着眼道,“真有那样的体质,该去上层才是。”

“确实呢,这么值钱的生意落霞天也愿意做。”少年将吊坠塞回红纱下,“毕竟的确举世珍稀,即便只是消息也……”

少年的声音微微卡壳,傅玲燕瞟了眼吊坠所在的喉间,出声关怀道:“怎么了?”

“啊~只是想起落霞天最近新加的码子。”少年轻轻甩了甩头,金丝编纂的莲花发钗与几缕乌发相缠,带出几分欲说还休的味道。

“似乎是……有个名不见惊传的小门派出了罕见道体,据传是凤凰血或琉璃骨,顶层加了价,有这两样道体确切消息的,也能代替普通道体上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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