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图书馆陷入漆黑一片,唯独的几点亮光来自于同一区域。
两部手机被摆在地上做了照明工具,时楸亦和乔榆坐在同一边,隔了好些距离。离得更远的是坐在对面的简令祁,还戴上了乔榆友情提供的蓝色医疗口罩,把脸遮了大半,只露出漂亮漆黑的眉眼。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学长你也在这里。”乔榆很愧疚地垂着头,抬眼小心翼翼看了眼简令祁,又迅速垂下去。
解释道:“当时那个机器人快扫描到我了,我来不及跑,情急之下只能采取这种措施,没想到这么巧……刚好你们就在这里——真的很对不起!”
简令祁安静听着,露出的一双浅棕色眼睛情绪没有丝毫变化,让人看不出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时楸亦越听越不对劲,皱着眉插了句:“我呢?不向我道歉吗?”
他才是那个最大受害人好吧!
乔榆从善如流转向他,双手合十,表情是不作伪的真挚:“也很对不起你。”
时楸亦这才收回视线,随意地四处落着,却在扫过对面的简令祁时一停。
漫无天际地胡乱想着,怎么突然戴了口罩?刚刚还脸绯红一片……嘶,等等——简令祁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他的目光犹疑了起来,流连在简令祁露出的精致眉眼上。
他承认这人是有几分美貌在身上,但他可不是那么肤浅的人……那、如果简令祁和他表白了,他该怎么委婉地拒绝啊?
毕竟经刚才那一遭,两人也算是普通朋友了吧,如果拒绝得太过直白,万一因爱生恨了以后对他更严格怎么办?不行不行不行。
时楸亦一只腿蜷起,一只腿伸长,手随性地搭在膝盖上,一头标志性白发晃动着很是引人注意,此时眼睛若有所思盯着简令祁,终于引来了他的视线。
简令祁回看他,一如既往的冷淡,没有说话。
乔榆倒是很乖巧地举了下手说话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早就过了原定闭馆时间,就算一开始断电门尚未自动上锁,这时候也毫无疑问锁上了门。
简令祁收回看时楸亦的视线,转而问乔榆,声音淡淡的:“你觉得门是开着的?”
他没有直接对乔榆说出事实,而是先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时楸亦托着下巴,与世隔绝般专心盯着简令祁看,保持着若有所思的神情,陷在自己的思考中无法自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如果简令祁不喜欢他的话,肯定会抵触他方才超出普通朋友界限的触碰的。但是他没有,这说明什么?……细思恐极。
乔榆把背着的书包脱下,双手紧抱在怀里,一边认认真真地回答简令祁的问题:“我是觉得,刚才机器人扫描到了图书馆有人在内,应该会把门打开吧……难道就任由我们在图书馆里过夜吗?”
他逻辑十分清晰,说得也很有道理。但没办法,圣维埃的制度就是如此的离谱和匪夷所思。那个巡逻机器人的的确确只具有最简单的功能,其余的一并没有。
“你以为巡逻机器人检测到图书馆有人就会打开大门,”简令祁简单总结了下,“所以你故意朝这边扔书,暴露我们位置。”
他静静看着乔榆,碎发微遮住点眉眼,但丝毫不影响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冷意。
很突然又过分直白的话语让人很难在一瞬间做出反应,几乎都会顺着他的话去思考。
时楸亦终于从自己的遐想中分出了丝神出来,顺着简令祁的话去想,也后知后觉察觉到点不对劲。于是百无聊赖地跟着看向乔榆,很不认真的模样。
乔榆闻言微微睁大眼睛,没有表现出任何被质问后慌乱的情绪,还是一副小白花的模样,片刻后眨眨眼睛,笑起来:“学长这样揣测我的话,我都有点难过了。明明我也是被困在图书馆的倒霉蛋……”
简令祁抿了下唇,垂下眼:“……抱歉。”
乔榆这下愣住了,得到简令祁的道歉完全在他意料之外,温和柔钝的眉眼更加放松下来:“没关系的。如果我们换个身份,我也会产生同样的怀疑。”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渐深,入夜后冷空气更加肆虐。
简令祁蜷成一团,半侧着身靠在书架上,手里拿着本书看。就是先前准备看的那本ABO相关书籍。
基本适应了空气中浅淡气味之后,他就没再戴口罩了,闷得他有点难受。
他单手拿着书,另一只手搭在小腹上方一点,微拧着眉看起来有点不舒服的意思。
山茶花香突然逼近,简令祁条件反射想坐起身,就被那人强硬地按着肩膀压下了。
黑色制服外套盖在了身上,先前覆在外套上的信息素仿佛织了层细密的网将简令祁整个人拢在其中。
简令祁又被这气味勾得有点浑身发热了,但好在反应不是很明显,反而让他更暖和了些,他也就没有拒绝,礼貌道了声谢。
时楸亦送完后其实是有点后悔的。
他明明已经知道简令祁暗恋他了还主动送上外套,这不就是让对方误会更深吗?!不对不对不对,他以后应该保持距离才对。
但听见少年清凌凌的一声道谢后,他又耳朵一红,视线乱窜,手摸上后脑勺的头发轻晃了晃,故作随意的语气:“举手之劳而已。”
乔榆始终看着简令祁按在小腹上方的手,突然想到什么,开始在书包里翻找。
找找找——找出一袋压缩饼干。
他快步走过去,蹲在简令祁面前,弯着眼笑:“你今天是不是又没有吃晚饭。”
不是疑问,而是了然于心。
简令祁抬起眸,卷而翘的睫毛微颤了下,漂亮的浅色眼睛此刻终于显出了点属于这个年龄阶段的好奇,像是在问他怎么知道的。
乔榆唇角含笑,垂下眸子,一边撕开饼干包装,一边慢慢解释:“你每周的这天都会去实验室,一忙起来就会忘记时间,忘记吃饭。我们是室友,我当然知道啦。——张嘴。”
饼干被递到简令祁嘴边,一张嘴就能咬到。但他没有就着乔榆的手咬下,而是伸手接过了。
乔榆看着他慢吞吞低头吃饼干的模样,眸里的笑都快溢出来了。
放在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来消息了。
简令祁嘴里咬住饼干,伸手把手机捞了起来。
【林泊知:舞伴有人选了吗?】
他半垂着眼,小口小口咬着饼干,没犹豫就开始打字。
【不会有舞伴。】
他去年就拒绝了所有邀请他做舞伴的人,今年也不会有。
乔榆方才刚好扫到“舞伴”两个字,适时出声:“对了,这个舞会是怎么一回事啊?我刚来,还不太了解。只知道……好像全校人都必须参加。”
简令祁道:“没什么意义。”
乔榆接着问:“那没有礼服怎么办?”
简令祁打字的动作一顿,看向他:“规定所有人都穿统一制服的。你没看通知吗?”
乔榆像是这才知道了一样,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也拿起了自己的手机,顺势坐在他边上:“之前没太仔细看。”
时楸亦在对面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纯情得耳朵滚烫,一抬眼突然发现以目前这个站位,他就像是被孤立了一样。
时楸亦:……?
*
灯光交错的礼堂中央,成双成对的人手搭着手,脸上挂着得体的优雅笑容,在其间穿梭起舞。
偏暗的灯光,陶醉的音乐,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的酒味蔓延,空间里的一切都染上一层暧昧的绯色。
简令祁不在舞会中心,他甚至还拿了一本晦涩难懂的小说在看,安安静静的模样和整个舞会都格格不入——干净,漂亮,有种不染纤尘的游离感。
有人忍不住去想。在这种环境下,他真的能看得进去吗?
真不愧是自从转学以来就稳坐第一名的,像遥不可及的月亮一样的存在。
手边摆了杯酒,他小口抿着喝,觉得度数不高,没一会儿居然就把整杯喝完了,然后又斟满了。
忽然来了一大群人,乌压压地坐满了这桌。
简令祁抬眸看了眼,基本都是学生会的人,即便不认识他也见过。
还有个混进来的纪莱星。
“一起玩游戏吗?”一个男生强压下紧张,故作自然地问他,“人多才好玩嘛。”
“什么游戏?”
那男生一见他没有直接拒绝,心觉有戏,兴奋压也压不下了,说:“国王游戏,可以吗?就……玩着打发时间。”
简令祁想了想,看他们来了这么多人,便没拒绝了。点了头,书也合上收了起来。
来来往往几轮,喝酒的喝酒惩罚的惩罚,玩到后面这群人都有点上头了,酒精不断麻痹人的大脑,越玩越兴奋,拿到国王牌的人指定的惩罚也越发过分。
有几个alpha的上衣都脱了,露出了上身结实的肌肉,一面又不服气地继续玩,想要在下一回合报复回来,一面又忍不住往简令祁那边瞟,不动声色地全方位展示自己练出的肌肉。
可惜全被那人忽视了。
简令祁似乎真把自己当成了来凑人头的,全程没说几句话。几个回合下来没被惩罚不说,还运气好拿了几回国王牌。
指定的惩罚始终不咸不淡的,歌曲对唱,互相喂着吃颗糖什么的,乏味极了,却又有种与渐渐火热的氛围截然不同的干净清爽。
“哦!这把我是国王!!”那个上身脱干净了的alpha摩拳擦掌,兴奋地开始想起损招来,准备来个大的报复回来。
他扫到桌上一盒pocky,灵光一闪,不怀好意地笑道:“那就红桃五和红桃七玩pocky游戏吧,从两端开始吃,最后长度不能超过……两厘米。”
场上静了下来,面面相觑。
大家都是熟人,玩这个……也太暧昧了吧,以后还怎么相处?
有人试图争取下:“换个吧,或者加长点也行,三厘米?四厘米?”
男生笑眯眯拒绝:“愿赌服输,快点快点啊。不敢来就喝酒。”
惩罚所喝的酒不是正常的酒,是他们在游戏开始前调出来的,其实就是把不同的酒胡乱混合在了一起,味又冲又上头,度数高得出奇。
一小杯进了胃里就和炸弹似的,和童话故事里巫婆熬的毒药没什么两样。因此前几轮选择喝酒的寥寥无几。
简令祁向后仰了仰身子,微拧了下眉,有点为难的,粉色的唇瓣抿入口中,覆上层晶莹水色。
小指勾起将纸牌翻过,上面赫然是红桃七。
“红桃七是我。”
冷淡的语调过后,他抬眼,浅色眸子微动,像是在这桌人里寻找红桃五——与他一同接受惩罚的对象。
原本安静的氛围这会儿更是跟沉寂下来了一样。
方才还暗暗庆幸自己没抽到这两张牌中任意一张的人此刻蓦然就懊恼了起来。
抽到国王牌的男生慌忙掀开自己那张暗牌查看,看见不是红桃五,紧闭了闭眼,心猛地一跳。
嘴上结结巴巴:“我觉得刚才那个人说的有道理,没必要非得要两厘米,我看剩个八厘米得了吧。”
剩下的人反应过来,也跟着七嘴八舌附和。
“就八厘米吧,大家都是朋友,太暧昧了也不好。”
“我看剩个十五厘米就行,咬两口意思下,惩罚不就到位了吗?”
其他人因这句话顿了一下。兄弟还是你敢说啊,总长度不就十六厘米左右吗?
但旋即又硬着头皮跟着说:“……其实我觉得他说的在理,十五厘米挺好的。对吧。”
“对对对,我看行。”
他们四处看着,眼神不自觉地往身边人手中的纸牌上瞟。
所以到底谁是那个撞了大运的红桃五啊?!!